不僅是要各自舔舐傷口。
因為傷口大的已經不是舔舐能治療的了的。
中方在這輪遠超前幾日的瘋狂攻擊中,戰死八百,重傷近千,傷患之多,竟然連先前準備的充足的藥品都用光。就連紀雁雪和柳雪原這種醫科的門外漢都成了搶救傷員的主力軍。
只此一戰,整條防線再度減員過半,還能堅守陣地的士兵數量已經降到一個極為危險的地步。哪怕是山楂裕口已經只剩下了60人不過一個排的力量,劉浪也已經無法再給他派出哪怕一個援兵。
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獨立團,竟然一次性的被打殘,哪怕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劉浪,都首次生出,要不要連夜撤出陣地保存實力的打算。
可見,這輪殘酷的進攻對獨立團的傷害究竟有多大。
但劉浪就算是想撤,這會兒也不是那么容易撤的了。在半個小時之前,祁光遠痛苦的打來電話,冷口被攻破。
冷口被攻破,就意味著第29軍的側翼遭受重大威脅,幾乎不用祁光遠細說,劉浪就知道,第29軍必須被迫后撤了,否則,第29軍將陷入近兩萬日軍的包圍。
古北口早在三天前就被攻破,三個隸屬于中央軍的甲種師和曾經的時空中一樣,被打的狼狽而逃。
唯一和曾經時空不一樣的是,因為劉浪在羅文裕口牽制了日軍主力,古北口第6師團所部并不像曾經那般強大,在北平迅速派出的援兵的幫助下,三個中央師在密云重新布置了防線和日軍對峙,不至于將羅文裕左側完全暴露在日軍的兵鋒之下。
如果是那樣的話,劉浪可能早在三天前就考慮撤退事宜了。自然也不會有后來的連續挫敗日軍甚至又擊殺了一個日寇旅團長的輝煌戰績了。
不過就算如此,當冷口被攻破,劉浪也知道,羅文裕戰事基本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他創造了一系列奇跡,卻依舊改變不了歷史,日軍終究是踏過了長城,兵臨華夏北方的腹地。
兩路相隔不過三百里的日軍,就像兩個螃蟹鉗子,將位于中心的羅文裕死死包圍住,如果獨立團想往后撤,絕對是想死的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祁光遠之所以痛苦,就是這個原因。前方,有一萬多日軍拼死攻擊,本應該是最安全的側后兩方,竟然成了日軍的天下。而他們三個團,還能戰斗的,合計不超過1500人,無論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就連親自給他發電的第29軍軍長宋哲元,最后的軍令也是可分散突圍。
什么叫分散突圍,其大意就是完全可以不考慮建制,有幾個就走幾個,哪兒有空檔就往哪兒跑,幾乎就是全軍覆沒的代名詞。
可見,整個第29軍,對他們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祁光遠知道,在發出電令的那一刻,整個還剩下四萬人的第29軍就已經開始了大撤退,羅文裕這能動的和躺著不能動的三千來人,已經成了孤軍,已經成了棄子。
不過,要讓他祁光遠拋棄上千號重傷的弟兄逃走,也幾乎是不可能,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接到消息的第一刻就給劉浪來電,而是在日軍退卻的第一時間就帶著人馬丟棄輜重拼命后撤了,那足有百分之六十的幾率在日軍合圍之前跳出包圍圈。
要么全軍覆沒要么壯士斷腕,這個艱難的選擇被祁光遠丟到了劉浪面前。或許祁光遠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將所有的抉擇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劉浪手上,這個信任度甚至超過了他的直屬上司劉汝明。
此戰,唯死爾。劉浪并沒有讓他失望,做出的抉擇唯有豪邁卻不用悲傷,或許這也是祁光遠所想要的。
不過,劉浪可沒有祁光遠想象的那么喜歡死,他還有喜歡的女人沒有娶來當老婆,還有父母沒有養老送終,更重要的,五年后那場波瀾壯闊的衛國戰爭又怎么能少得了他的身影?
既然,已成孤軍。
既然,即將深陷重圍。
那就只能死中求活。
劉浪從未有那一刻對自己都無比崇拜,本來,只是想留下火種希望鳳凰涅槃。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就干一票大的,劉浪直接走出野戰醫院,進入獨立團指揮部。迎接他的,是一雙雙不可置信驚喜的眼睛和拼命壓抑的歡呼,以及一個驚駭欲絕并迅速低下頭努力穩定情緒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此時此刻,劉浪已經沒必要再掩藏什么行跡。
最后一站,不在明日,就在今晚。月黑風高好殺人的晚上。
但劉浪下達的第一道軍令,不是去殺人,而是命令撤退。
當然,但凡是還能走路還能開槍的是不能撤退的,撤退的是重傷員,三個團所有的醫護人員和兩千重傷員,開始撤退,往北平撤退。
輜重連所用的馬車是不成了,速度不夠,第29軍已經在開始撤退,用于阻敵的本來只有兩個團,在劉浪和祁光遠聯名請求下,宋哲元才勉力答應將阻敵的部隊增加到三個團。但,宋哲元在電報里已經說的很明確,他們最多只能將從冷口攻過來的第14混合旅團拖到明日午時。
宋哲元也不能用三個整團所有士兵的命來換這邊三個已經被打殘的團,能讓他們抵擋裝備遠勝于他們近萬日軍十六個小時,已經是宋哲元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不過,劉浪手里還有一張底牌,師部的輜重營。也不知劉浪是不是早已經想著跑路,從來到羅文裕那天起,就硬是用各種手段拖著讓輜重營不讓其歸建。
無論那邊黃杰怎么催,劉浪就是撒潑打滾軟磨硬泡各種方式頂著不放,黃杰呢,又因為拿人手短。畢竟劉浪狂奔數千里,代表第二師第一個來北方軍委會報道,無論是在軍政部大佬們面前還是在北方民眾面前給他掙足了面子。
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卸磨殺驢,黃杰也不好拿軍令硬生生壓劉浪,畢竟他那邊一個團要防守整個關隘壓力也大,需要運力也在所難免。甚至,黃杰都替劉浪想到一種可能,戰事一旦不利,坐上輜重營的大車,全團溜之大吉,四個輪子跑起來,小鬼子兩條短腿指定攆不上。
于是,這輜重營歸建的事就這么拖了下來。一直到劉浪的獨立團創下驚天奇功,干掉了第四旅團。這下,輜重營徹底回不去了,黃杰根本就像是忘了還有輜重營這支部隊一樣,這小半個月來根本就沒提過。
為了防備輜重營的大車被日軍炮火毀壞,劉浪一直命令輜重營駐扎在距離羅文裕關口十五里地的一個小村里。
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輜重營足以把兩千多號重傷員送往北平,帶隊的主官是紀雁雪,負責保衛的警衛排一個加強班,帶隊的是剛提起來的上士孫無法。
紀雁雪這次沒有拒絕,因為也只有她,有能力在北平這個北方重鎮將這2000多名重傷員進行妥善安置。
兩個人甚至都來不及話別,在四目相對中,紀雁雪毅然轉身去指揮撤退工作,那難度絕不亞于一場戰斗,2000名重傷員最終能活下來多少,就要看她的了。
劉浪的第二道軍令則是讓人在羅文裕關口升起一個碩大的孔明燈,仿佛是在為撤退中的重傷員祈求平安。
這也是對面陣地上的鬼子第二次看到中國人放孔明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