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工會,該死的工會!這事決不能叫他們如意。”
一處外觀看著平淡無奇,內里實則華麗舒適的私人會所中,江南紡織業巨頭之一的暉泉集團的幾位董事齊聚一堂。
集團的董事長助理,也是最大的股東蔣家的下一代領軍人物蔣書崟,表情氣急敗壞。江南總工會發來的意見書真的把他給氣壞了,也惡心壞了。
在生產旺季時候,企業工會組織罷工,要求提高薪水,這是在倒逼領導層,這絕對是有預謀的訛詐。
但江南總工會竟然會給出符合罷工法的答案,他們的眼睛都借給麻蝦了嗎?
蔣書崟可以怒氣沖沖,但他的父親蔣海云卻不可以。
從工會組織企業罷工,到省總工會的裁決,這當中若是沒有鬼才怪!
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正在籠罩著整個暉泉啊。
從太康帝末年,朝廷頒布《勞動保護法》開始,至今二百余年,資產方和工人幾番沖突,最激烈的時候也曾經血流成河…
二百年的時間,二百年的沖突和妥協,現如今的勞動保護法和罷工法都已經相當完善。
按道理,省總工會的這次調查應該會得出一個公正的、有利于暉泉的結論的,因為這次罷工真就是一次突然的、有預謀的訛詐。但事實卻恰恰相反。省總工會選擇了為工人背書,這可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危機信號。
一個叫蔣海云心中直打鼓的信號。
這種信號太危險了。
能把省總工會都給打通的力量,這種力量蔣家是遠不如的。
因為那省總工會名義上似與工會一家親,實則卻是一種針對工會的半官方監督機構,是資方、勞方外加政府三方面結合而成的一機構。
想要將三方都徹底擺平,難度可想而知的。
何況,暉泉在省總工會中也是有些關系的,畢竟是紡織業大戶,而紡織業是尤其需要密集勞動力的。
卻至今沒有收到半點提醒…
而更重要的是,人家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露面!
兒子的叫囂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可總能讓他聽著心里舒坦。做事兒是不能真那么干的,他蔣海云即便想要跟對手拼個魚死網破,集團股東們也不會愿意的。他們又沒有經營權,只能分紅,那追求的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利益。
近些年,因為美洲紡織業的突飛猛進,暉泉的效益很是受影響,甚至連傳統的自留地都遭受了新人的挑戰。可偏偏這是一家上市公司,按照法律規定,所有的經營狀況都必須向公眾公開,而且就算不公開,這些年暉泉的狀況也是有目共睹。前幾年,無數被暉泉的股票套牢的投資者們,一個個都哭的上天無地、入地無門。可這絕不意味著暉泉就沒有價值了。
更別說,隨著天竺的新廠投入生產,暉泉今年的財政必然能好轉不少。只看股市上股票價格在上揚,就能得出這點來。
這也證明蔣海云先前的決策是正確的,花費重資在天竺建廠,一舉讓暉泉走出了困境。這讓蔣海云在暉泉內部的聲望大漲。
可他沒有想到,就在自己要鼓起干勁,‘重整河山’的時候,暉泉卻被人給盯上了…
蔣海云決不允許有人窺視暉泉的控股權的,這是他們蔣家最寶貴的資本。只是偌大的暉泉,蔣家手中的總股份也不過37。距離過半是可有很大的距離的,距離67,更是差了一個太平洋。
但現在的問題是,敵人已經出手了,自己卻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在哪里。有力也使不出來。
因為罷工的事情,暉泉本來一路走高的股價陷入了躊躇中,甚至還一度下跌了幾塊。這已經在董事會內部造成影響了。
蔣海云擔心董事會內部已經有人跟敵人勾搭了上,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不是知道敵人是誰個,而是先穩定住自己一派人的心。
集團里的股東大大小小有二十幾個,今日蔣海云約來的幾人就是他這一派的鐵桿。股份相加在一塊,就已經接近50點了。
“你懷疑有人要收購暉泉?”
蔣海云把自己的猜測一道出來,就引得一眾人驚聲。
“股價,諸位別只把眼睛看向工會,還有股市股價呢!”
蔣海云不知道眼前的這幾個小兄弟,是不是真被震驚了。但這并不妨礙他拿出手中的數據采集表。
暉泉還有一些股份在市面上流通著,隨著本土工廠的工會鬧罷工,要求提高薪水,暉泉的股價自然要下跌。蔣海云已經開始動手收購,雖然這股價下跌才是一個開始,現在收,等于收的越多賠得越多。可聯想到暉泉的控制權,這點小損失蔣海云如何還顧得上?
而且他始終在關注著、留意著股市。市場上卻是有一支力量在收購著暉泉的股票。
作為一個有著近百年歷史的老企業,暉泉在整個江南的紡織業里也算一龍頭。
蔣家也是太倉的多年望族,雖然在整個江南省商圈里算不上多厲害,但身為坐地虎,又有不俗的影響力,那怎的看也是一號人物。
如此架勢都能被人尋上門來,那對方自然不可小視。
而最是厲害的在于,人家選擇了一個殺人不見血的著眼點——工會。
在所有的資方眼中,工會都是邪惡的,那可是一群吸血鬼,用資方的血肉滋養著自己的水蛭。
所以,朝廷的發令保護的不止是勞方,還同樣有資方。但是,一旦勞資雙方爆發起沖突,在輿論上,在民間的口舌之中,資方卻終是‘不被理解’的一方。
這點很不公平,但卻有很順理成章。因為老百姓只會同情與他們一個階層的勞動工人,還會同情被咒罵的大資本家嗎?
尤其是這場罷工從表面看變得‘正常’之后。
“我們暉泉是江南名企,是多少年的老牌子。咱們的產品暢銷整個世界。當初鼎盛時候,企業的年利潤甚至可以在明面上進入省前五十名。”那可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那可是整個江南啊,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年收益排行。
“錯不是近些年里美洲紡織業崛起,叫公司行情走低,我也無須耗重資在天竺開辦新廠。”
陸齊治下的天竺可跟約翰牛治下的天竺不一樣。
幾百年的時間,天竺人早已經跪的很徹底了,恭恭順順的叫著爸爸。而陸齊也砍瓜切菜一樣,操刀把天竺剁的一塊塊的,偌大的區域,一共催生出了二十多個國家。
全都是陸齊的屬國!
中國歷來都是要臉的,從來不會干出‘太過分’的事兒。在天竺的問題上就也是如此。
在天竺徹底跪服之后,并沒有造死的去壓榨他們,當然剝削還是有的,天竺縱然是屬國了,那與別的屬國還是有本質的不同的。這個不是因為一個個天竺國王都是陸氏皇家子弟。
后者在天竺也是純享福的,可不是真的帶領天竺人民奮發圖強的。
所以,雖是給了這些個屬國一個身為屬國的體面,但實質上還是殖民地,經濟殖民。
而天竺既然是屬國了,那就是一個個正兒八經的國家了。是國家就要有法律,現在天竺也有勞動保護法的。可這并不是最關鍵,關鍵是在天竺的自身情況之下,無論從經濟角度出發,還是從交通角度考慮。暉泉新廠都只能建立在海邊港口城市。
在天竺各國的內陸地區,土地并不值錢,可是在天竺的港口城市,土地卻相當值錢。因為那很多土地都已經內他們的國王收入囊中了。
外來的投資者可以不甩本土的天竺王公,但卻不能不甩他們頭頂上的陸姓國王。更不要說,暉泉的新廠都是清一水的電力機械,那選擇地需要有足夠的電力供應,整體投入也就更大了。
如此再加上員工的先期培訓,其規模巨大的新廠投資之浩大,絕不是暉泉的富余資金就可以承擔的。偏偏董事局的股東們都不愿意拿出錢來,當時的暉泉股價正在步步下挫,他們已經在賠錢中了。可沒誰愿意再去掏錢填補。
蔣海云的做法就只能是向銀行貸款,以暉泉的一部分股份去抵押。
現在貸款還沒有歸還,新廠也才剛剛要發力,在這個節骨眼上來獵食暉泉,暗中的那些人可以說是選擇了一個極佳的切入時機。
若是暉泉陷入了罷工泥潭,這波動在有心人的襄助下絕對可以從中原本土傳遞到天竺去,要是新廠的工人也生出騷動,那才是暉泉的大災難。
但蔣海云又能如何呢?去否認江南總工會的公正性,向全國總工會發起訴訟嗎?或是直接把事情捅向法院?
那可是壞規矩的事情。
不到了迫不得已,不到了山窮水盡,這種辦法還是少用。
只要想一想內里的后患,就能叫人不寒而栗。現在的蔣海云,明顯還沒走到這一步!
當父子倆送別了幾位股東離開后,蔣書崟面色有些陰冷的問:“父親,你說這幾位叔伯中…”
商場如戰場,由不得小蔣不多疑。
蔣海云的臉色不變,擺了擺手道:“不至于,不至于。咱蔣家還沒倒下。”
但僅僅是半個月后,回到家中的蔣海云狠狠把一座獎杯投在地上。水晶質地的獎牌撞到地面發出一聲清響,當場碎成了三節。不過它上頭的字跡——全國和諧獎章,六個大字卻還清晰的應入蔣海云的眼中。讓蔣海云臉上的猙獰再也不能隱藏。“拿下去,給我砸成碎末。”
“該死的工會,該死的工會——”既然你不仁,就也別怪我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