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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天下最苦數河東

  “苦啊,這日子真是苦啊!”

  周金義拖著疲憊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落腳的工房——就是用木板簡單拼湊起來的簡易房。

  夏天熱的要死,冬天凍得發抖。

  這種簡易房的木板厚度不會超過一指,冰天雪地之中頂個蛋用。

  夏天時候不說,每到冬天里,不早早在四邊壘上一圈土坯墻,都是要凍死人的節奏。

  也就是在河堤工地上,別的不多,就水和泥多。

  單薄的簡易房四周現今已經多出了一層厚厚的土坯房,內中趁著帆布,塞著稻草,好保證木板的干燥。房頂上也遮蓋著厚實的帆布,再在上面攤鋪著厚厚的草席,這才讓河堤的工房大冬天里沒把人凍死。

  這里是位于中原省開封府陳留境內的汴河工地。

  對舊日趙宋天下的東京城有所了解的人就知道汴河的重要性,東京漕運四渠,汴河為最。全國最富庶的東南六路(淮南路,江南東、西路,荊湖南、北路,兩浙路)的漕糧百貨,均由該渠運往京師,所謂“漕引江湖,利盡南海,半天下之財賦,并山澤之百貨,悉由此路而進”。

  趙宋覆滅,陸謙根本沒想過把國都定在開封,那最大的原因不是彼處無險可守,而是因為這地方的糧食物資之轉運,就跟當年趙大面對趙二說的‘在德不在險’時說的一樣: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

  但話是這么說,陸謙卻也不會白白看著汴河被黃沙給淤積了。

  開封雖然不再是國都京城,可漕運四渠卻依舊是聯系中原與四面八方的交通命脈。在如今這個時代,水運比之陸運可省時省力多了。

  汴河以黃河為源,故與黃河一樣,有著水流量不均,含沙量高的特性。往昔,趙宋朝廷為了保持汴河的暢通,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與物力。首先是分黃河水的汴口,河道因水流渾濁,含沙量增多,非經常疏浚難以通航。大中祥符年間,趙宋朝廷就有規定——三五年一浚,可河床仍不免年年淤高。待到真宗時候已初成地上懸河之態,等到仁宗朝時,就已經規定要年年浚通之。汴口冬閉春開,汴河每年通漕才二百余日。即使如此,至熙寧年間,開封以東雍丘、襄邑一帶,汴河河底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陸謙也沒甚好法子,似乎唯一可做的就是在黃河上游保持水土,禁止濫砍濫伐。但這些也不是短時間里可以見到成效的。

  怎么辦?把汴河白白廢止了么?陸謙舍不得。所以,年年組織人力浚通,甚至一度讓工部在彼處恢復趙宋撈淺軍的設置。

  古代河道清淤浚通也是有的么,還很是平凡。工具花樣繁多。

  比如用鐵數斤為爪形,以繩系舟尾而沉至于水,篙工急擢,乘流相繼而下,一再過,水已深數尺也。或是以巨木長八尺,齒長二尺,列于木下,如耙狀,以石壓之,兩旁系大繩,兩端碇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滑車絞之,來去撓蕩泥沙,己又移船浚…

  但在陸謙眼中都有些治標不治本,因為這般被蕩起的泥沙,終究會在下游的某段河道中重新沉下來。當時工部就領了一任務——想個法兒,把泥沙給撈出來。

  這與先前的辦法有著很大的差異,但還是應了那句話,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

  一個水車加一個翻車解決了這一問題,雖然效率有些低。

  大水車以生鐵和硬木制成,質地堅固。放在船中心處,而船身也是中空船,留出足夠的空間來安放大水車。再以畜力驅動之,水車轉動,底部的鐵質刮板用來刮泥沙,水斗用來裝泥沙。泥沙河水都進了沉淀池里沉淀,泥沙留下,河水則被小翻車引到了船外。

  之所以說這一法子效率不高,是因為這種挖沙船還需要根據河流的深度來決定水車的高度,且水深過深的河流,這種挖沙船是沒用的。水車夠不到底兒,只能用效率更小的翻車,可深度同樣有限制。

  這也是時代的局限性。

  周金義所在的這處工地不在汴口,而在陳留。

  大冬天里,行船已經無有,可挖沙船和配套的運泥工們卻更見忙碌了。這一段河道里,四艘挖沙船晝夜不停的在總長度五里的水面上來回開動。

  水面上都很難接起厚厚的冰層。

  于此同時,一堆堆的泥沙也被挖沙船送到了岸上,之后就有周金義這樣的小工出苦力了。

  河底里泥沙可不會白白廢棄,主要是用以中原省臨河地區的鋪路。距離再遠,運輸沙子就不劃算了。

  但這些都不是周金義要考慮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掙錢,然后是省錢。讓自家的總資產和儲蓄金全都達標,省的被移民局那些不干人事的家伙給記上本本去了。

  所以,他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每天最大的興趣似乎就只剩下看存折了。

  想著今天是他過生日,但他家在數百里外的河東。那地方是全中原十數省份中,移民局制度最嚴格的地方。一般小老百姓都不知道是甚個原因,讓他們省里的移民局這般的可恨。但陸齊官場上的不少人物卻知道此事出于陸皇帝的指示。

  一個河東加大同府,人口過八百萬人,比之后世的晉西自然是要少很多,但在如今這個時代里,這人口密度可半點不差。

  如是,在陸齊建立的這些年里,超過二百萬河東百姓被陸續遷移到了河套地區,或者說是西夏之地。包括黃河‘幾’字頭以北的地區,也陸續移民數十萬眾。

  把整個河東之民的數量控制在五百萬之內,這個計劃與關中的減民計劃一樣,雖然根本的出發點是為了更方便‘移民實邊’,可也不能否認內里有陸謙那主觀感情因素在。

  人口少了,土地林木才能得到‘恢復’。把黃土高原染綠,陸謙的這一愿望很簡單,很‘愚公’啊。

  但造成的后果就是如周金義這般的許多河東百姓,一個個都把眼睛緊緊盯著自家的總資產和儲蓄金,唯恐一著不慎落得“榜上有名”的下場。

  而河東行省的‘貧困標準’在整個中土,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不,是出類拔萃,鶴立雞群。

  近乎于是用行政的法子逼迫河東各界百姓去絞盡腦汁的掙錢。因為河東的‘貧困線’是能隨著時間的變化而向上增多的。

  如周金義這般老在及格線上徘徊的人家,能做的就只有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的同時,同時也把河東老摳的傳統給發揚光大。

  明明是生日,周金義依舊舍不的吃,舍不得喝。把工地大小食堂都轉個遍,畫餅充饑一樣,手中拿著一張油餅回工房去了。路上還不停地嘆息著:“苦啊,苦啊…”

  想他家里,銀行存款多達三百元,家中糧米滿囤,放在三十年前,村里的地主亦不見得有他家富裕,可怎就連個‘吃喝’都不敢了呢?

  唉聲嘆氣里周金義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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