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祖宗的名聲來換取身家性命,換取趙氏一族的未來,雖然很可恥,很羞恥,但趙不試不認為有錯。
他自己可以一死了之,而不玷污祖宗之聲名,但他不能看著整個趙宋皇族遭殃!同樣的,他也不認為一個祖宗虛名比趙氏宗室上下過千口性命更貴重!
這上千人可都是皇室嫡近些的血脈啊,非他這種出了五服的可比!讓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皇室近支遭殃受罪,他做不到。
“大宋已無甚可典賣的了,僅剩的惟有祖宗。賣了祖宗也好,雖做了不肖子孫,可至少保全了我趙氏一族。”慘然一笑,年歲方才三十有余的他心中猶如是在刀割。
笑話,祖宗是輕易能買的么?不,祖宗是能買的么?
祖宗若都是能賣了,且還要后世子孫作甚?這是有悖于華夏傳統三觀的事。但不買又怎樣?
這就像是北地的那些個漢兒,跪在了契丹人面前,豈不是一樣賣了祖宗么?可他們不賣祖宗就是死,現在也輪到趙宋來選擇了。大藝術家顯然選擇了“賣”,而他趙不試也一樣是如此。
雖然這般舉措一做,整個趙氏,整個大宋,都將淪為千古笑柄笑談也。而眼前的大藝術家也注定會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整個趙氏都永遠抹消不掉的恥辱。
真虧了他好心性,現如今還能這般‘坦然處之’。
看著眼前依舊在做出一副為難、不得已模樣的大藝術家,趙不試突然的好想哈哈大笑。
須知道,這東來的家書里明確表露了一個意思,那是《罪己詔》!
而所謂之《罪己詔》便就是訴說大藝術家自身之罪的詔書也。如此奇恥大辱,換是趙不試,則寧可一死了之。而眼前這人眼底里流露出的喜悅又是甚般意思?
“陸氏向來推崇事功之學,而國家大事上兵事至重。我大宋素以文馭武,自非其所好也。”以文馭武對于軍事上的負面作用在場的二人都心知肚明,先祖如此做為了是甚,就不需要去說了。縱然這一百多年中老趙家已經把很多讀書人養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身的B數了,都以為看了本三十六計,就成為兵法大家,就可以談論古今名將,縱橫四面八方了,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文才武略,非古人可比了。但趙宋的覆亡已經足以說明了一切!
讀書人的自嗨和臆想,終究只是自嗨,只是不可實現的臆想。趙宋也用皇朝的短命和對外軍事的屢屢受挫而換取了百五十年里其對內部統治的鞏固。
“我大宋立國百六十年,文貴武賤之念早已深入天下人心。即使現今陸齊崛起,軍功爵重,一個個武夫莽漢都成為了新朝之貴胄。但宗澤、聞煥章、許貫忠等輩仍是天下人眼中的‘讀書人’之楷模。”所以說大宋的‘三觀’且沒有一敗涂地。
“為人父母者,盡皆滿腔慈愛之心。以陸齊之稅賦金額,田畝之策,百姓安康,天下凈平,只需三五年之積蓄,便可教一家老小上下溫飽無憂也。百姓們不缺吃穿用度自便要求于上進。昔年大宋天下安樂之時,天下盡是讀書聲,因為普天下之人皆知道讀書可上進,一朝科舉高中便能為天子之門生,平步官場,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陸齊抑制文臣,卻也非重武輕文,而是行文武兼重之策。或是說,于陸齊朝中,文武兩道,乃是殊途同歸。看他們的武略院,那些結業之生員哪怕個個孔武有力,可他們何嘗不是讀書人?”
文人愛給自己臉上貼金,文武雙全甚個吹噓的實則都是文人自己,不然怎的文在武前頭?現在人武略院的生員也讀書人,更一個個精通武藝,通曉軍事,那是不是也可以自詡是文武雙全了呢?
“陸齊朝之科舉,有司法、有算術、有工程等等,如何就不能行武科了?那武略院下屬還有高中小三等軍士學堂,這般一年年的上下來,怎的就不是讀書人了?”十幾年書讀下來,當然是讀書人。能夠被抨擊的也就是他們沒讀過四書五經了。
事實上,‘讀書人’這三個字在文人士大夫看來,那只是屬于讀誦四書五經等儒家士子專用,你若是軍中武將,再是飽讀詩書,那也只能是一員儒將。
“出將入相”的神話,在李唐一朝后就徹底成為絕響,成為傳奇了。
便是陸謙也不可能把林沖提到首輔之位,讓宗澤去統帶千軍萬馬。文武分家,這是時代的發展。或者說是術業有專攻。陸謙只是在文武分家的基礎上把它擴大化了。
“然官家你看這些年里陸齊各官署衙門下屬之院校,從司法、算術、工程到農商、醫學、警校等等,這些個院校已經在向下設立附屬學堂了,如此就跟那武略院一般,里頭的生員一年年讀下來,可不就是讀書人?”文人士大夫當然可以說他們不是讀書人,但只他們說有個鳥用?
報紙的存在已經剝奪了‘士林’相當大的話語權,陸齊官府站出來叫喊,百姓們會相信誰?
“他們實則并不是信官府,也不是信士林,而只是信榮華富貴,信高官厚祿。他們信的是科舉的出人頭地。那些人休說本就是讀書人了,他們便不是讀書人,現在陸齊說是,那也就是讀書人了。因為天下握在陸氏的手心,這官兒是陸氏所給的。”
真的應了一句話了——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趙不試看著大藝術家,此時此刻,他心中對眼前之人已經再無半點的畏懼和忠誠了。
“陸齊之科舉,科目廣泛,美名曰學以致用,術業有專攻。以我看來,日后這影響免不了要波及全天下,三百六十行,恐是行行都能有學堂學院了。
這般出來的學員就不是讀書人了?陸齊朝偏就以科舉而取用他們。那他們是不是真的讀書人又有何重要的?百姓們只需要知道進學可得富貴便足矣。
就像當初漢武帝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現下的陸皇帝也能重興百家。且他知道輕重,明白千年已將,儒家一脈早已經根深蒂固,百家風華更是早已星點不存。
但他化天下私學書院為學堂學院,再廣開官學,實乃是一記再妙不過的妙招。而科舉分類雖多樣性,卻盡可納入學堂之中,還能美其名曰教化。”
陸齊朝的事物,內內外外趙不試都有涉略,研究頗深。皇城司給他提供了諸多的材料。
在他的眼中,陸齊朝只要堅持這般做下去,一代人兩代人后,‘讀書人’三字還真能從單一的儒家士子變成學堂學生。而唯一的缺點只有一處,那就是朝堂開銷。以陸齊官兵公差之薪俸之厚,陸齊官吏軍士公差數額之眾大,陸齊年費之花銷絕不下于趙宋。而就陸齊那稅收國入,又怎可能填補的其中漏洞?原因只能是陸謙清洗天下收攬之財貨液。
只是后者乃是死錢,用一點便少一點,或許五年、六年,或許十年八年,這筆錢財消耗一空后,那陸齊朝年年不夠花銷,它又該如何呢?
趙不試不覺得陸謙看不到這一點的短處,那就是說陸謙有解決之把握,他也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