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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 強盜集團

  混同江以北,強渡大江后的齊軍風卷殘云一樣拿下了寧江州,女真主力早已經退入了更北部,而完顏女真的婦孺百姓則紛紛逃進茫茫的大山密林之中。

  作為黑龍江在中國境內的最大支流,混同江,也就是松花江,并非是貫通如一的一條大江,在后世內蒙與東三省接壤的邊界,其一分為南北兩支。南支即混同江,北支則稱為鴨子河。

  寧江州便是處在這兩條支流的交叉三角地帶,其北部為北支鴨子河南側的支流刺漓水西北—東南走向,過了刺漓水這便是完顏女真的老巢。完顏氏早年的核心區域實則就是刺漓水以北,鴨子河以南這片巴掌大地方。

  但現在其軍馬不止已經渡過了鴨子河,就是完顏女真的婦孺百姓也紛紛逃入了密林和山巒中。雖然這片地區的屬于后世的松嫩大平原,從整體上就是一塊一馬平川之地。但總是會有起伏的不是?而且在這個時代,這里并非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而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前者自然由齊軍去追擊,可后者想要在大山密林中將他們挖出來,卻更要依靠鑲白旗了。

  隨著寧江州的被拿下來,粘沒喝的尸首在挫骨揚灰之后,陸謙也通過飛鴿傳書,向前線下達了嘉獎。

  從鴨子河到黃龍府這片廣闊的地盤就都歸屬鑲白旗統轄,隨后齊軍會留下耶律宗雷統步騎三千鎮守這兒,可以說是幫扶鑲白旗渡過自己的幼苗期。畢竟他們實力且還太弱,只有千多人,而完顏氏即便遭受了重創之后,也很難保證他們的實力就比鑲白旗要差。

  黃龍府會被改為定邊州,州城非是在黃龍府,而就是在過去的寧江州,現在的定邊州,此地也隨之改名。

  原先的賓州、益州、祥州、威州和黃龍府城等盡皆歸屬州治下,紛紛改名換姓。這兒在日后機會是鑲白旗出擊打擊完顏女真等敵對部落、勢力的橋頭堡,也會是統轄鴨子河流域臣服各部族的指揮部,還會是兩邊貿易往來的窗口。陸謙自然不能真把這一切都教給鑲白旗!

  訛魯朵現已經鑲白旗下的一名百戶,手下有著五六十人的他在遼陽就當機立斷的投靠了撻不野,因為投靠的早,更因為他手下有著實打實的力量,訛魯朵被撻不野拔為親衛百戶。

  親衛百戶實則是五百戶,這是陸謙隨后對八旗軍制的一改動,旗主與各千戶各有一支親衛。前者為五百戶,后者為百戶。至于再下的百戶那就免了。

  訛魯朵雖然是撻不野的親衛百戶,然而鑲白旗此時兵力空虛,撻不野豈能真的只把親衛百戶圈在身邊護衛?資源不是這般浪費的。

  刺漓水東北側,二十多名穿著破爛皮襖的騎手在一座山丘的南坡停下,領頭一入跳下馬背,壓低身形來到山頂,伏在齊膝高的草叢中。

  訛魯朵掏出千里鏡要向目標張望,順手在頸子上一抹,抓出一個跳到自己脖頸上的螞蚱,隨手扔到嘴里。就聽微微一聲脆響后,螞蚱魂歸極樂。

  這才是他過往的日常生活,吃個螞蚱就像是從身上順手抓到一只虱子,而后再順手摁死一樣。

  非常非常之平常,非常非常之尋常。

  但他心里此刻卻暗自罵了一句,這一想到虱子,身上就又癢癢了。從寧江州出來后自己身上都再次生起虱子了,雖然他自己是早熟悉了那滋味,可這若是被漢兒們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嘲笑他呢。

  人都是要面子的,也都是有審美觀的。只有腦殘的人才會覺得穿的破破爛爛、臟臟兮兮的會比一身衣冠整齊、干凈整潔的更牛,更惹人喜歡。

  訛魯朵也就過了很短暫的一段美好生活,吃得好睡得好,更穿得好。干干凈凈,身上且聞不到一絲兒的膻腥,似乎是從記事以來便前所未有的干凈。那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體驗,讓訛魯朵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漢人。

  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對于生在長白山深山老林里的訛魯朵言,卻有著不可抵擋的誘惑力。以至于他都覺得現在的他丟人了。

  不過訛魯朵清楚,自己想要嶄露頭角,眼下的艱險卻是必須的。漢人有句話么,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人要先苦才能后甜。訛魯朵認為這句話是再正確不過了,當初他也是經歷了不少艱辛才坐上了一部之長的位置。到長白山部整個被完顏女真給歸化的時候,也兀的有世襲謀克之職。這可不就是先苦后甜?

  主子給他的任務是探查刺漓水東北這一片的密林,自然不允許他們穿鑲白旗的軍袍,訛魯朵他們便就換上了往日的舊服,滿鼻腥味,虱子成群。

  訛魯朵扭扭脖子,舉起千里鏡往遠處張望,那邊是一片丘陵,山林密布,期間一條支流穿過,陽光下閃閃發光,如是一條銀帶纏裹在一片碧綠之間。此處水草茂盛,植被茂盛,又不缺水源,端的是一處藏身的好地方。

  十幾座簡陋的帳篷搭建在十數里外的河邊,周圍有數十頭牛羊在吃草,還有一些騎馬的入影。

  女真人是漁獵民族,但其內多少有些區分。完顏女真已經有了畜牧和耕種,雖然體量不大,但已經有所發展,遠比五國部這種更加偏僻偏遠的生女真更開化。

  “果然是女真!”訛魯朵現在是靺鞨了,可不是女真人了。看著對面的女真人,滿臉都是興奮的好。

  “大人…”一旁的人手中有人興奮叫道。

  大人,這是獨屬于八旗的一種稱呼。在漢人的文化中,“大人”是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貴族,如飽學之士,或是對父母長輩的稱呼。當然了,這也是古代北方部族首領之稱。《后漢書·南匈奴傳》:“八部大人共議立比為呼韓邪單于。”可在漢文化中,這個詞匯更多是泛指父母長輩。

  歷史上是蒙元時候開始被用于官宦之人身上,明朝有延續,到了滿清才被發揚光大。

  而現在,陸皇帝卻提前數百年給創造了出來。

  如此稱謂對于漢人而言,許是有著沉重的侮辱性,可對于女真人來說,完全無所謂。

  下位者都是上位者的奴才了,那奴才稱呼一聲主子老爹,這不是對他的侮辱,而是對他的獎賞。

  這八旗的奴才和主子關系非常之緊密,只有主子更牛了,奴才才能跟著水漲船高。可是奴才的利益卻又不能與主子徹底的劃等號。

  這就像后世洪荒小說里的鴻鈞和天道,鴻鈞是為天道,天道卻非鴻鈞。放到眼下的奴才和主子身上就是再合適不過了。這種巨大的不平等同時也是八旗高層權利的來源。

  訛魯朵的奴才都在為主子的成功而欣喜,他們的利益與訛魯朵本人緊密相關。可是訛魯朵為了自己的利益卻能毫不猶豫的犧牲手下的奴才。

  就比如現在,訛魯朵的腦子里想的不是別的,而就是一場廝殺。下頭的女真人毫無準備,他們完全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才十幾帳人,算得了甚,訛魯朵手下可是有六十騎的。

  他腦子里只想著利益,而從來不去向如此會讓自己手下的奴才付出多大的死傷。

  他悄悄退回,來到坡下放出手下去聯系其他人,很快六十騎便就盡數抵到。

  如是一場疾風暴雨的打擊便猛地降臨在那些且是安詳的女真人頭上。

  有那女真人早早發現了來敵,他們大聲吼叫著跳上馬輩,向來疾馳,想來迎戰,可他們也很快就停下了馬蹄。打不過的,來人怕是有大幾十人,他們這兒才十幾戶人家,更不要說青壯去了大半,如何敵的過呢?那是立刻吹響了手中的號角。

  碰到了不可抵擋的災難,趕緊轉身逃命吧。帳篷區的女真人多是小孩和女子,他們聞警后大呼小叫的還想去驅趕牛羊,但鑲白旗馬軍來勢極快,這些人終于放棄打算,跳上馬背便逃。

  這些人的騎術并不高明,有些馬也不及裝上馬鞍,這些人短時間里是奔策如飛,但卻難以持久。

  訛魯朵根本不愿意放棄眼前的戰利品,六十人分出一部分收拾營地,余下的人是繼續追擊。

  不是因為他們猖獗狂妄,不將女真人不將威脅看在眼里,而是利益熏心啊。

  人力商行早就蔓延到了混同江,剛才跑出去的那些人哪里是人啊,那就是長著兩條腿的金錢。而他們鑲白旗想要更好的武裝,可不就要努力的去捉人么?這是來錢最快的法子。

  雖然就訛魯朵而言,所獲需要大頭交給主子,可就是剩下的小頭也能叫他樂得合不攏嘴。

  甲衣、兵器!

  這是他最迫切的需要,訛魯朵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明白一個道理,只有強大了自己才能或許更多的利益。所以他決定先把手下全都武裝了后,再去謀求錦衣玉食。

  這是現如今鑲白旗大部分上位者的共同選擇,剛剛成立的鑲白旗受齊軍的激勵和獎賞的刺激,整個群體的上進心都是最蓬勃的時候。從撻不野開始,這個群體就是上進的群體。若是真的有人這個時候就不思進取,一味的只求享受,如此稀有品種反倒引的陸皇帝好奇了。

  同時這也是八旗這種純粹的軍事集團的畢竟發展之路。你甭管他們日后的墮落會有多快,只說他們在開創之初,那就是一個永遠也填補飽肚子的餓狼,一個走上了制度化的強盜集團。

  這個強盜集團便是通過集團搶掠和論功分贓的辦法鼓勵作戰的!雖然上位者要占據大頭的利益,但對比過去的部族制度,底層人得到的利益顯然會很多。讓底層人勞有所值,某種意義上成為‘勞有所得,多勞多得’,這就是它發展壯大的根源。

  對比完顏氏的猛安謀克制,對比成吉思汗的壯大,對比后世的滿清八旗,甚至是先秦的功爵耕戰制,那都有一些本質上的相通。

  打破固有的利益壟斷,用一個更加公平的戰利品分配方案來鼓勵作戰了。這就是八旗。

  只是陸皇帝將他們的規模限制在了一個看門狗大小的程度,比之讓他們自由演化,從中華田園犬進化成山林里的野狼,從一頭野狼進化成一群野狼,那顯然更具有安全性。只要后代人不腦子進水,看家狗就是看家狗,八旗的天花板是很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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