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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陸謙自省

  陸謙都還沒抵到榆關,忽的惡訊便被信鴿傳來了。

  ——齊軍辰州大敗。朱仝、雷橫二將盡數斃命,李忠重傷。將士損失過半…

  “娘希匹!”

  陸皇帝直接爆了粗口。女真在他眼中已經是昨日黃花了,雖知道阿骨打還有一定的實力,要滅了阿骨打,損兵折將是少不了的,心中也有準備,卻沒想到現在就被夢咬了一口。

  朱仝、雷橫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二者綁在一塊也比不上林沖一條胳膊。但不管如何,這也是兩個人物。何況陪著他們一塊戰死的還有至少五千將士。

  真能不心疼?

  且這場失敗和損失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時間他都有些方了。

  朱仝、雷橫二將斃命,至少五千將士陣亡,這一口有點過于痛了。

  陸謙額頭上生出一層明汗,也就是這忽然冒出來的失敗,叫他猛地驚醒,自己是不是太不把人阿骨打放在眼里了。似乎從決定出兵的那一刻起,阿骨打在他的眼中就變成了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要御駕親征,絕不是因為女真兵銳,阿骨打厲害。而是因為陸皇帝心里記著前世的冤仇。

  可現在看,他真不是一般的疏忽大意。

  別的不說,就是眼下跟著步甲優哉游哉的前往戰場,那就是他內心輕松大意的表現。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太祖爺說過,要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陸皇帝卻不止在戰略上藐視了女真,還在戰術上藐視了女真。

  看了辰州之敗的詳盡戰報后,他也不得不承認辰州齊軍卻是給金軍以可乘之機了。雖然這當中責任有部分在于朱仝和雷橫,但更多的原因還是阿骨打目光犀利。

  整個敗仗是有多方面匯集成的。

  辰州齊軍不具備隨時撤退的能力,這本身就把自己陷入了險境;朱仝、雷橫只把眼睛盯在了辰州上,而忽略了阿骨打軍,這也是一個因由。最后是人阿骨打目光犀利,看準了這個漏洞,有心算無心…

  呼吸深沉,陸謙緊皺的眉頭半響方才放開。“傳令下去,大軍行進加快速度,明日朕要見到榆關。”

  可不能再優哉游哉了,必須加快行軍進度。若是在遼河一線能給女真更大的威脅,阿骨打如何還能輕師南下辰州?

  不過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阿骨打引著遼陽城的精銳馬軍南下,那遼陽城對花榮的震懾力可就幾近于無了。

  是的,遼陽城內還有不少金軍。但他們多是步軍,或者是鐵浮屠這種阿骨打的心肝寶貝。普通馬軍也有,但人數不多,戰力更比不過鷹揚軍。

  雖然潛伏在遼東的諜報司不能查清楚阿骨打的最終去向,更不明白他的目的,但阿骨打引著萬多精銳馬軍奔出遼陽城的事,卻定會傳進小李廣的耳中。到時候花榮會不會引軍南下,那都是不需要考慮的事。

  這也是一個機會。就看前線兵馬如何把握了。

  時間轉回到一日之前,太陽偏西,沈州城外,此刻一場小規模戰斗剛剛告一段落。

  上千鷹揚軍將士策馬疾馳,在亂糟糟的人群中,與數百出城的金軍狠狠撞在一起。根本就不管周遭遼東百姓的死活。

  兵馬抵到沈州的花榮,通過諜報司對于吳乞買手中的兵力有了大致認知。步騎加在一塊也不夠一萬軍馬,內里馬軍更可能只有兩三千。粘沒喝要守住遼河,那南北數百里距離里,可是要撒出去不少馬軍的。

  吳乞買手中根本沒有能威脅到鷹揚軍的力量,花榮人到了沈州之后,可不就使勁的造么。

  首先就把城外的大把居民百姓開始分門別類,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漢人。

  那前者數量不多,契丹人數量也不多,主要是渤海人和漢人。

  女真人可是重點拉攏渤海人啊。都是靺鞨這個民族的后裔么,女真人先天上就對渤海人親近。

  雖然此刻的渤海人還未能在金國軍政上建立起自己的存在感,可在女真治下,其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已然超越了契丹人和漢人。至少在沈州附近,八成的正戶自耕農出自渤海人。而周遭的契丹人和漢人卻多是女真人的佃農。

  契丹人和漢人自然也有被編為猛安謀克的,這是女真人的行政制度。但與女真人和渤海人相比,這就好比漢軍旗和滿軍旗一樣,名義相等,實則是不一樣的。

  只說女真人和渤海人是以三百戶為一謀克,而到了漢人就變成了六十五戶為一謀克。后者與其說是一種軍事結構,倒更不如說是王安石理想中的保甲制。能軍能民,最是經濟劃算。

  但也不是把所有的人都給編進去,那樣的話誰來跟女真大爺們種地啊。

  花榮人到了沈州,第一個做的就是分兵一支監視沈州城,而后就是掃蕩鄉野。內里的女真人、渤海人以及漢人、契丹人中的猛安謀克一類,及他們的家眷,全被提溜了出來。

  這下可就是廁所里撂炸彈,激起公憤了。

  不止沈州駐軍和城內的大小官僚們義憤填膺,就是吳乞買也受不了了。合著叫齊軍在外禍害,大金還能指望著把人口轉移到混同江么?

  從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中沖出來,短短數年里,女真人已經品嘗到了當地主老爺的滋味。就像后世拿下了東北的八旗一樣,八旗大爺雖還不能徹底的脫離勞動,可有著手下的包衣奴才搭手,那日子過的可甚是滋潤的。

  再叫他們回到昔日里漁獵而生的日子,看有幾個人能適應?

  不是哪一個團體都能跟兔共那樣叫著“大不了老子重回山上打游擊”的。

  女真人現在很注重人口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若不是如此,阿骨打現在就可以引著大軍回混同江了。

  而想要大規模的向北遷移人口,唯一的辦法就是猛安謀克制。靠著猛安謀克制,約束百姓,逼著渤海人、契丹人、漢人不得不北上。因為這個制度比王安石當初設想的保甲制更具有動員力!

  處在這個制度內的底層大眾,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喪失了人的獨立性。但它即便是一個枷鎖,對于統治者來說那也是一個好用的枷鎖。沒有了這個枷鎖,底層大眾就是一片散沙,如何還能組織遷移?

  吳乞買也不能違背眾人之意,何況他也清楚自己必須出城,不然軍民士氣都丁點不剩了。

  結果對于女真步甲,鷹揚軍根本不予他們纏斗,步兵的兩條腿如何能跑得過戰馬的四條腿?

  金軍出城南,他們就殺去城北;金軍出城東,他們就奔城西去。

  吳乞買又不敢分兵而進,沈州兵馬實力本就弱于鷹揚軍,又因為隨行的遼陽府之移民,相當一部分兵力被部署到城北的營壘群中。后者是專門用來安置遷移百姓的地方,緊挨著沈州北城城墻,由一大三小四個營壘組成,現如今內里有四五千百姓居住,至少有三千女真步甲守衛。

  這般情況下,吳乞買根本不敢叫他手中的機動力量離城過遠。

  城外的村落和田畝、河流、水洼都能成為阻礙他們的障礙,而一旦步甲陣列松動,你看鷹揚軍會不會如餓狼一樣撲上?

  無奈何,吳乞買就只能以步軍做后盾,讓趨于劣勢的馬軍做短途出擊,盡可能的“拯救”城外民眾。

  然后沈州城外就又出現了現下的這一幕!

  上千鷹揚軍騎兵眼睛里就像沒看到被金兵掩護的數百土著居民一樣,不聞不顧的,策馬疾馳,兵鋒直指金軍騎兵。

  后者兵力鏘鏘只及鷹揚軍的一半,且素質又有不及,如何是他們的敵手。一個照面里就被殺的抱頭而竄,但是那流著鮮血的戰場上,被殃及的沈州本地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了廝殺中。

  一直以來,齊軍對于遼東漢兒都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敵視敵意,至少在傳聞中沒有,便是這幾天他們在外頭使勁的造,也只是對付女真人、渤海人狠辣,對于普通的漢人百姓,且是挺照顧的。

  但是現在又作何解?疾馳的戰馬撞到百姓,馬蹄在身軀上踏過,可不見他們有絲毫的遲疑啊。

  這一幕出現在了沈州軍民眼中,很快就能傳遍整個城市,之后即便鷹揚軍離開了,就看那城內的百姓和遼陽府來的移民們還敢不敢上路?

  性命關天的事兒,可不容馬虎。更不要說漢人本就不愿意背井離鄉的跑去那千里之外的混同江。

  花榮看著對面的金軍,眼睛里全是殺意。他可是很清楚吳乞買的地位的。

  若是能殺了這個人,他也就不枉走遼東一遭了。

  至于那些被殃及的百姓平民,花容卻也無有憐惜。多年征戰,他那顆心早就硬邦邦的了。

  此番進軍遼東,皇帝是怎么說的這遼陽府城內的百姓工匠,是一個也不能被女真蠻子給帶回老巢。

  陸謙說的是不能被帶回,卻沒說一定要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這當中的意思差的可比天與地。

  花容現在看似心狠手辣,實則是殺雞駭猴,是為了警醒他們。從整體上講,花容只是在救更多的人的性命。

  用最少的流血。

  這甚至可被說是殺生為救生!

  故而,花容眼睛里看不到有半點憐憫之情。

  只是可惜啊,他馬上就要離開了。諜報司剛傳來的消息,阿骨打帶著萬多精騎出遼陽府向東去了。

  至今諜報司還不能確定阿骨打軍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沒出現在遼河,也沒有沿著遼河北上。花榮是正統軍將世家出身,雖然花家的名氣遠遠小于楊家、呼延家、折家、種家那些將門,但花榮對戰爭的敏銳嗅覺也不是朱仝、雷橫之輩可比的。

  阿骨打率軍離去,讓他立刻看到了一個南下的可乘之機。

  遼陽城內到底有多少兵馬,諜報司不能說一清二楚,卻也給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尤其是馬軍數量。

  減去粘沒喝帶去遼河的馬軍數量,再減去阿骨打帶走的人,遼陽府還有何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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