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十一月初三,燕京城東的延芳淀。
此處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齊軍營地,在前后五日中數萬步騎大軍悉數集結于此。
——隨從陸皇帝北來的兵馬,除了受命在外和要留守燕京的,余下六萬步騎大軍已經悉數集結于此。
同時到來的還有需要一塊遷入益都的契丹貴人、及其奴仆三四千人,以及大批被陸皇帝以虛職相待,被一同拉回益都的北地漢族士子官員。
今日大軍開拔向南,陸皇帝不失時機的行了一次檢兵宣武。
除去其他部隊,匯集到眼下的有六萬步騎,且還皆是正軍。
這是紅色與黑色的世界,大軍以營為單位,以團為集群,列出一個個方陣,旗幟一眼望不到邊際。陸皇帝與身邊的隨從文武,以及燕地南遷的人等,列在延芳淀的最南頭,看著大軍一一從他們眼前行過。
軍兵陣列自然真的如那校閱,但如此步騎大軍,士氣昂揚,神情彪悍,大軍行過就已經是閱兵宣武。
尤其是那般多的營伍,一經走到皇帝鹵薄面前,當下一個個抖索精神,步伐身姿更是堅定整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軍中從簡,可陸皇帝一身冕服端坐在于華車之上,卻不是一般的耀眼。
周遭旌旗環繞,甲士環繞。那契丹貴人和北地漢族官僚,肉眼看不到陸皇帝玄衣肩部織著的日、月、龍紋,背部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華蟲、宗彝紋等十二紋章,也看不到黃、白、赤、玄、縹、綠六彩大綬,但是他們卻能充分的感受到漢家帝王的威儀。
這是由無數驍勇敢戰的齊軍將士,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支撐著的。
沒有了他們,陸皇帝身上的衣冠對于這些北地之人而言,且還不如一把刀更有威懾力。而現在便是他左右隨侍的精銳侍衛,以及威風凜凜儀態肅然的諸多大將們,都能震懾人心。
正是因為他們,陸謙的頭頂上真正具有了一種‘震懾光環’,讓所有人都目露崇敬,乃至不敢直視。
當大批的步騎軍先行通過后,陸皇帝乘玉輅緩緩越眾前行,風吹得左右天下太平旗與君王萬歲旗獵獵聲響,這一霎間,所過之處,軍兵官民,全數跪下,山呼海崩一樣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種排山倒海的“萬歲”聲一浪高過一浪,當真比最美妙的音樂都要醉人。
而陸皇帝本身,在這山呼海嘯之聲,似乎更增添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威嚴,使得耶律淳父子等契丹貴人與左企弓、虞仲文、劉彥宗、韓企先等在一同高喊萬歲時也不自覺顫抖起來。
這是一種威儀,一種帝王的威嚴,直接作用在人心上的鎮壓。
陸皇帝面帶輕輕微笑,坐御座上,俯視著軍民,腦子里卻已經在想著嶺南,想著川蜀了。真的到了蕩平天下的時候了。
南宋小朝廷明年就能清理干凈了,屆時那南越想必也會被清理妥當的。川蜀則還會有些麻煩,但也能試著打一打。那大藝術家可從來不是個堅強的主兒。
十四萬人齊解甲的事情,只要緊緊手,大藝術家未必不會做來。還有那茍延殘喘的李乾順…
陸皇帝是要開通西域的,不再是為了絲綢之路,而是要向更西出鑿空。
當然,還有海東的高麗,那兒到明年也已經要結束了。
說真的,他都險些把高麗給忘了去!
但事實上,現如今的高麗,列“國”紛爭,諸侯爭霸,鬧得不要太愉快了。王俁病逝,留下一個小皇帝根本把握不住朝堂的大局,王俁臨死之前倒是為他安排了多個顧命大臣。比如李資謙、金富軾、胡宗旦等等。可有個鳥用?
那李資謙與金富軾尿不到一個壺里,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他們已經是競爭對手。高麗這塊蛋糕就那么大,誰能搶下更多去獻給陸皇帝,誰家的功勞就更大。金李兩家且還能得好么?
不知不覺中王楷最信任的人,已經從他的外祖父,便成了胡宗旦。而王楷也一定不知道,他所信任的胡宗旦經常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到天明。短短數月里衰老了十年一樣,卻叫王楷更加信任他了。以為胡宗旦這是在為他盡心竭力呢,真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益都城內熱鬧一片。這一是因為陸皇帝大軍回京,可不是一大盛事?
此番北征,陸皇帝不僅盡復燕云故土,更一舉打崩了來勢如潮,數年來縱橫塞北不可一世的阿骨打。那消息傳來,整個益都城中,不知道多少勛貴重臣家中起了大宴。
女真不足為慮也。
那草原上的阻仆人更是不堪一提,這整個北地注定要臣服在中原的腳下。
這一日自從契丹大遼立國起,已經整整間斷了二百年。
而翻看青史,那一統天下的皇朝盛世,無論是大秦還是兩漢隋唐,有一算一,北方的少民從來都是在皇朝最鼎盛的時候匍匐在中原的腳下,安穩如鵪鶉的。
此番大捷歸來,戰果顯赫,更意義重大,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不要說陸皇帝還賜宅邸給耶律淳等投降的契丹貴人,還有左企弓等等。甚至是紫禁城內都要有些動作,比如把本就不大的御花園給推平三成去,另起一跨院。
這些都是事兒啊,還是盛事也。
讓紫禁城內的后妃們酸楚的是,這陸皇帝出去溜達一圈,便就為她們尋來了一位出身不凡的姊妹。
契丹皇帝的公主,何等的身份?
即便是嫁過人的,但在理學還未徹底成為中國的社會準則的時候,這寡婦再嫁,也不稀罕。
便是歷史上的岳大帥,可不就被前妻劉氏給帶了綠帽子么?岳母刺字,大小眼從軍抗金,讓劉氏照顧母親,她卻“兩經更嫁”。劉氏后又嫁與韓世忠軍中一押隊,且還是韓世忠使人告知了岳飛。
這種女人且都能嫁掉,北宋末年之社會風氣就可見一斑了。
何況還有李清照這個例子呢。趙明誠死后,李清照小五十歲了猶再嫁了張汝舟,后發現張汝舟有營私舞弊、虛報舉數騙取官職之罪行。李清照便報官告發了張汝舟,并要求離婚。
如此可見北宋末年時候之社會風氣,道德理念,尤大異于明清。
紫禁城內。
潘金蓮臨窗照雪,孤自…,發笑。一聲銀鈴一樣兒的笑。
“娘娘…”身邊的姑姑輕聲喚道,心里很是擔憂。這不是氣極反笑了吧?
這人且是在水泊梁山時便跟在潘氏左右的,看著潘氏從一人獨寵變成了如今的四貴妃之一,頭上且還有一位正宮娘娘,身后又追來了位身份高貴的賢妃娘娘,自己想來也覺得悲苦。
“陛下那般做,也是為了天下大計。”
勸人的話誰都會說,陸皇帝的作為也輕易就可被外人理解。但潘金蓮不是外人,她是“內人”啊。
“本宮這嘆息可不是為了自己,我這是為了皇帝。這皇帝也是苦的。”潘金蓮聽了再莞爾一笑。她可沒有悲傷嘆息。氣急傷身,那虧得都是自己。她好日子且還沒過夠呢,適才只不過是她在暗自編排著陸皇帝呢。
看看現下后宮,除了她這個最沒來歷的,余下哪一個身后不代表著一方勢力?哪一方勢力又不是在對著皇帝垂涎欲滴?
恐怕陸皇帝就是寵愛誰,叫誰多生孩子,都會跟前朝有著一定的關系吧。
懵愣中潘金蓮就忽覺得,陸皇帝這可不是在另一種意義上的“賣身”么?
而一想到‘賣身’這個詞,她腦子里直想到了昔日里見過的粉頭、花魁,再與陸皇帝一結合,那心中本有的一絲凄苦,是瞬間煙消云散去了。
“看著吧。過不多久,這紫禁城里且還要多上位姓趙的。”陸皇帝老早就惦記上趙皇帝的公主了,早前是被拒絕了,但現在呢?
潘金蓮心中就隱隱有這么一種感覺!
“咱們這位皇帝可是個長情的,但也是個多情的。橫豎他身子骨好,由著他揮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