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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燕云(五)

  如墻而行,如墻而進!

  多年的刻苦作訓叫齊軍鐵騎已然具備了后世近代騎兵的特征。高強度的紀律性讓他們在高速度的戰馬奔馳中,仍舊保持著騎兵墻的齊整。

  陸謙這些年的努力,可不是白費的。

  雖然東方戰馬許是比不得正史上西方近代騎兵時的戰馬,但扣除這一外在因素,紀律與訓練,可都是軟件。

  對面的女真騎兵發出了弓箭,一蓬蓬箭矢如雨一樣澆落到岳飛頭頂。然而絕大多數的箭矢都落到了空處。只有五條騎兵墻,亦可以說是騎兵線的齊軍騎兵,那接觸面著實過于狹小。而沒有廣大的‘接觸’范圍,金軍的騎射如何能有用?

  即便是巔峰時期的蒙古騎兵,所謂的騎射兀自是不講精確目標的大范圍覆蓋射擊。北方少民們的騎射,針對的從來不是個體,而是廣大的整體。

  看準對方的所在,箭矢射過去,那至于能不能命中敵人,就不再考慮之中了。橫豎他們射出去的箭矢有那么多,目標處的敵人又有那么多,總是能命中的。

  故而,神射手在塞外荒蠻之地也是極受人尊敬的。

  平緩的馬蹄聲一點也不讓人感覺疲軟,五列騎兵排列緊密,整齊劃一,就像防護林里特意種植成排的小樹。

  岳飛沒有還擊。術業有專攻!中原騎兵與北方騎兵先天上的差距所至,陸皇帝從沒有想過要培養一支能近戰又能齊射的‘全天候’騎兵。

  數百步的距離很快就過去了,兩邊的間距已經縮短到了五十步。金軍鐵騎散亂做一簇簇,如是隨意灑落的棋子,也猶如天空上掛著的云彩,一塊一塊的。

  “嗶嗶…”岳飛身后的營正吹響了哨音,所有人都反射性的夾緊了馬腹,馬鐙下的鐵刺扎在馬腹上,劇痛下,一匹匹戰馬撒開四蹄,徹底進入了沖刺。

  立在五列鐵騎正前方的岳鵬舉,更是眼睛里直泛血光。

  最后的時刻到來了!

  兩軍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可相對的金軍騎兵的速度卻要慢上一點,因為在肉搏到來前,他們還要顧著手中的弓箭。將騎弓插回弓壺,再握緊手中的兵器,而后才能全力的打馬飛馳。

  五列齊軍鐵騎大致還能保持著整齊,就是同排戰士相互間的距離拉大了一些。但整個陣列沒有因為加速而生出大的騷亂,多年的訓練自然是有成果的。

  密集的蹄聲匯成滾雷樣兒的隆隆聲響音,在岳飛耳中如同仙樂。墻式騎兵的正面沖擊力是毋庸置疑的,這種戰法且是陸皇帝拿出來,專門應對北方騎兵的。

  之前已經經歷了多次實戰的驗證,可那些個對象都過于孱弱,成色不足,且還是眼下的最終對手最具有參考意義。

  箭矢落在身上,齊軍馬軍只將頭低下,鐵兜鍪與甲衣足以防備箭矢,就是戰馬也披上了馬鎧。相對強大的防護力是他們應對對面騎射的法寶。

  局限所至,他們做不到騎馬射箭,也不需要做到,只要能最大程度發揮自我的沖擊力即可。

  金兵的箭矢下,隊列中自然有士兵受傷的叫聲傳出,更有人翻身落馬,還有戰馬哀鳴著倒下,但對比齊軍的總數量,這數字且還是很小。

  “嗶嗶…”沖擊前一刻,哨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哨聲更急。

  齊軍馬速提高到了巔峰,隆隆的馬蹄聲如夏日里的奔雷,明盔上的紅纓跳動著,如同無數朵閃爍的火焰。

  疾速的沖刺下,齊軍騎兵墻已經有了少許彎曲,但這點彎曲不足以影響到陣型的嚴整。

  岳飛滿臉漲紅。他仍舊一馬當先的沒入金兵騎兵群中,雙眼圓睜握緊手中大槍,目光直視對面一金將,后者手持一根狼牙棒,這種重兵器在女真人中卻是極其常見的配置,滿臉的兇悍。

  “兀那南蠻領死!”金人口中叫囂著。

  岳飛則充耳不聞,手中大槍舉起,槍頭驀地從手中向前滑出,紅櫻顫成一個圓盤,槍身微微彎出一道弧線,卻不是做別的用,而是槍頭隨之一彈,打側面撞上那劈頭砸來的狼牙棒。

  當即就將那狼牙棒狠狠撞開,槍尖順著沒入了那金將脖頸。

  “砰!”

  一聲大響,這名金將且沒有搞懂,明明對方拿的是一柄長槍,怎么會敢跟自己手里的狼牙棒硬碰,還真將自己手里的家伙給彈開了。但接下他卻就不用再去煩惱了。

  他的人頭已經隨槍刃一起飛舞到半空中。尸身拋開狼牙棒,從馬背上墜落。

  岳飛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馬當先沖入金軍當中,可不是逞匹夫之勇。他就是要先打亂金兵的陣腳,這樣才好讓身后的五列騎兵更是輕松一些。

  殺了一名金將,兩名金軍騎兵隨后就到。明明只是普通士卒,手中卻握著厚背大刀與大鐵椎。

  岳飛槍桿都不需要收回,抖手似乎只輕輕一晃,兩道亮光就已經沒入二人心口。

  可還不待兩者落馬,又一名銀環金將已經奔到,手中仍舊是一根狼牙棒。

  岳飛舉槍便刺,后者反應也不慢,狼牙棒一磕,正好擋住。二馬交錯,岳飛轉起長槍,橫掃金將腰去。后者來不及細想,也沒有時間再細想,回轉狼牙棒擋在胸前。

  “當!”

  一聲震響,大槍沒有如他所想被擋開,反倒是他自己,腰部如遭重錘,雙手虎口全被震裂開,眼前已經發黑,整個人帶著重甲,二百多斤的份量卻變成了一顆大號肉彈,直飛了出去。撞上側面的一騎兵,連人帶馬都蓋到了地上。

  本人更已經失去了知覺!

  稍后一步的幾名金軍騎兵皆亡魂大冒,不約而同地勒馬轉向,要撇開溜去。女真人就信奉崇拜強者。軍中勇士素來受人尊崇!

  勇猛如岳飛者,教他們分外恐懼。但這時岳鵬舉怎么還容得他們從容離開?!

  當下大喝一聲,單騎撞入到對方三騎中間,大槍橫掃,瞬間解決了掉。

  也是這個時候,“殺!!”兩軍的騎兵都爆出嘶聲力竭的吼叫。卻是碰撞來臨了。

  “轟!”

  兩股馬群,兩股洪流迎面對撞在一起。無數折斷的槍桿,伴隨著人馬碰撞連綿不絕的慘叫,響徹在人們耳旁。

  刀鋒槍刃與甲衣硬鐵碰撞、摩擦的聲音讓人牙根酸倒,避讓不及的馬匹互相撞的骨頭都碎裂,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還有敵我士兵發出的哀嚎聲。

  但這當中絕沒有岳飛。女真人稀疏的陣列正給了他‘一往無前’的機會,在轟鳴的蹄聲中交錯而過。又一槍捅穿了一名金將的腹部!

  人馬穿行在金軍群中,大槍行走之間,金兵金將,接連落馬。

  齊軍騎兵的密集陣形占據了優勢,這一次沖鋒過后,第一列百名槍騎兵至少扎下了三四十個敵人,丟掉長槍后的馬刀,也砍殺砍傷了不少。但是作為第一列的他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廝殺過后,岳飛大致的看下,怕剩下的還不足半數!

  接近三分之二的陣亡率,也怪不得陸謙有做規定,騎兵沖鋒,凡是頭列軍兵戰后能活下來的,每人授勛一枚,加官一級。實是因為他們值得如此嘉獎!

  只不過金軍更不好過,過了第一列還有第二列,接著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喘口氣的時間都且沒有。這種戰術戰法叫他們吃夠了苦頭。

  往日里的戰法瞬間變得不合時宜了,反倒是更加密集,更加集中的戰術,對齊軍更是有效。

  這一番廝殺過后,金軍的傷亡可謂是傷筋動骨,損失比齊軍更慘,小二百騎被留在了當場。

  只說眼下的這第一回合,兩者間的傷亡就快達到了1:1.5。縱使金軍吃虧在戰術戰法上,也叫后面觀陣的陸皇帝笑的好不開心。

  這證明了一件事啊。如此作訓的中原馬軍已然可硬抗女真鐵騎了。

  拔離速如是頭受傷的野獸樣兒仇視著對面,這一回合他們吃足了苦頭。

  他們應付過第一列槍騎兵后,碰到第二列時就吃大苦頭了,到了第三列時更幾乎無還手之力,連帶馬往左右避開都做不到——來不及啊。

  “嗚嗚嗚…”號角聲響起,拔離速當機立斷,帶著余下的金兵繞過南面的齊軍大部隊,斜斜里溜去。

  完顏訛謀罕也有樣學樣,唯獨是黑鋒。

  這人并不是女真人,而是契丹人。世居朔方一帶,早年在東京道為官,舉城投效女真,被封為世襲猛安。其本名是奧敦扎魯,降于女真后,被授予猛安一職,始被稱為“黑鋒孛堇”。

  這人隨女真人騎兵,連戰連勝,那是一路坦蕩。可現在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虧,那心中就不免有了計較。如此就給了王貴機會。

  見勢頭,回頭高呼:“大丈夫立功報國,便在今日!”縱馬引軍,迎著沖殺。

  那女真兵先吃了大虧,又見其他兩路軍馬都已經轉回,士氣斗志自然低落。現在王貴又引兵殺過來,被當頭截住,當下就有了凌亂。王貴部又團團齊聚,如同一柄巨錘,砸在陣列本就零散的女真軍中,后者可不早被沖得紛紛潰散,有掉頭往營中逃跑,也有四下亂走者。

  黑鋒劈面撞見王貴,兩個雙刀并舉,戰十余合,不分勝敗。這邊姚政已引兵前來,拍馬來助,黑鋒見了不敢戀戰,撥馬而走。但王貴粘的緊,黑鋒如何能走脫?心慌力怯,漸漸手亂。可欲走不得,就也只能死戰。不防背后一隊兵狼狽奔命,撞動他座下戰馬,一個趔趄,刀法大亂,被姚政打馬趕上去一槍從前胸穿入。黑鋒大叫一聲,口鼻噴血,倒撞下馬身亡。金兵失了主將,士氣更加沮喪,如羊被群狼剿,抱頭奔逃。

  斡離不在對面看來,急請阿骨打進援。后者應允,叫撻懶引一千騎前去接應。內里真女真恐要過半數。

  岳飛且還領兵在為王貴掠陣,便看對面一支騎兵如烏云卷地而來,兩邊煙塵沖天,馬鳴蕭蕭。當下將手下軍馬,列成密集尖錐之型,自己一馬當先,位在鋒刃之處。再叫人告知姚王整兵在后。片刻之間,兩軍鍥入,岳飛奮臂大喝,槍如游龍,但見白光繚繞,人馬到處,如輕舟劈浪,殺的金軍尸首翻滾。

  背后姚政、王貴再驅使兵馬齊聲吶喊,圍殺過來。撻懶所將兵馬兀自是零散隊列,如何擋得岳飛軍,一個照面就被洞穿而去。軍列如被重錘砸了下,四分五裂。姚王再引兵殺奔來,撻懶休說是引兵接應敗兵,自身也難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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