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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商

  二月里,海上的風兒已然溫和。兩艘海船打廣州行到了明州,彼處已經被齊軍接手,明州船舶司都已經開張月余。

  那商人的鼻子是最靈敏不過,早就嗅著味道圍了上來。不只是江北,更有嶺南。包括廣州的那些番商。

  后者可是真正的中國對外海貿第一窗口,唐朝時候就聚集了無數天方來的番商。甚至居住廣州的番商還曾一度聚眾造反,奪占廣州城。資治通鑒有載:肅宗乾元元年(758),廣州上報朝廷,稱:“大食、波斯圍州城,刺史韋利見逾城走,二國兵掠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

  實則就是擁有大批私人武裝的海商作亂。

  從天方到中國,那茫茫大海上沒有法律,每艘商船上都備有大批刀槍箭矢。海商一個個都在兼職海盜。待到唐末黃巢攻奪廣州時候,就一舉殺盡了廣州皮滿城的番商異民。有記載者,達十二萬或二十萬眾。

  由此可知廣州在彼時番商之眾多。

  宋朝海貿兀自發達,就如那正史上在南宋末年一舉屠殺南宋宋室宗子三千余并淮兵兩千余人在泉州的天方后裔蒲壽庚,其家族如今便就在廣州生活。

  兩艘從明州轉而北上的海船終于望見了長江口。

  來自天方半島的海商費薩爾·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和來自波斯的沙魯克·阿夫沙爾,各乘一艘海船,作為天方和波斯兩大集團的代表,向著秀州駛來。天方與波斯本就有著激烈的矛盾沖突,二者的關系在他們本土非常之尖銳,來到中國也不可能親如一家。

  它們是天方世界最強大的兩個民族分支,他們的競爭從來都是全方位的。

  分裂中的天方帝國,哈里發的權勢早已經名存實亡,然而早年中下的苦果,卻仍舊在發酵中。

  在如今這個東西方還尚未真正開始溝通的時代,天方人的存在,做一個溝通東西世界的橋梁,他們的影響力影響著整個世界的發展。可惜因為陸謙對后者的印象著實太差,這些人今后在中國的日子明顯不會有之前舒服。

  還專門供番商聚集的番坊,番坊之中再設立由他們自己推選,經官府認可的番長…

  這小日子過的太舒服了。

  雖說中國在外也喜歡抱團取暖,各處唐人街必然也有被公推出的頭面人物,但中國人是中國人,天方人是天方人。能在陸謙心里被一視同仁嗎?

  費薩爾·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很早時候就想北上了,他是天方帝國分裂的十余個封建王國之一——阿曼王國的一位貴族。

  阿曼王國的實力很弱小,地盤小么,還遠不如后世阿曼的領土廣闊,位于半島東端的東北角,然因為地理優勢,這兒商貿發達,財富聚集,故也經常受海灣對面的波斯人和控制著大半天方半島的貝都因人襲擾。可以說在天方世界當中的地位是相當低下的。

  可再是低下,費薩爾兀的還是一貴族,身份不一般,血脈高貴,與執掌阿曼王國的巴努內布罕家族有著絲絲聯系。故而在天方海商中有著不小的威望。

  梁山泊的存在很早時候就傳到了廣州。講真的,費薩爾從沒想到有朝一日大宋帝國這般龐大、強大而又富饒的國度,會被一波強盜給打破,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天方世界,至高權利的爭奪依賴的都是以部族為根基的家族。就好比阿曼的巴努內布罕家族執掌的巴努內布罕部落。從來不曾聽說有一窩匪寇數年內神速崛起,最終推翻一個強大的帝國的。

  北方不斷傳下的消息,讓他心中生起了無盡的好奇。尤其齊軍水師抵到琉球,在他們立穩腳跟并壓得八閩當地的一些海商大戶乖乖聽話后,被齊軍水師籠罩的就不再是八閩地面了,更有廣南東路沿海州縣。

  那廣袤的大海上,就是他們天方世界的商船,被齊軍水師撞上,兀的要割肉放血。

  無奈何,齊軍水師戰船犀利,高達堅固,載兵眾多且不說,更安置有床弩與石砲,武力之強大根本不是天方商船所能企及的。

  趙宋僅有的一支海上舟師還布置在了登州,那廣袤的東南沿海,始終是有海無防。天方人只見過中國的商船,其高大堅固是非他們的商船所能及的,由此可推測出中國海上戰力斷然不俗。卻從沒有一個具體的對比。

  阮氏三雄引著齊軍外海水師主力抵到琉球,橫行閩粵海疆,方叫天方人見識到了厲害。

  那天方世界的人也是爹生娘養的,自己的小命如何不珍惜?何況是在離老家萬里之外的地方,你強他就弱,你硬他就軟。

  陸謙得阮小二來報后,腦子里就想到了一個名字——鄭芝龍。

  崇禎六年,鄭芝龍于福建沿海金門海戰擊潰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從此控制海路、收取各國商船舶靠費為己用,如此富可傾國。

  史載: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來往。每舶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以此富敵國,自筑城安平鎮。從此海氛頗息,通販洋貨,內客外商,皆用鄭氏旗號,無儆無虞,商賈有二十倍之利,芝龍盡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八閩遂以鄭氏為長城也。

  鄭芝龍之計策,如今齊軍水師亦可拿來一用。

  當阮氏三雄引著戰船橫行閩粵洋面時候,那是擋者披靡,簡直此刻閩粵洋面的些許海匪,非是被三雄收為己有,便是被他們沉入了海底,是一家獨大。故而令旗一出,短短時間便收入數十萬貫之多。卻也更叫他們的威嚴印刻到了番商的心目中。

  如今眼看那窩賊寇已經打到嶺南,眼看就要一統中國,一種‘強大’的感覺就已經在他們心底里升起。更不要說這短時間里在嶺南流傳的消息。

  信仰堅定的天方人是不愿意相信那種‘鬼話’的,但這并不耽擱他們心中生出畏懼。尤其是有著齊軍強大的戰斗力映襯,那種畏懼就漸漸轉變成了敬畏了。

  這也叫費薩爾對北方更生出一種好奇。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和沙魯克親自北來的最主要原因。他們此行最大的一目的還是因為中國人要在長江口開設商埠。那位置就是后世的滬市。

  很多人都說,滬市在開埠之前只是個“小漁村”,其實這是個誤傳。那百多年前北宋朝廷就已經在滬市設立了“上海務”這個榷酤機構,就是朝廷在滬市設立的征收酒稅的辦事機構。吳淞江下游有“上海浦”和“下海浦”,因為酒稅機構緊靠上海浦,以“上海務”得名,到宋神宗宋熙寧十年(1077年),因其緊靠上海浦,濱江臨海,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人氣很旺,交易繁忙,稅收大增。正史上,南宋于此建立了鎮,蒙元建立縣。

  所以,傳聞真的不見得可信。

  在明州停留的時候,費薩爾讓船上的水手上岸為他買來了盡可能多的報紙。從明州行到秀州,他就在不停地看著報紙,看著報紙。

  “中國人要在秀州的北部建立一座全新的貿易港市!”

  費薩爾看著報紙,沙魯克自也能看到。何況二者在來此之前就已經人聽到了風聲。中國人認為秀州處在長江入海口,還在中國東海岸線的南北分割點上,有富饒的長江黃金水道作為它的經濟延伸區,只要中國皇帝的意志得到落實,這里的前景將是不可限量的。

  文章中對于海外貿易雖然只是簡單地提了一提,更多提及的是這座城市對中國內貿的重要性,那是江海齊備,黃金口岸。畢竟日后的中國其發展絕不是單純的陸上,而是海陸兼并。

  滬市如今這個時代著實是一片荒蕪,原因很簡單,海岸形成時間短暫,海岸線不定,沿海數十里范圍里,積水坑洼甚多,且海潮上涌時——潮來一片白茫茫,潮退一片蘆葦蕩。沿海線遍布著都是鹽堿地,更生長著大量的蘆葦,故而只能煮鹽,而不能聚集更重。

  滬市在歷史上的發展之初期,亦是南宋后期彼處海岸線穩定后,才初有滬鎮。蒙元時候又始建縣,明朝時候發展甚快,到了滿清時候便是江海通津,東南都會。

  康麻子的禁海與雍老四后的開海。故而,港口盛,滬市就盛;港口衰,滬市就衰。西方人剛剛到滬市的時候,看到黃浦江上往來穿梭的全是沙船,儼然是一個沙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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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的彼處,卻還是一片無法居住的泥沼海灘,幸虧那后世大滬市的基本盤已經有了。沒有南匯川沙,但是有寶山和吳淞口。也有一條黃浦江,但與后世的黃浦江卻截然不同。

  不過這個不怕,想要造出一條后世的黃浦江并不難。工部對之已有了初步的勾畫,疏浚吳淞江南北兩岸的支流,原因是吳淞江水深頗淺,此時它是太湖最主要的出海通道。但顯然是不堪重用。如引太湖水入瀏河、白茆直注長江,再疏浚上海務東北的范家浜,使黃浦向西北流至吳淞口入注長江,就可沖刷其河床,那問題便就解決了。

  可以說,只要陸謙打定主意發展滬市,后者就一定能夠迅速發展,迅速崛起。上海有這個條件與優勢,他也有如此之能力。

  這對每一個海商而言都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他們在嶺南早就聽聞了江南之富裕,這兒才是中國最富裕的區域,中國人在這兒建造一座專門用于江海商貿之港市,那想想就叫人激動的不能自持。這里將會是黃金之城,能叫每一個商人都趨之若鶩,他們固然是番商,也毫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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