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六百二十一章 帝王之相

  衡陽城內。

  杏黃大旗高高聳立著,城內城外人頭攢動,就是那外頭的一片曠野中,旦是地勢平坦處,就必然有營壘扎立,大大小小的營寨連綿十余里。

  如此眾多的人丁涌入衡陽,這座周長僅才九里的城池,自然是裝不下的。偏偏農歷三月,本處農田早已經放水秧苗,故而這有了衡陽城外前后延綿十余里的營寨長龍。

  如此,這衡陽城的氣氛咋眼一看還是很活躍歡暢的。可沒有人知道現如今趙桓駐蹕的衡州府衙里正被一片寒冬臘月的嚴寒籠罩。

  趙桓端坐大堂上首,臉色鐵青,手中緊緊握著的,是從荊北探報回來的密信。他雖然素文弱,卻兀自被信中言語氣炸了肚皮。

  這封密信,說的就是陸謙攻破襄陽的經過。內里言語簡直是荒唐。皇城司就是這么做差的么?

  又一次掃了一遍這封密信,趙桓怒喚:“耿先生!”

  下首的耿南仲上前,趙桓將密信先是交給了他,后者既不是在場眾人中官職最高的一個,也不是在場眾人中威望最高的一個,但他是趙桓最信任的一個。即使陳過庭等率先擁立了趙桓,但在關鍵時刻,趙桓最信任的依舊是耿南仲。

  耿南仲接過密信,很自然的展開那已經有些發皺的密信看起來,當著許翰、陳過庭、徐處仁的面,那可是半點沒有謙虛。甚至他心中還有些隱隱的自得。

  只是當看完密信,耿南仲臉色凝重的仿佛要滴下水來,濃皺著眉頭。

  雖沒有親眼看到梁山軍是怎樣攻破襄陽的,但看這封密信上所寫的內容,叫他很是有些不安。

  什么青天白日下天降煌雷,一擊而城闕嘣到也,他是不相信的。這是可不是鬼神世界,即使大藝術家十足的沉迷于修仙,但耿南仲是不信的。一擊而城墻垮塌,此乃鬼神莫測之力,修仙要真能這么厲害,還要百萬大軍做個甚?那林靈素一個可不就能橫掃當世了么。梁山軍還能張狂么?

  胡說八道,以為是神仙志異啊?

  但他能肯定這必然是梁山軍的秘密武器,威力十分之巨大,叫他心中更是無奈。這種明明知道敵人過的是越來越好了,自己偏偏無計可施,無力阻攔的感覺,著實太憋屈了。

  其他幾名重臣,在趙桓的示意下,向耿南仲討來將密信,細細研讀一邊,臉色無不大變。

  “荒唐,荒唐。真乃無稽之談也。”徐處仁是輔政四重臣中最無存在感的一位。此刻卻是勃然怒斥。天降煌雷崩襄陽城,自而城陷。這是甚意思?是在說老天也在襄助北賊么?真是無稽之談。

  “徐太宰所言甚是。這等惑眾妖言斷不可使之暢行市井民間。”許翰、陳過庭立刻附言。

  對比梁山軍破城的法子,這等謠言的害處才是更大。

  聽到如此話,趙桓臉色方才好看一些,耿南仲卻悄悄漲紅了臉,這種大事兒竟被他忽視了。

  “皇城司所言大謬,然世間多愚夫也,臣恐那市井小民多會為謠言所動。”耿南仲立刻做了描補,倒也顯得自然。接著道:“當務之急是能探明內中隱秘。襄陽乃天下堅城,北賊數日便攻破,思之實令人膽寒。”若是這種武器被梁山軍頻頻用于攻打城池上,那可是天大的隱患。

  “襄陽城破多是因城墻倒塌所致,陸賊麾下軍士傷亡必小,且有王孝忠、王世宣等賊子降敵,引大軍歸附陸賊,其帳下軍士恐是會不降反升。而鐘、王二賊,不成大器,焉能強項?待其放開洞庭水路,陸賊水陸相合,大軍必然南下,乃是陛下心腹之患也。”耿南仲輕聲嘆說,心下亦凜然。

  趙桓一直以為,以襄陽城的防御,梁山軍要吞掉,必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姚古亦不可能率軍而降,因為姚氏一門的未來姚平仲握在他老爹手中的。可事實上,姚古的確沒有投降,但梁山軍雖有傷亡折損,卻遠不及收獲來的巨大。

  一想到二十萬梁山軍渡江南下,趙桓心中就如北地的寒冬一樣冰冷。就他現在這點實力,如何能攔得住二十萬梁山軍?就算有徐徽言領來的兵力,加上大小種南下的兵馬,也是一樣啊。

  但是他也知道,這與梁山軍的戰爭,早晚終究會來臨的。

  江陵城,三月十五日,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張順引著水師終于抵達了江陵。

  鐘相、王慶二人已經引著兵馬向宋軍攻去,漢陽城的郝思文、翟進也引兵殺過了長江,鄂州城不戰自破,因為劉仲武早已經引兵南返。

  故而,大軍渡江攻城,完全是兵不血刃。

  而鄂州一破,那便與江州的晁蓋連為一體,此刻正大軍直指岳陽。這地方重要不重要?

  洞庭湖東端的出入口,豈能不重要?那里上下兩千年中,都是一軍事重地。但是現在這里卻是無有一兵一卒。

  鐘相、王慶空看著肥肉不敢下嘴去吃,而劉仲武在南撤的時候,卻是干凈利索的將岳州與鄂州一同放棄,還有那潭州。

  要知道,荊湖南路的官道,是圍繞著洞庭湖分東西路的,岳陽就是東路的節點,兩條官道在潭州相匯,也就是后世的長沙。而后從長沙抵達衡陽,便就只一條官道。

  故而,這潭州都已經為鐘相占據,岳州豈還能有宋軍?

  誰不知道陸謙奪占了荊襄后,就會兵下荊南?

  陸謙本就打著席卷荊湖南北路的算盤,后者握在趙宋手里,真是白瞎了。那可是鄂北、湘南啊,每個都是產糧大省。現如今竟是這般的落魄。

  “李助求見?”看著侍衛遞上來的拜帖,陸謙思起來。

  王慶的軍師。

  嗯,從這一點上看,這李助也是個沒大本事的。與其說他是個真大才,倒不如說他是宋獻策、牛金星之流。

  后二位也是“成者王侯敗者寇”這一觀點下的犧牲品。

  若是那李自成真的坐穩了江山,此二人在后世人眼中必然不是跳梁小丑一類的歪才形象。那最次也是個法正、馬良。

  然而歷史沒有假如。

  且這位大名鼎鼎的金劍先生還有個嫡親的侄兒叫李懹,卻是王慶軍中有數的重將。這人武藝并不出眾,休說是與杜壆、酆泰、縻貹之輩媲美,就是比之段二、段五也不能說強。但人武力不夠智商來湊,統兵打仗靠的可不是軍將的武力,而更多是腦子。

  一個例子就是那秦明落草。看水滸原著上,秦明的悲慘之始,那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算不過人。

  “大王,是否立刻傳見?”樂和問著。

  陸謙不假思的說:“叫他來見。”這可是自己人。

  李助叔侄在王慶軍中實力深厚,影響頗大,可是洞庭湖中他所埋下的諸多旗子中最重要的一枚。

  “諾!”樂和退了出去。

  陸謙整了整衣冠,端坐上首位置。那不管那李助的真正成色如何,現如今他已經投來,身上又肩負重任,陸謙就該鄭重相待。

  外頭,李助正束手而立。他是江湖出身,有著一身好武藝,為人灑脫。

  往日在淮西也好,在洞庭湖也好,他就沒從王慶、鐘相這兒感受到何為‘規矩’,感受到什么是帝王之尊貴。

  那從被帶入大門來見陸謙,先是下了佩劍,繼而全身搜查,那當然不是紅果果的做賤人,而是用磁鐵,大號的天然磁鐵。上下左右一掃便了。

  李助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他是新投之人,身后又有舊主,沒有被搜身已經是極好的了。更不要說那佩劍還被還給了他。江湖上誰不知道他金劍先生的大名?能把佩劍給他,這就是最大的信任。

  從進入大門始,那就是一派威嚴肅穆。沿途墻壁之下,盡是身披鐵甲的精銳武士,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他有樂和帶領,自然不會被層層核對。但從邁入大門到抵到堂下,衛兵武士就叫人應接不暇,而這些人更是個個神色肅穆,紋絲不動。如何的不能散發出一種威嚴?

  他自也撞到不少官員打扮之人,那沒有吆五喝六的大聲喧嘩,更不會有舉止放肆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遠遠見了,互相見禮便是。從頭到尾,他都沒聽人高聲叫喊一下。

  身處這等地方,他竟然有種寂靜之感。

  知道樂和進去后復出來,站在堂前一聲高叫,李助始是聽到了入府后第一聲大聲。

  陸謙就看著一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負長劍,從外面緩步入內。

  只見此人鬢發已見斑白,目光深邃,身材雖是中等,卻修長勻稱,頭帶單紗抹眉頭巾,身穿葛布直綴,衣裝質地不見奢華,想到那王慶的行為做派,叫陸謙對之更生出一份好感。

  李助進了大堂,自然看到上首端坐的陸謙,上千施禮:“江湖散人李助,見過大王。”

  陸謙笑道:“久聞金劍先生大名,今日始見,得償所愿也,幸甚,幸甚。”

  對于李助,陸謙不能全擺一副明君圣賢之像,也不能全是一副草莽好漢模樣,那期間把握還真叫他難以把握。

  而在陸謙打量李助的同時,李助實也給陸謙相了一面。人家可是正牌的江湖相師。

  當初李助與王慶初次見面時候,那就是在東京城。他與那童嬌秀剛見勾搭,因身體不適王慶去藥鋪買藥,方欲起身,見府西街上,走來一個賣卦先生。頭帶單紗抹眉頭巾,身穿葛布直身,撐著一把遮陰涼傘,傘下掛一個紙招牌兒,大書“先天神數”四字,兩旁有十六個小字,寫道:

  荊南李助,十文一數,字字有準,術勝管輅。

  是以,這李助還真會些相人之術。就是準與不準,尚且兩說。

  李助一看陸謙,面貌實無出奇處,面白有須,略有貴氣,但眉毛稀薄、眉尾不聚,且有缺損,兼之鼻尖無肉,實乃是心胸狹窄、見利忘義之面相。如何的就成了眼下氣吞山河的帝王之相了?

  李助第一次對自己昔日所學產生了懷疑。即使他給王慶卜卦,事后證明還是相當準的。

  而再去看陸謙是氣質,這端的是帝王之氣象。神態雍和,意態自若,舉手之間,龍盤虎踞之像,很是懾人。

大熊貓文學    長風萬里盡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