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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虎兕出柙

  嵬名屈懷冷靜地觀察著前方的戰況。

  半個營寨都已經被梁山軍給推平,兩邊的箭矢劃破長空,梁山軍一方更是連射火矢,把柵欄軍帳都給燒個精光。可戰線依舊僵持在前寨處,那里就仿佛是一無底深淵,已吞噬掉了過三千西夏兵的性命。梁山軍接連幾次沖開了缺口,可內里的西夏軍人數也實是不少,一個個舍命拼殺,很快就重新奪了回去。如今的爭奪戰仍舊炙熱,也似乎還在僵持。

  兩邊都裝備了重武器,也就是鈍器。如斧頭,鐵錘,狼牙棒。

  這是在防備著對方的重甲步兵。任你全身罩著厚鐵甲,刀砍不入,槍刺不進,可要是被人照頭一鐵錘?鐵兜鍪可擋它不住。

  只是梁山的守備軍與西夏的部族軍,都不可能全披掛重甲的…,那只是很小一部分。

  而重兵器對于披著皮甲棉甲的梁山軍,亦或是披著皮革氈毯的西夏部族兵來,那都是絕對的致命玩意兒。

  喊殺聲,慘呼聲,哀號聲,這慘烈的景象足可以擾亂人的思緒。如果再加上部屬的強烈要求,那就更會讓人六神無主。可陸謙沒有,他已經見多了這般陣仗;李合達也沒有,任憑手下幾次要求將重步兵派上去增援前軍。

  只是前方廝殺,兩邊早前發威的弩兵便就無了用處,兩軍只肉搏拼殺,雙方的弓箭手都把箭矢向著戰線后方投去,這種碰撞廝殺下,西夏軍的傷亡速度明顯是超過梁山軍的。

  “噗嗤——”掉刀劈砍下了一顆面目猙獰的腦袋,曹亮臉上被哧濺的鮮血染了個大紅。但他只是歡笑,這是他砍掉的第五個西夏兵了!

  當初曹成曹亮兄弟隨著張用投效了梁山軍,后者因功被拔為守備軍的指揮使,二曹在其麾下任正副都頭。如今張用已經在河東任一地兵馬使了,他哥哥曹成也做到了兵馬副使,就是馬友李宏也憑著入河東后的功績升任了指揮使,只有他還是一個都頭,一個因資歷升上去的都頭。誰叫他當初沒去河東呢。

  這一步差就步步差。曹亮一步走錯,就步步落后。看著昔日的兄弟盡都發達,他如何不急,如何不羞臊?

  這番被調入河東,緊接著再被調入陜北,曹亮心中半點擔憂也無,有的直一心立功。

  “嗚嗚嗚…”

  前方響起了牛角聲,前一刻還在拼死力戰的西夏兵下一刻就紛紛退潮般涌下。

  “哪跑——”曹亮第六個目標被他纏上了,這還是一個官兒。本來就心慌的西夏軍官這般時候就更心亂力怯,退意萌生了,也就更不是曹亮的對手了。在旁邊一手持長槍的梁山甲兵的幫襯下,幾個回合后曹亮一刀劈在了這西夏軍官的胸膛。

  又一功勞到手了!

  再上前一步,翻出解手刀,割下那西夏軍官的腦袋,鮮血淋淋的首級被曹亮毫不嫌棄的抓在手中,滿臉是血的臉上蕩漾著歡快的笑,只是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卻是無比兇戾,無比嗜血,無比的猙獰。他看著退去的西夏兵,用力搖晃著手里的頭顱,暢快淋漓的大罵嘲笑著。

  “孬種,廢物,一群腌臜撮鳥還做勇士,盡放狗屁——”

  尖銳的哨聲在陣中吹響,曹亮一腳踢飛了那顆頭顱,轉身迅速歸隊來。

  西夏人退了,梁山軍就前進。但上的是生力軍,如曹亮所在的這一營就退居二線了。

  李合達眼看著西夏軍且戰且退,抵到第二道防線,一條十分簡陋的防線,就仿佛是臨時組建而成的。對面的梁山軍士氣高漲,前后調換了兵士,這新上來的生力軍是斗志更高昂了。

  他先前叫人吹號退兵,不是說心里有什么妙法,而是看出了前方的部族軍眼看就要支撐不住,與其再與梁山軍耗上一時半刻,叫他們自己崩潰,不若提前把人退下來。而若是實抵擋不住,那就…

  李合達在心中盤算著,不停地盤算著。而身邊嵬名屈懷就滿臉是憤怒,顯然是對部族兵的戰斗力感到憤怒。這敗得也太快了。且要知道,梁山軍的步軍多是河東、冀北的守備軍,這點上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在西夏人看來,這守備軍就直等于是宋軍的廂軍,陸謙的親軍則就好比是趙宋的禁軍。

  這廂軍有個鳥的戰斗力?

  部族兵固然是爛,即便最終抵擋不住,也遠不至于這么快就到了潰敗邊緣…,真日了狗了。

  可現下事實就是這樣。

  “多哩鼎也是一虎將,可惜,對上了梁山賊。”李合達當下不再說話,只是將手一招,大聲喝道:“傳我將令,叫兩側重步鉗擊而上!”

  這是無奈之舉,總不能才開打不久,就前軍敗仗,落得下風吧?而且這一敗,眼下這座軍寨就守不住了。

  望車上,陸謙收起了千里鏡,對身邊的人吩咐一聲,后者連連搖動令旗,那早就蓄勢以待的賽仁貴是立刻跳起,高聲叫道:“披甲,披甲!”這是該他們虎賁營登場亮相了。

  沒人知道,就在宋夏齊三方調兵遣將的時候,一千具甲鐵騎在三百輛四車的跟隨下,已經從汾州直線北上,越過黃河,跋涉數百里,進到陜北。

  一千重騎光是隨扈的輕騎就有兩千人,昨日,陸謙把親衛馬軍都放了去,就死死藏著虎賁營。現在這終于是他們的用武之地了。

  西夏軍也有重甲騎兵,他們早年時的鐵鷂子,也曾經威猛一時。宋軍、遼軍都吃過他們苦頭。

  可是就像遼軍的鐵林軍一樣,時光才是無敵的,當初驍銳一時的鐵鷂子,如今早就不復存在。

  但李合達也好,嵬名屈懷也罷,每個人都對之不陌生。

  這可是他們西夏歷史上的一座豐碑。當年是李元昊手中王牌中的王牌,除了用它作為自身的護衛外,就是用它來來沖鋒陷陣。

  鐵鷂子裝備精良,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用鉤索絞聯,雖死馬上不墜。

  也就是人徑直綁在戰馬上,死了也不倒下。

  西夏立國的幾場大戰中,李元昊每遇戰則先出鐵騎突陣,陣亂則沖擊之;步兵挾騎以進。

  只是他們的數量就太少了,只有三千人,又以三百人為一隊,分做十隊。

  這般人少可不只是因為他們人員一個個悍勇無比,而是因為李元昊剛剛立國時候,西夏的家底遠沒有后世雄厚。

  但后來西夏的家底是雄厚了,可勇武之氣也消褪了。鐵鷂子作為西夏主的親衛部隊,很難說他們有多少經歷戰場的機會,而且這支部隊的選拔方式基本是世襲,父親傳兒子,兒子傳孫子,一輩輩傳承下去,很難相信他們的血液里還有武勇。

  李合達與嵬名屈懷都是西夏大將,怎么會沒見過那支早已經名不符其實的鐵鷂子。看到梁山軍忽的涌出一支具甲鐵騎,李合達的臉色當即變了。

  在自己用重甲步兵去夾擊梁山軍前鋒的檔口,忽的殺來一支具甲鐵騎,也是一分為二,對著兩翼的重甲步兵沖殺去,如何不叫他大冒冷汗?

  “停下,叫他們停下。弩兵,速速調弩兵上前——”

  對付具甲鐵騎只有靠弩兵,一如宋軍對付鐵鷂子一樣。用勁弩先消耗一部分他們的力量,而后再把重甲步兵猥集成一團,就仿佛是一塊堅硬的巖石,死死的抵擋住他們的馬蹄。當這些人馬具甲的怪物們停頓下來后,他們就也不足為慮了。

  陸謙眼睛瞇縫著,西夏軍的變動他看的清清楚楚,笑著問對身邊的朱武,“眼下局勢,你且以為我軍該當如何?”

  朱武額頭上不自覺中已經升起了一層明汗,站在這般地方,俯瞰全局,這還是他第一次體驗。

  這是一種榮耀,也是一份責任。真正的人才是不會被責任給壓到的,就如現下的朱武,他在聽到陸謙的問話后,想都不想就道:“臣以為,此刻該出兩翼步軍,逼近戰場左右。”

  這永樂城下的西夏軍可連下了十一座營壘,固然因為昨日的騎軍大敗,而放棄了大半,只留下靠近山道方向的四處,可眼下的戰場也只是其中的一處。

  朱武可不認為一處西夏軍營寨里就能有這般多兵馬,對面的西夏統帥一定從別處營寨抽調了不少的兵力,只是這并不能就代表著其他三座營壘內的西夏兵無有危險。

  這個時候,為了保證虎賁營出擊時,他們的側翼不被襲擾,就必須兩翼出動,為虎賁營護衛。

  嵬名屈懷親自引重步兵出擊,現下眼睛都血紅血紅,看著沖來梁山軍重騎,看著后方遠遠沒有趕到的弩兵,只能一個勁的叫身邊的重甲步兵排列方陣。

  只是重裝步兵不一定是長槍兵,甚至他們絕大多數都沒持有長槍。嵬名屈懷急調長槍甲兵上前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令人膽寒的轟鳴聲已經到了眼前,他們果然是人馬具披重甲,就剩四條馬小腿露外面。而騎兵就看不到一個持有短兵的,清一色的長槍!這巨大的重量加上奔跑的速度,一旦撞上步軍大陣,后果…,不堪設想。

  嵬名屈懷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么慌亂過,因為他知道,他手下的人是擋不住的!

  地動山搖,山崩地裂,驚濤拍岸,所有的詞匯都不足以形容重騎兵發動沖擊時那可怕的景象。這個場景,讓嵬名屈懷響起了他少年時在賀蘭山谷看到的那一場大雪崩。

  虎賁營也有折損,但這折損對比他們的戰果來,是不值得一提的。

  一騎騎具甲騎兵帶著萬鈞之力猛沖過來,輕而易舉地撕開了西夏重甲兵那脆弱的防線。體重加上裝備,超過兩百斤的重步兵,這一刻卻就像是一個個熟透的西瓜,無不被撞得鮮血狂噴,直飛出去!

  這一千騎的具甲騎兵,在幾倍于自己的密集大陣中如入無人之境,西夏甲兵們或被撞飛,或被踐踏,根本沒有形成有效的反擊力量。哀號之聲,充塞于兩軍將士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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