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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得道多助

  韓滔還未到鐘離縣城,李奎就已聽到了消息,卻也不在意,只是叫人去喚周誠。

  這人才是他豁出身家性命來,奮力一搏的保障。

  沒有人知道,他的小兒子已經在淮南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就悄悄離開了濠州。一同去的還有倆個孫兒。

  一個正八品的修武郎,足以叫李奎拉著無數人去死。雖然這對他的長子、次子很不公平,可誰叫他倆兒子都只生的彪壯,卻無那讀書的本事呢。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小兒子才是李家的希望!為了給之一份大好前途,死便也就不甚可怕了。

況且,他倆若是就冤枉,那些被李奎忽悠著一起掉坑里的鐘離士紳們,豈不是更冤  而可憐他們還在做著“有功于朝廷”的黃粱美夢呢!

  這是周誠那廝說的,自己在鐘離一旦起兵,泗州、宿州皆會有人響應,雖然這一切都是一局,可這個局卻是為了官軍反攻廬州所設。后者才是這場大戲的落幕之地。

  周誠急奔過來,與李逵見禮。后者雖然只是地方鄉紳,可更是自己的舅舅。這次,自己等若是親手把自家親娘舅和倆表兄弟送入了黃泉路,更可憐的是那倆表兄弟至今還蒙在鼓里。

  “韓滔來了,梁山賊今日午后恐就能抵到城下。那泗州宿州,我看是休要指望了。”李奎臉上滿滿的寂落之情,人豈有不貪生之理。若是宿州、泗州地方亦能如鐘離這般,他輩未嘗就沒有一線生機,可惜,天不佑人。

  “舅舅…”周誠面色難堪。他此次行事自也是豁出性命來的,鐘離城破之日,他能逃的一命是老天爺眷顧,不能也是應該。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把身上重任剛與舅舅說開,李奎就一口應下了。

  現下泗州宿州絲毫動靜也無,陳相公足足派出了六撥人,竟就只有自己得逞了不成?周誠心中也苦的很。

  “不言其他,只說眼下這鐘離。你能固守幾日?”李奎問。

  周誠略做思索,開口便道:“這個舅舅放心,現如今城中多的是手上沾染了梁山賊鮮血的人,他們豈還有回頭路走?”

  里應外合奪取了鐘離城池,李奎周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這城中的官兒,一個不少的殺個遍。這其中未嘗沒有泄恨報復,可更多還是拉著那些被蠱惑的盟友,手上一塊沾血。

  只要沾了血,臟了手,那就再無路可退了。

  周誠甚至都還記得自己這位舅舅說起對鐘離縣令的感覺,是一個外像寬闊,內里卻滑不留手之人。李逵初次與之接觸,自覺的此人甚好說話。可隨后越看越覺得這人不簡單。

  他在鐘離縣乃至濠州境內廝混了幾十年,上至知州相公,下到城中的街痞混子,三教九流無有不曾結交過,當官做公的更是多不勝數。那當中有清廉守舊的,有貪得無厭的,有有賊心卻無賊膽的,更有那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見得多了,便也就看淡看輕了。

  以為這天下,左右不過是一個‘錢’字。錢真的可以通神。否則他那表弟李屯早就掉腦袋了。

  可他舅父卻覺得自己看不透這鐘離縣令,據說此人本是鄆城的一衙役,是那個黑三郎的心腹。

  衙役出身,這位縣令自不是甚圣人君子,這一點李奎可以肯定,此人并不忌諱吃喝玩樂,來到鐘離不足一年,光是房內人就收了三。但這人很能把握一個度,經濟上極是檢點,你不能不說對方不收禮,若是些河鮮野物,風雞臘肉,他每每都會饒有興趣,但若是紅果果的金錢,則必是叫人喊來司法官。如此鬧了幾回,這鐘離縣內就再也無人敢冒險行賄了。

  梁山的這司法定的叫人好氣,行賄被揭發了有賞。那縣令就幾次檢舉揭發,惹得自己收了好幾筆橫財不提,還半點把柄不給人留。

  或許這就是官差油子,他們比讀書人更知道什么是根本。一日有權,便一日有錢也。

  都已經決心去效死了,還有甚個話不可說?周誠他舅舅把話說的極明了,對于那個被他生擒活捉,而后剁碎了的賊縣官,卻是比前遭的歷任知縣更心生佩服。只是這些都沒耽擱他舅舅的選擇,因為他舅舅覺得梁山軍必然事敗。

  沒其他之念想,僅是覺得那天下士紳皆知到梁山賊之毒辣,必然一百個心的支持朝廷,有如此之助力,朝廷安會有敗?故而徑直去下注。

  而還別說,就是周誠聽了李奎之言,心頭心勁都猛地一升。他之所以原來,只是因為與梁山軍有著化解不開的冤仇,他父兄都死在了梁山軍之手。但周誠還有兒子。

  此行最后,即使周誠赴難,然大宋只要還在,他便是贏家。

  看似繁多的念頭,實則就在眨眼之間。周誠收起腦子思緒,再安慰舅舅說道:“梁山賊只是千人爾,且還盡是新軍,而鐘離城內,此番卻已經有了三千人馬。我輩又有糧食,只守不出,便終要城破,也斷不在眼下。”

  外甥的一番話叫李奎不住點頭,心氣大增,說道:“即使如此,老夫就也心安。”

  但是很快,李奎的面色就變得蒼白,即便是周誠也心里打鼓。因為開到的并不只是一千人的守備軍,這種地方守備軍周誠如何會不曉得?每營五百人,分前后左右中五都,每部至少一都甲兵,眼下兩個營的守備軍就是有二百名戰甲凜凜的甲兵。

  但周誠不怕,才二百人而已。

  可現在呢?城下至少有五六千人。除一千戰袍鮮明的守備軍外,余下人群,千八百人的鄉兵,以及剩余的百姓。怕是有三四千人吧,全是百姓。這些個任憑自家舅舅磨破嘴皮也不愿入伙的人,此刻卻跟在梁山軍的旗幟下,指著城頭破口大罵。內中一些個人物,可不就是鐘離縣之士紳巨室。

  “可恨,可恨。”那些個窮鬼腌臜貨色,端的可恨。

  周誠看了看李奎,舔了幾下嘴唇,開口道:“舅舅莫要驚慌,賊子再眾,亦入不得城池。”

  李奎也轉頭看了看周誠,點了點頭。隨即往城外大聲呼喊:“城下可是韓將軍當面么?”

  韓滔打馬上前,呼喊道:“本將韓滔在此!爾等還不開城乞降。這般尚且有得一絲生機,否則明日本將軍殺入城中,將爾等但凡參與謀反之人,盡數斬殺,一個不留!”韓滔臉色都是通紅。

  李奎聞言,臉色煞白,口中卻高升宣道:“原來是百勝將韓將軍,老朽李奎這廂有禮。久聞將軍之大名,今日有幸相會,實乃一幸事。韓將軍乃將門子弟,就受皇恩,當知綱常,明天命,識時務也,為何要興無名之師,助紂為虐?”

  “想我大宋朝廷,享國百六十余年,在位諸帝王以慈儉為寶,服浣濯之衣,毀奇巧之器,卻女樂之獻,悟畋游之非。絕遠物,抑符瑞,閔農事,考治功。講學以求多聞,不罪狂悖以勸諫士,哀矜惻怛,勤以自勵,日晏忘食。遂萬姓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應天合人,豈非天心人意乎?

  今將軍大才,久受朝廷恩德,豈有知恩不報的道理朝中相公亦久知道將軍身陷賊營,實無奈屈膝,今日還不就此反正,更要待何時?你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皇恩浩蕩,必會贖你前罪。這般便仍不失朝廷官爵,豈不美哉?”

  雖然李奎知道自己多是要白費功夫,但還是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但卻就看韓滔正與周邊軍漢說著什么,指著城頭自己哈哈大樂。

  李奎當即就覺得受到無盡的羞辱,滿面充血,腦袋便也不知覺的離開了城垛,卻聽得城下的韓滔一聲暴喝,數十只箭弩撲面向他射來。錯不是身后周誠將他壓下,此刻李奎已然亂箭穿身也。

  “好運的撮鳥,今日且記下你的狗命。待到來日本將軍打破城池,將你們這撮腌臜殺才,一個個砍掉腦袋,碎尸萬段,方雪鐘離此劫罹難百姓官佐之恨也。”

  說完韓滔轉身打馬,離了城墻。便是不再與李奎聒噪。只待明日廝殺就是。

  城下的這番對話叫李奎難堪,卻也叫那城中的有心人尋覓到了機會。

  這小小的鐘離縣城才多大點,不說南關放屁,北關能聽到響兒,只說把在縣衙里做公的本地人有多少個親鄰故友,恐怕非要血洗了整個縣城,才能殺得干凈。

  李奎他們里應外合奪下城池后,立刻大開殺戒,這幾日里對于軍紀也無從說起,別的都不提,只說那李懷與李屯,哪一個不是欺男霸女,橫行無忌?

  李奎他們是團結起了“自己人”的心,卻徹底的將鐘離縣城百姓的心給推遠了。

  且說有人又聽得梁山軍馬殺到,城頭賊軍大有驚恐之狀。那城內一人想了一回道:“天賜良機在此。只此一著,必可全活。”忙歸家宅。叫家人磨了一碗墨汁,著人取來一捏棉紙,濡墨揮毫,大書特書的寫道:

  城中都是良民,必不肯甘心助賊。韓將軍為陸王良將,賊子敢攖其鋒,自取滅亡矣。今日賊人膽寒,來日廝殺必怯。如此內無良將,外無救兵,城中又是兵微將寡,早晚打破城池,兵災人禍,軍民共戮,玉石俱焚也。城中軍民,弱要保全性命,皆助齊殺賊!

  這人將那數張紙都寫完了,有心腹仆人悄地探聽消息歸來,只說是聽得百姓每都在家里哭泣。

  這人如是大笑道:“民心如此,某將成事也!”倒也次日天明,城外殺聲大作,卻是韓滔在一夜之間,扎好了長梯百架,該做了盾車數十。今日天色一亮,便來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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