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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展渾身本領,盡施胸中抱負

  “小人見官人圍看,且以為好處,不想盡是血淋淋頭顱。嚇的我面如土色。身子都酥軟了。”

  小廝是家生子,也是書童,年歲十五六歲,雖也習得拳腳棍棒,卻從沒歷經真的生死,驟然見到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唬了好一大跳。

  他說話之人自是他家官人。身高六尺,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誰見了都要道一聲好一表人才。且氣質更佳,頭戴綸巾,身披青衣直綴,風神爽雅,飄飄然,有神仙之感。

  面對那血淋淋的人頭也神色自然。

  “你只見人頭,可見得那些人頭的主家罪狀?”許貫忠呵呵笑著。他在河北時候就聽聞梁山泊例法森嚴,對于做官做公的尤其這般,如今看果然不同大慫啊。

  今日登陸,他先去碼頭公署辦理臨時身憑。再向內走就看到一群人圍聚,許貫忠也湊去瞧看,卻是一溜新鮮人頭。

  八顆人頭里,三個是這渡口的公人,可他們中只有一個是跟河北的官府有著聯系,兩外兩個全是死于行竊做私。“齊魯鹽價竟然低廉若此,也怪不得惹人心動了。”但是兩個公人都無個刺配,而是徑直砍了,如此刑罰,也不可謂不嚴厲。

  然而,亂世用重典,那本就該如此。至少許貫忠本人是持贊同觀點的。

  雖然人的貪欲根本不是一個‘殺’字就能震懾的了的。

  大步向碼頭外的車行趕去,許貫忠并沒有在碼頭逗留,也沒乘坐馬車奔向濮州。而是徑直向著清河趕去。后者才是這個大齊國的真正地界,如濮州這般的軍州,實是無甚可瞧的。

  兩輪馬車的顛簸是后世人乘車所無法體會的,但許貫忠卻意外發現,自己乘坐的馬車是意外的平穩。他把頭伸出去一看,平坦的官道一路向東,看那成色,竟是還新。“如今這關頭,梁山軍還有閑心修筑官道?”

  要知道,便是真定河北西路路治城外的官道,車轍都不下一尺之深。

  小事之中見真章。這鋪橋修路雖只是官府的日常,可在現在這個時間還能這般做,梁山軍似乎比自己想的更厲害了。

  從那車夫口中得出這道路乃是齊王麾下的建設局所為。后者驅使俘虜,從去年始便修路鋪橋,開拓河道,鞏固河堤。到如今,恐是半個齊魯之地的官道都已被修筑一新。

  許貫忠臉上笑的更是燦爛。打天下不僅僅是要能征善戰,蕭何的功勞比韓信都大,便可知曉建設的重要性。這齊王打仗的本事他是早就知曉,現在只看著修路鋪橋,維護水運,鞏固河堤,便能看得出這位陸大王真的是胸有城府,于方臘、田虎之輩截然不同。

  抵到清河,許貫忠自然進入城中一看。此處乃梁山泊長久經營之地,雖然南不近五丈河,北不接黃河,但作為齊國境內內外軍州分界點,此處一樣是非一般的繁榮。

  就見城內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糧店、雜貨鋪等等。商店中有綾羅綢緞、珠寶香料各類器物,或是經營,或是兼營。各行各業,應有盡有。大的商店門首還扎門樓,懸掛市招旗幟,招攬生意。

  城內居民也可稱得上稠密,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作為一座縣城,在現今之世道,有如此之局面,實屬難得。

  “阿也,這清河縣竟如此繁茂,便是河北的州城也不過如此。”小廝一樣姓徐,家生子么,單名一個“文”字。看的這清河縣的繁榮,先前目見人頭的恐懼也漸漸消褪。

  “且去置辦幾樣禮品,與我去那軍衙里走一趟。”許貫忠心中想著盧俊義,這位昔日大名府內有名的大員外,如今卻成了齊王麾下的第一等悍將。幾次沖殺,皆立下了功勛。現如今提領一支騎兵駐守清河縣,卻是叫那齊州的兵馬使都要來禮敬。

  盧俊義引兵駐扎于外,可官衙卻在城內。歷經了那糟糕婚事,玉麒麟至今未婚。陸謙手下一群主要武將,那三十好幾了依舊光棍一條者,可不在少數。

  許貫忠引著小廝,提著禮品前去一問,果然盧俊義不在官署。但那門房上有人乃是盧家舊人,不僅知曉許貫忠與燕青舊日里交好,更曉得許貫忠是一大才,曾被齊王好生尋找。

  當下喜不勝禁,“原來是許先生到了,快且進內安坐,待小人去通稟主人。”說著不給許貫忠謙虛的余地,招呼門庭上的軍士,把許貫忠請入衙門,而后立刻派遣人去往城外通稟。

  玉麒麟自然不會把許貫忠忘了。自從入得軍伍來,他便更能了解許貫忠的本事。別說那參贊軍機,出謀劃策的本事,只他頭腦里的地圖,都不曉得能讓行軍打仗方便多少。聽得仆人來稟,那是驚喜如狂,忙打馬飛奔回府。入二門便就看到,許貫忠正興致勃勃的瞅著廳堂處擺弄的一副沙盤,極其入神。

  這沙盤乃是周邊百里之境,對應的還有一幅地圖。如此有等高線與比例尺的地圖,許貫忠這一活地圖,還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倒是沙盤,這般精細之作他也未曾見過、想過。這種知見障,可不是說人聰明便可以無視的。許貫忠只是轉眼想到了千年前的東漢初年名將馬援,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勢,以直展隴地道徑、險要,叫漢光武帝都大嘆:幸有馬文淵,虜在吾目中矣。

  “活地圖”的悟性可不俗,那地圖上又有相應詮釋,只不長時間,他便略有所悟。

  這時,許文見了盧俊義忙來見拜,聲音驚醒了許貫忠,他這才知道盧俊義已來。“失禮失禮。小可見過將軍。”

  盧俊義開懷大笑,“故人相見何須多禮,許先生客套也。”

  許貫忠也是哈哈大笑,說:“若是昔日的盧員外倒也無妨,可小可今日所面的乃是名震中原的玉麒麟盧將軍。”

  “一別經年,員外已經今非昔比。小可便是避居山野,亦聽得員外沙場英名。卻也感嘆啊。”

  誰能想到當年的大名府盧大員外,而今會成為縱橫沙場的戰將?世事變幻,世事無常啊。

  盧俊義也嘆氣一聲:“誰說不是。俊義雖自幼喜愛槍棒,只顧打熬氣力,練的一身好武藝。卻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去沙場爭鋒。”雖然他現在領著騎兵縱橫馳騁,那感覺是愛極了。

  不提這個,盧俊義兩眼盡是精光,“我家大王早就聽聞先生不凡,叫那大名府內的坐探,日夜留神先生的行蹤,可惜終不見先生的蹤跡。今日先生乃自投羅網也,盧某是萬不敢擅放先生。”

  許貫忠聽了這話哈哈大笑,“員外便是要趕貫忠走,小弟也是不會離去的。”

  “天下大勢一兩年內便分曉可見。而許某自詡還有些本事,此刻不擇一明主相投,建立功績,難不成要等到數年之后,大局已定之時,再來謀取富貴?這等勾當,貫忠不為也。”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許貫忠文韜武略皆備,往昔局勢惡糟,無得伸展也就罷了。現如今大好機會已經來了,豈有推辭之理?

  “先生好爽利人。”盧俊義聽了拍手大笑。

  許貫忠微微搖頭,“非是小可這般。實乃我性情作祟,有幾分兒不合時宜處,每見奸黨專權,蒙蔽朝廷,而趙家天子又專用奸邪,輕佻無度,便念頭久灰,無志進取。而今齊王帝業初成,麾下兵精將猛,自身又極是英雄,慷慨仁義,名滿天下,只待更進一步席卷萬里江山。于小可是天賜的良機,叫俺能一展渾身本領,盡施胸中抱負。”

  說著,許貫忠起身向著盧俊義一拜:“貫忠此來,只為將軍能于齊王面前為我引薦一番,提攜之恩,感激不盡。”

  這也就是他著實尋不到燕青的所在,否則許貫忠絕對去找燕青。反正,他是不愿走科考的,那起點太低了。

  盧俊義只覺是閉門家中坐,福從天上來。這許貫忠之念,于他可不是夢寐已久之舉?“豈敢尊大。此乃盧某久念之舉。”

  這人都是抱團的。大名府治下于梁山泊者,說來倒去,便一共只三個半。

  盧俊義、燕青、郭永與半個聞達。

  盧俊義現今雖前途一派光明,然大名府這一小集團,與元老派,與濟州派,這都相差甚遠。甚至都還不如登州。那孫立不提,鄒淵鄒潤不提,只說解珍解寶,那都不凡。而且孫立與史文恭有舊情,與欒廷玉也有舊情,甚至扯了點,與首輔宗澤也都扯上瓜葛。那宗汝霖被梁山泊截取上山來,可不就是赴登州通判之任么。

  盧俊義也自持本領不凡,來日里未定會發展前途。可亦覺得要在朝堂之上有一奧援。郭永不合適,此人性格過硬,就盧俊義之見,他也更適合出鎮一方,而不是在中央統籌全局。可許貫忠呢,這就是天賜之人也。

  次日,許貫忠便乘坐一輛他問所未見的四輪馬車,在一隊騎兵的護持下,奔去東方。

  對比乘船而行,許貫忠更喜歡乘車的。尤其是那新奇的四輪馬車,竟然可以這般勾當,叫他大開眼界也。“些許年里,小可蝸伏荒山,游蕩江河,到不少去處,皆頗留心。自詡見多識廣則個。不曾想只這清河縣城之內,便有如此奇物,叫人眼界大開。齊王數年間能起如此聲勢,果非虛假。貫忠此行,必得償所愿也。”

  許貫忠的感慨不是在做假。陸謙能在如此關頭,還記得恢復民生,這本就是了不得。政策制度他在河北雖只了解個大概,但《施政計要》的條條框框可是甚有道理,后者現如今恐怕都傳到了嶺南了。通過這本書,對于梁山泊政策,不說可了如指掌,也能知曉個七七八八。再看今日清河縣之繁榮…

  陸謙能領兵打仗,幾年來屢戰屢勝,可謂知兵;能施政,治下民生安穩,市井繁榮,可謂有治世之能。縱然對儒家士林,對傳統科舉,對四書五經,不感冒又怎樣?何須在意。

  儒之道也,包羅萬象,囊括萬千。無所不容,無所不納。早晚這陸大王也會入儒家之彀中矣。

  如此能文能武,能識天下英才,能御天下棟梁,能安天下黎民的君王,可不就是儒家士大夫眼中的明君英主么。

  世家盡數爵跡不要緊,后來者當上幾輩人的官兒,那也就是詩書世家了;士紳富戶本屠也不當緊,俺們后來者自為之。

  這就是宋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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