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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海東之國,允是不允?

  開京城,順天館外。

  李資謙、金富軾看著依舊壯麗的順天館,眼睛里閃現出的盡是哀意。“此本高麗接待上使下榻之所在,高麗歆慕華風之心,由名便可見之。更為表心誠,特意將之修繕壯麗,以顯高麗仰慕中原之情真意切。”

  “前溯十年,宋高彼此多派使臣護往,大宋賜高麗禮樂及各種祭器、藥物、書畫和奇珍異寶,并且派遣醫官授藝。使得海東高麗,不與中原相接,卻亹亹有中華之風。”

  “而現下,高麗之罪也,國弱兵稀,以至于重復庚戌舊難,君王離京避難。亦讓這禮樂文華之處被一粗鄙草莽武夫所玷污。”

  王俁的親近宋室之策,雖出其本性,此舉卻是高麗朝野皆喜聞樂見。

  后者兩班貴胄受華之深,看金富軾與其弟金富澈姓名,就可見一番。且其朝書奏折盡是漢文,官方言語也是漢語。內中更有人以“小化上的親近是無可厚非。

  而于國勢之上,趙佶早年治下的大宋朝,物華天寶,豐亨豫大。對外,打的西夏哭爹喊娘,對內統治穩固,近乎不可動搖,怎么看都是一條粗大腿。

  而高麗國小力弱,本就是在宋遼之間劃水。早前遼國牛逼,打的高麗不要不要,王氏君臣自不敢有騷動。現今卻又是另一幅模樣之。

  而也正式如此一個國家,一個近年來一心于中原親近之國家,恁地忽受到自宋國的入侵,那真叫高麗朝野心神凌亂。

  叵耐這些宋人是大宋朝之叛逆,如不然,則高麗君臣心灰意冷如死灰也。如今看到林沖堂而皇之的將順天館辟為自家行轅,二人之心情就如那海上波濤,呼嘯怒吼。

  “下國知門下省事李資謙(禮部侍郎金富軾)見過大齊將軍。”

  順天館內堂中,林沖微微帶笑,看著兩名高麗大員在自己面前低頭下拜,一種特殊的愉快感在他的胸口沸騰。“帥師伐遠,執其君長問罪于前。”陸謙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他耳邊回響。

  這種叫一國君王低頭俯首的快感,果是截然不同。

  那高麗上次遣使來見自己,還口口聲聲道甚的大高麗國,現在便老老實實稱呼下國了。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是花榮剛引兵將那拓俊京打的丟盔棄甲,這高麗國恐還能接著僵持來。

  唯一的遺憾便是此來的不是高麗王王俁,而只是知門下省事和禮部侍郎。

  林沖在高麗多日,對其官職也多有明了,其國立國時多依襲弓裔的泰封官制,同時也參用新羅官職,雜燴一鍋。后仿照大唐之三省六部制,后又在三省六部制的基礎上,將中書省和門下省合并為中書門下省(內史門下省),為全國最高政務機關。門下侍中為中書門下省之官長,其下設門下侍郎平章事、門下平章事、參知政事、政堂文學和知門下省事各一人,可稱為“五宰”。

  而各宰臣往往還兼任尚書六部的判事,所以能夠全面掌握朝政,徹底架空了尚書省。如門下侍中兼判吏部事,門下侍郎平章事兼判兵部事,依次類推。如是這李資謙不僅是高麗王的丈人,還兼判工部事。可謂是高麗朝中有數的重臣。

  副使金富軾乃高麗王之近臣心腹,且性格剛正,不畏權勢。王俁以其為副使,只為不會讓副使淪為正使之應聲蟲也。

  “前遭胡宗旦來議和,已將文本帶回。爾等君臣都該曉得內容。本督便不再多言,只問爾等一句話,允是不允?”胡宗旦是僑人,祖上為山東人,唐末時候避居新羅。但這廝顯然已經是王氏高麗的忠臣了。

  豹子頭面上神情緩和,可口中的言語卻半分不留情。

  李資謙、金富軾臉色猛地變化,對視一眼,李資謙上前一步說道:“大齊于我海東之國何以這般苛刻?耽羅島算不得甚,扶寧與保安兩縣亦是平常。江華島卻是我國重地,萬不得有失…”

  李資謙心里有一股咆哮幾近不能容忍。這談判就是要談,齊賊這是作甚?“只問爾等一句話,允是不允?”真是欺人太甚。

  林沖臉色立刻變幻了顏色。“如此說,你輩君臣還是不允了?”

  李資謙拜首:“好叫將軍知道,江華島乃下國都城之近地,實不可為租界。貴國且看安眠島如何?彼處地界尤大與江華。如將軍愿意高抬貴手,我國朝野君臣將無不感懷將軍恩德…”

  李資謙所能用出的招數不過與一個金錢攻勢,喋喋口舌在林沖愈發顯得冰寒的目光中停了來。“某本要于你國留下一絲顏面,卻不想爾等君臣這般不知好歹。好好好,即便如此,且自好為之,日后悔莫當初!”

  言語落下,豹子頭甩袖就走。遂即再叫人喚來阮小二及行軍長史郭永,如此言語一番。郭永捋須言道:“如此也好,不叫王俁君臣曉得厲害,他們還以為我軍拿其無法。”

  阮小二更是拍腿叫快:“就是郭先生言語。我等奉著哥哥軍令,教來擺平高麗。那王俁若是乖乖順從,自佛眼相看;可要是不肯,放一把鳥火,把他的王朝基業都燒做白地。莫言不是。”

  話說梁山軍在開京如此長時日,與那慶州金氏,仁州李氏,羅州李氏等都有了聯系。這高麗國內的局勢倒也不能說就是君弱臣強,還沒有歷經武臣之亂的高麗王朝,王氏還能掌控住局面。但地方貴族世家手中握著一定的武力,卻是不容狡辯之現實。

  而且說來可笑,這仁州李氏、慶州慶州金氏的代表正是今日前來面見林沖的李資謙與金富軾。

  前者是高麗國內首屈一指的地方世族,實力驚人;后者是前朝新羅王族,歸順王氏后,整個新羅王族雖四分五裂,可主體一支還是留住于慶州原稱金州,系新羅都城。后者也是現下高麗國內復興新羅這股浪潮的主要聚集地。

  如是,仁州李氏現雖以李資謙為首,然整個李家人族繁茂,卻非要事事皆聽李資謙的;同樣的道理,慶州金氏更不是要事事尊金富軾馬首是瞻。

  李資謙與金富軾泱泱返回駐地,雖與林沖不歡而散,二人也不可能就這般折回。自還要尋機會與林沖再做溝通,也期望著拓俊京在戰場上能有所作為。“今國家之重皆在拓俊京,若不能沙場上揚我大高麗威風,只我輩人與齊賊交涉,期望齊賊能有所通融,實癡心妄想。”

  內室中,二人無了顧忌,說話盡是直白。

  金富軾把手一恭,言道:“國丈所言甚是。拓將軍若不能克敵制勝,如百年前姜仁憲公龜州之捷一般痛擊齊賊,則國勢艱辛也。”

  李資謙聞聲一笑:“天之仁愛斯民。國家將有禍敗之來,必生名世之賢為之備。當年我高麗與契丹廝殺,內有逆臣構亂,外有強敵來侵,國家危急。于斯時也,不有姜公,未知將何以為國也。今之齊賊入寇,數萬禁軍覆沒,京都陷入賊首,國家凄慘飄零。吾亦愿拓將軍能如姜仁憲公,平定禍亂,克復三韓,保宗社生民之永賴也!”

  這整個高麗誰不知道,拓俊京乃是他李資謙的人?

  拓俊京何許人也?這乃是高麗軍中名將。累次從軍征伐女真,有著不俗的作戰經驗。

  高麗朝內,自從尹瓘、吳延寵先后病逝去,拓俊京便是高麗軍中首屈一指的柱石了。現任給事中西北面兵馬副使,手中握著的幾千兵馬,是尹瓘興武至今,所剩的最后心血。

  前文說了,王俁他老爹王颙深感敗于女真之恥,著手振興軍力。由尹瓘籌備別武班。其內馬軍曰神騎,步軍為神步、跳蕩、梗弓、精弩、發火等。只可惜時不我待,王颙早喪。但王俁繼承了父親遺志,登基后不過兩年便讓尹瓘出兵,拉開了曷懶甸之戰。

  結果就不再說,前文早就提過。尹瓘反朝后受到了李載、金緣和崔繼芳等主和派的攻擊,宰臣崔弘嗣、金景庸、任懿、李瑋也極論尹瓘、吳延寵敗軍之罪,王俁迫于壓力,下令將尹、吳二人罷官,并削其功臣號。隨后風頭過后,二人又重新上位,但心中激憤難平,不幾年相繼而逝。

  別武班也被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開京,一部分留在千里長城,便就由拓俊京統領。

  可以說這支軍隊飽含著高麗君臣最后的期望。但是與花榮軍的交鋒中,這支高麗邊軍卻被打了個滿頭包。

  近乎十年不聞戰事。當年的老兵早就返鄉,也就是軍中一些將校還有廝殺經驗,且花榮小覷了這支邊軍,才給了拓俊京二戰的機會。當然,后者手中握著的那支神騎軍,也還是有點本領。

  “報——”

  通信兵拉長著嗓音,遠遠傳來。小李廣則依舊不抬起頭,甚是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的沙盤。

  此乃他入梁山軍后才學到的新事物,雖然要做一副精準的沙盤很不容易,但要做一副簡易些的沙盤就相對輕松許多。

  眼前的沙盤就是他親手制作的。

  “說。”花榮小心的把幾面代表著高麗軍的黑色小旗插在禮成江對岸的金川。拓俊京上次戰敗后就率軍退到了江對岸的金川郡。同時高麗地方上,又有援軍義勇趕來與之匯合。

  “都督有令,布檄文討王氏之無德不倫,號朝鮮故地士族黎民盡討之。功高者可王。”

  花榮猛地抬起頭來,‘不倫’,他沒有聽錯吧?將文書接過,打開來看卻見幾個字甚是顯目。“…自立國日起,百年光陰,兄妹茍合為場,此人倫綱常何在也。荒唐荒淫,最為丑穢。…”

  “此事當真?”花榮向身側之人問道。

  趙彥乃僑人也,祖上避五代之亂而遷居高麗。梁山軍殺入開京后他與身后的整個家族皆愉快的前來投靠。不去看文書,臉上泛起一股惡心之色。“自是真的。這高麗王氏自王建之后,前后歷經十五君王,兄妹堂兄妹之亂人倫者,乃常態也。”

  以王俁為例,其元后為宣宗之女。宣宗王運即其父王颙之兄也。

  小李廣眼界大開。入高麗這般時光,他只著眼于廝殺之局,尚未關注想到此等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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