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取天下,第一自然重在實利。可聲勢到底不能輕視。無論是趙宋還是陸謙,亦或是方臘軍,終免不了要為一些虛名所累。
前者是遷都,若大盤不利也。后兩者就是失了先手,先天不足。
趙宋百多年榮養官僚,恩遇讀書之人,以至中原風氣大變,漢唐風韻盡散。形容一人才再不是文武雙全,出將入相;而是讀書種子,風流才子。
如此,梁山軍與方臘軍都選擇了當今士林的對立面,不管原因為何。而趙宋則極得士林之心。
現如今宋室西軍南北征討,但凡能夠得手,那就好比盤活了一條大龍,整個氣象將煥然一新,整局棋也便就活了。
若說先前宋室連番受創,于天下人眼中就只剩下六十分了,甚至都還有不足。那么現在他們有至少有七十分。
從6:4且不足到7:3,這可是跨越式的進步。
而方臘軍打金陵城,陸謙打東京城,這同樣就是在劫殺宋室的氣運。兩邊若得手,局面便就是6.5:3.5之局。而田虎沒被消滅,反而逃竄去了河北,或是王慶與楊幺合流,這局面就又是6:4了。
當時局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陸謙看著整個地圖,心里覺得這態勢還真就跟下圍棋一個理。
而每當淝水之戰、襄陽大戰這種決定命運的戰役爆發時候,那就好比14年農心杯三國擂臺賽的收官之戰。
前者是就檀嘯、周睿羊,在棒子主將樸廷桓沿著末路一路狂奔的時候,前者連走錯6個官子,后者在黑83可以一舉吃住中腹白大龍的時候,卻只滿足于割吃左上白兩子,放引頸就戮的中腹白大龍一條活路。最終卻反被全部吃進去。一如淝水之戰的苻堅,前后局勢豈區區一個“大逆轉”可以形容的?
后者就是時越,“命運之矛”橫沖一刺,敵軍大龍立刻殞命。一個王朝也就此落下帷幕。
收起心中感慨,陸謙引大軍,沿五丈河,直奔東京撞去。首當其沖的東明縣,不戰而降。大軍殺進城去,內中一應官員和富紳是一個也沒。
縣衙唯獨剩下一個孤寡老軍,見了當頭的霹靂火,一句話沒說先就癱倒地上,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心頭一似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的響,懼怕的說不出話來。
待陸謙見到這老漢時候,后者想走的利索來見禮,卻渾身如重風麻木,兩腿似斗敗公雞。
霹靂火見了,便就開口說道:“啟稟大王。這東明縣的官兒貫會取巧,封了庫房,言語一聲錢糧自在,休威逼殘害本處鄉親父老,人自逃去了。就與這老軍一貫錢財,要老漢守在縣衙傳話。”
陸謙一聽便笑出聲來,這里的官兒真是會做面光,以為他不知曉情況么。區區東明縣庫,能搜的出百十貫錢財千百石糧食都是慶幸。讓人將已經跪倒地上的老軍攙扶起來,陸謙說道:“兄弟們且看這大宋如何不滅?堂堂一地父母,不思守土之責,不思安民之任,只來弄這些玄虛。偏偏如此鳥官還充斥朝野上下,結黨營私,顛倒黑白,誣陷忠良,排擠善類,這萬里江山社稷,這天下黎民百姓,豈能得好?”
劉韐早就放棄了東明,那封丘、長垣、尉氏等地也盡數被他放棄。全力以赴的固守東京城。
諸縣官府也早沒甚威嚴,鄉村皆有結社集保者,后者才是真正的實力派。只是陸謙大軍西進,那沿途道上的民團盡數下旗,他們可抵擋不住這般的軍勢。如是各回各家,或是緊閉柴門,或是攜家遠遠避開,只看梁山軍是否真的如人言語中那般的仁義。
身邊眾人聽了陸謙言語,都是大笑。文人士大夫之虛偽,東明縣城顯露無疑。
吳用拍手叫道:“大王所言極是。堂堂一縣之長,且不如一孤寡老軍。后者得一貫錢財,尤盡忠職守。前者得朝廷官祿,享朝廷威福,危難來臨時候卻跑得自快。如此朝廷不亡安有天理在?”諸將聽了都說有理。
陸謙如是叫人賞了那老軍十兩白銀,讓他自去安身立命。
當日大軍進駐東明,距離東京城就咫尺之遙。
堂堂京畿之地數百萬人口,有那對梁山軍避而遠之的,就一樣有要主動親近、投靠梁山軍的。要知道,打東京城漕糧斷絕,那苦的可不只是城內之百姓,便是城外百姓也一樣深受其害。
這梁山軍是否能有傳說中的仁義且不提,可這好歹是一個去路。
南彰鎮的李遠便是如此想的。聽聞東明縣被破,他當即便帶著五七隨從,打馬奔來東明。
“這李遠李六郎是何許人?”陸謙聽了問道。
“據悉是南彰鎮一落地書生,多次應考無成。所幸家里還有幾畝薄田,功名無望,便做耕讀。為人樂善好施,在本處頗有人望。”隨在身側的樂和張口答道。他在聽聞有人主動來投時候便留了心思,著人去尋本縣的百姓打聽,相互應證之,李遠何許人也,早熟記在心。
“你且去見他。”陸謙卻是沒必要親自見一個小小李遠,縱然這李遠是此行京畿路上第一個主動投奔他之人。
現如今他正看著東京城的城防而頭疼。
東京城周圍五十里,分外城、內城和皇城三重,每一道城墻外都有護城河,又稱護龍河,寬十丈有余。城內河道縱橫,全天下皆知四渠漕運匯聚東京城。眼下的汴梁人口高達百五十萬人尚多,比之唐長安的百萬人多出一半以上,但東京城的城池面積面積卻只有長安一半稍多,故城中樓房較多,而街道較窄。
如此局面顯然不利于大軍擺開陣仗。可留守東京的劉韐還在過去的半年中大肆修筑街壘。宋太祖趙匡乾德三年頒詔廢除宵禁,宋仁宗趙禎廢報夜街鼓,拆除坊墻,徹底沖決了唐時的里坊制。可如今的劉韐卻是全盤復古,他恨不得把東京城內外一百二十一坊的坊墻全部壘起。
這是要干什么?
配合著他早早把錢糧兵甲悉數搬入內城,那盤算就清明的很了。
劉韐手中兵少,偌大的東京外城他防守不來,也很難真的防守無漏,他這是在給外城失守之后繼續于內城甚至是皇城中做抵抗而準備。雖然不知道那時候他手下兵丁還有多少斗志,可如此打算本就是給陸謙添亂。
據依舊潛伏在城中的張三來報,劉韐已經關閉水旱諸城門,東京城內各坊都在編組青壯男丁,這個倒也罷了。劉韐還在夜間布置丁壯據守街坊,無有令牌者,一旦發現,全部拿下。一定程度上為張三制造了不少麻煩。
那支在濟州城下逃脫,南逃徐州后轉道繞回東京的折家軍殘部,是劉韐手心里的寶。從編組新軍到巡夜治安,都少不了他們。但城內折家軍的士氣卻不甚高。“這倒是個好消息。”
“只可惜老子這幾年里于城中的布置啊。”劉韐這廝如此布置,叫陸謙在東京城內下的功夫,十八九是要打了水漂了。思之可惜啊。
李遠是個讀書人,可幾番進考,卻皆沒能得愿。所幸家里頭也有點薄田,功名無望,種地耕讀總行吧。結果兵荒馬亂的一來,種地是也沒了希望。因為本人平日中有些名望,這村落結社聯保時候他就被南彰鎮推為首領。
自己讀了這么多年書都沒有能夠混出名頭,李遠對于趙宋朝廷早已絕望。如今梁山軍打來了,而他那南彰鎮又確實缺糧,他便連實地考察都省過了,引著幾個親近之人,騎上南彰鎮僅有的幾匹劣馬,直奔東明縣城而來。
李遠好歹是讀過書,知道自己這般小人物投奔根本于大局無補。他在京畿路無甚名頭,便是被立榜樣都不夠格。待知曉是秘書少監來見自己,已經大喜過望。
樂和招攬李遠的過程很簡單,后者完全是納頭就拜,尤其是樂和直言會撥調一筆糧食于南彰鎮之后,那整個過程就更順利了。
“小人久聞梁山軍仁義愛民之名,欽慕已久。今日更蒙恩德,予以口食,救小人之父老親鄰,此等恩德,實當萬死不辭,肝腦涂地以報之。唯愿大王基業永昌,早日光復天下!”李遠話語中帶著真摯。他好歹于南彰鎮弄來了寶貴的糧食,如此可算報答南彰鎮父老推他為首的恩情了。
但轉而又覺得可惜,可惜梁山軍無長久占據京畿路的意思,不然他絕能在東明縣個一官半職。眼下要顯耀,卻還要去山東考試。但如此又何嘗不是一造化。
齊王治下制度初創,其首次科考,重在揚名,難度之容易,可想而知。自己此番前往應考是想不中都難。且現在他也不是沒有官身。雖然只做招攬流民之功,但安民知事也叫他聽了就歡喜。
樂和回頭于陸謙如此說來。
“這般說來這李遠倒是誠心投效我軍的?如此之讀書人,真屬少見。”陸謙說著嘆了口氣。
他這要開科舉的消息都傳出去不短時日了,且此次科考還無有限定,報名即可參入。聞煥章的來卻報說,已經落實的,將參加科考之人名,才盡剛剛過五百。
這個數額可真是少的可憐。因為這五百人中水分太大了。
要知道,這五百人中有大多數是各州府的大學生與國子監生,扣除掉這些,那非官學體系者報名科考的怕才百人上下。
這趙氏果然得讀書人之心啊。當然,這也可以說他陸謙不得士人之心至此!
要不然的,這天下中懷才不遇者何其之多?想要榮華富貴的何其之多?當初都能有張元吳昊,何至于現下不能有?
也就是趙宋之所得讀書人,盡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蟲’。而不是漢唐時候那些上馬能治軍,下馬可安民的偉丈夫。不然陸謙還反個鳥!
“一群混賬玩意兒。錯過老子化龍之機,看日后不要后悔。待我鼎立天下,定要好好整治他們一番。”今日你對我愛答不理,明日我叫你高攀不起。儒家都是甚玩意,陸謙如何不知曉?有種他們就別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