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府南城墻上,吳用目送著一支人馬開出城池。卻是宣政司的下屬,這些人大搖大擺的出了東平府城,而后沒行多遠,便在一岔道口一分為三,向西、南、東三路而去。
陸謙要正兒八經的經營東平府么,那宣政司就是他的‘土改宣傳隊’。首先要把梁山泊的政策對治下的數十萬子民宣講下去。
那宣政司便是梁山泊的‘宣傳部’。先前于那梁山泊中時候,地位并不煊赫。那為首的都頭領樊瑞更是身兼氣象局的首領之職。但是現在,那氣象一塊已經被交給了入云龍公孫勝,樊瑞全身心的負責宣政司事物。陸謙還把智多星吳用補充到內里,做副頭領。也是希望吳用能把自己肚子里的鬼機靈都用在政策宣講上面,那就相得益彰了。
這東平府對于宣政司而言乃是一個新起點,作為直接負責東平府政策宣講事物的吳用,看著那開出城池去的人馬,內心是激動非常的。
陸謙于宣政司劃定的職責是相當大的,下屬中除了宣傳局外,還有一新聞署、一管理局。前者顧名思義,那就是報紙、書籍出版與管理,報紙那種全新形式的宣傳模式,徹底升級版的小報,叫吳用這個白衣書生眼睛里只放精光。作為一個讀書人,還是一個滿肚子鬼主意的讀書人,吳用怎會看不出報紙的作用來?這簡直就是制衡士林清議的一法寶。
而至于怎么理解報紙書籍的出版與管理的另一大職權,那就用文字獄、禁書來點題就明了了。
別以為文字獄就滿清才有,只不過是滿清最為酷烈也。西漢楊惲因《報孫會宗書》中之文字觸怒漢宣帝而遭腰斬,曹魏末年;嵇康因寫作的《與山巨源絕交書》令權臣司馬昭“聞而惡之”,而被斬于東市。文字獄在歷朝歷代都有發生,包括宋朝這一“文華盛世”。
趙宋的皇城司巡察親事官、親事卒、邏卒就都是特務,這些人員北宋開國之初早已有之。
“祖宗使之周流民間,密行伺察。”
“邏卒妄執平民,加之死罪,使之幽縶囹圄,橫罹楚毒。”
“潛遣邏卒,聽市道之人謗議者,執而刑之。又出榜立賞,募人告捕誹謗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
那文字獄,諸如奏邸之獄、烏臺詩案、同文館之獄、車蓋亭詩案等等,幾乎盡人皆知。
宋代禁書、焚書的事件也不時發生,私史往往是禁毀的主要對象。如崇寧二年(1103)四月,“詔毀刊行《唐鑒》并三蘇、秦、黃等文集。”諸如《東齋記事》、《湘山野錄》、《劉貢父詩話》、晁補之文集等著述都在禁毀之列。
只不過這些‘文字獄’的背后,并非是皇權紅果果的打壓異己,而更多是文人士大夫內部中的斗爭,而且往往是勝利者執掌著天下的話柄,這般來才好將那一次次的文字獄給從大化小,再由小化無。
事實上只看水滸原著上宋江在潯陽樓吟反詩的際遇,那便可見一番。
更不要說,宣政司下屬除了宣傳局與新聞署外,還有一管理局。后者針對的卻是市井瓦肆說書賣藝之輩的管理約束,不要小看了那些說書賣藝之流的影響力,娛樂無論在什么朝代,都是廣大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的。
吳用精神煥發,仿佛重回青春年少時,只覺的叫他日夜不免的工作,渾身也有使不完的精力。但這美好的未來,遠大的前程…,只能說權利是男人最好的金槍不倒。雖然這一切的一切還都要看宣傳隊們的實際效果怎樣。若是效果不佳,難保陸謙不會對宣政司的權柄動刀子。
且說那宣傳隊一分為三,其中一支往南到了第一個村坊。先就是敲鑼打鼓,銅皮喇叭喊得震天響亮。
“老少爺們全都聽著,打今日起,丁錢、糧米耗、頭子錢、義倉稅、農器稅、牛革筋角稅、進際稅、蠶鹽錢、曲引錢、市例錢…,盡數廢除。”
“人均田畝不及一畝之家,農稅全免…”
“廢支移。我梁山于縣下鄉鎮設立糧站,百姓就近納稅…”
“廢折變…”
如此的叫喊聲一旦發出來,怎不叫百姓們聞聲而動。那老趙家的夏秋兩稅,只看比例還不及田畝出產的十一,但糧米耗、頭子錢、義倉稅、農器稅、牛革筋角稅、進際稅、蠶鹽錢、曲引錢、市例錢等等,卻是數倍于正稅。
只說那糧米耗費,縣進州,州進路,路上國庫,便都有加耗費。正稅一石,加耗數升。另外還有義倉,收正稅的1/10。也都是農民要承擔的稅負。
尤為需要重視的是“支移”,本來兩稅應該在固定地點繳稅,就像后世的糧站,兔子是直接建在鄉鎮一級的。但老趙家卻經常強迫百姓納稅人把稅物送到指定地點上交,如此稱之為支移。這樣減少了政府的運輸費用,卻增加了百姓負擔。陜西支移曾規定一二等戶支移300里,三四等戶支移200里,五等戶支移100里。不愿意支移的,得支付道里腳錢。起初稅戶為 了節省運費,在原地把稅物換成銅錢帶到支移目的地去交稅,可在路程上還要交過稅(商稅的一種)。道里腳錢成為定制后,元佑年間,京西路每斗腳錢高達56文,相當于元豐年間的正稅數額。廣德軍納苗稅一石,貼腳錢三斗七升。數額之高,觸目驚心。
而所謂的折變也就是老趙家按照自己的需要,把百姓應繳納稅物,折換成政府需要之物。稱為折變。
按規定,折變本來應該按照市場平價的,但官府必然會壓低百姓繳納的稅物價格,抬高折變目的物的價格,變相的再壓榨了百姓一筆。
后世傳揚的包青天包大人就曾經說過,淮南兩浙的發運司命令稅戶把小麥按照每斗94文折為現錢交納,比市價高兩倍。到了徽宗大觀二年,京西路直將民戶應納的雜錢和鹽錢折成小麥交納,而小麥的市價為每斗120文,官府按每斗53文折變。硬是生生多得了一倍多的小麥。
在折變操作中,官府官吏不按規定明示操作,而是經常多次折變,比如本應納現錢,官府卻要求折變成絹帛,然后再把絹帛折變成絲綿,再把絲綿折為現錢。這樣一來,官府收到的錢經過三次翻倍,已經是原來的8倍以上。
再加之丁口錢,其數額各地不同,從100文到700文,從米數斗到一石不等。那也是一大負擔,也怪不得百姓之家多有溺死胎兒的習俗了,實乃生養不起。
可以說,老趙家的這番稅務政策是極近之剝削壓榨。但也同樣要肯定的是,老趙家的這套稅務制度是絕對科學的,是絕對費了極大精力來制定的。
因為他們總能將百姓口袋里的最后一文錢給剝奪去,卻又總能給百姓們留下一口果腹吃食。
趙宋一朝,為何每當天災來臨,便就是流民四躥?那也就是因為他們的壓榨太甚,叫黎民百姓毫無丁點抵抗災難的能力。
村坊的百姓本就對開進來的這支打著梁山旗號的隊伍好奇不已。作為被梁山泊蹂躪過的所在,東平府百姓對于梁山泊絲毫不陌生。更不要說去歲冬季里被救的十幾萬百姓中,就有一些是東平府百姓。
是以,本地人看待梁山泊人馬的表情,遠沒有見到官軍時候恐怖。這也算是一種民眾基礎吧。而既然本身就有一定的民眾基礎,梁山泊隨后宣講的政策又是從他們的利益角度出發,這樣一來,宣傳隊周邊立刻便聚集了大群的百姓。
領隊臉上笑的眼睛都要瞇成了一條線,如此開端真心再好不過。“俺梁山泊替天行道,豈能像那鳥官府般欺壓善良?這東平府治下,不日就將清丈田畝,鄉親們且將田契備好。如屬實,并力新契,分文不取…”
領隊趁機叫人宣講開來,同時著村民帶路,派人向那村坊里的地主,亦兼任本地保正的劉員外送上了一封信。卻是一封邀請函,乃三日后本鄉政府成立之慶典。
那慶典上是會有大事要事宣布的。
村、鄉鎮、縣、府、省,這是陸謙制定的大框架,雖然這省一級機構短時間是看不到的。而那村官,他著實擔負不起。可鄉鎮一級機構卻可以。因為鄉鎮一級官員的素養遠沒有縣府一級官員所需要的高,且這般機構還是一個安排山寨傷殘士卒的好去處。當然,后者也必須經過突擊學習。
再說,如今的一個縣也不過十幾萬人,富饒若鄆城縣也才二十萬,扣除了縣城外,一個縣境里劃不出幾個鄉鎮來的。而梁山泊的‘官員’數量極少,考慮到實際情況,陸謙要在東平府設立的鄉鎮一級政府,實際上卻也只有一個鄉長/鎮長,一個稅務官,一個治安官,外加一什預備軍士兵,如此而已。
他們就跟電視里的李云龍,其下屬的那些‘外出’獨立發展的‘工作隊’一樣,享有比較大的自主權,卻也必須要自己給自己招來手下。那李云龍派出去的工作隊甚至只有三五個人兩三條槍,可經過發展壯大,經年后他們卻變成幾百人,上千人。
他們也要這般。
一個鄉鎮政府可不是三個人就能玩轉的,就算是現下老趙家的體制里,鄉官制度也有正副都保長、承貼人為首,其下再有大小保長和無數催稅甲頭為骨干。絕不是三五人就能行的。
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領了。陸謙也是這樣對鄉官們要求的,權力下放給他們。他們孤零零的下到地方去,短時間里就別想著上頭的支援了,府縣城中留守的武裝力量那是作為震懾用的。刀懸在脖頸之上,威脅力才是最大。殺雞儆猴的事兒可以有,但絕不能經常有。
鄉官這一層次,短期里一切都要自力更生。那地方上的有威望者,村寨鄉落里的強人,那些心向梁山泊的青壯,都可以收為己用。治安官手下的一什預備軍就是教官…
權利給了他們,那能不能將自己的‘隊伍’發展壯大,并且按時按量的完成上頭的指令,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這就是一場大浪淘沙的游戲。強者會嶄露頭角,一步步走向更高層;弱者只能隨波逐流。長久的在原地打轉,甚至連原有的位置都坐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