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一行走的并不算慢,可是再快,他也不會有軍情急報快。他人還沒有到京兆府西安,那關西地界里,該知道的人就已經盡數知道了。
那劉法看著就將要筑好的古骨龍城,聞報消息后,好半天沒嘔出一口血來,自己忙活個屁啊。轉身就下令麾下軍民,轉筑城為拆城。朝廷要與西夏議和,別的地方不說,那歲幣一類的也不提,古骨龍城卻是無可避免的要吐出去的。
與其到時候留下一座堅城于西夏蠻子,劉法索性先自己拆了。也虧得他已任熙河經略使,這種并不被老趙家常置的官銜——內陸各路只有安撫使、轉運使,邊疆各路才加經略使,簡而言之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軍政合一的封疆大吏。否則要拆城,劉法還真沒那權利,必須請示上級,也就是任陜西、河東宣撫使的童貫。
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著好來日里與西夏蠻子好好干一仗的西軍將帥們,就仿佛泄氣的皮球,全部都癟下來了。他們心知肚明,至少今年里是不可能有此機會了。
“攘外必先安內”可不是花生米發名的‘至理名言’。老趙家同樣深知這個道理。
但轉眼,這些牛氣哄哄的西軍將帥的眼睛里就又一個個閃放出耀眼的金光。是的,你沒看錯,那就是金光。
西軍雖然錢糧充足,就仿佛是北宋版的關寧遼軍,只是人家干的比明末武人有節操多了。但實質上一應錢糧都被后方扣的緊緊地西軍,日子過的也是挺艱苦的。
能夠去中原平叛,對于西軍來說那就仿佛是要去游一趟金山銀海,便是不去特意的殺良冒功,搶掠百姓,進出一個來回也能渾身上下沾滿一層金銀不是?
既然不能與仇敵血戰廝殺,那么去發一回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于是,一封封書信就被快馬加鞭的送遞到了童貫的手中。那與西夏和談的特使王黼還沒有走出關中地界呢,東京城里的童貫便就收到了一封封西軍將帥遞來的請戰書。從折家到種家,從姚家到苗家,再有大小劉家等。
而此時的童貫也的確在著手抽調西軍了。那先就是他于西北組建的常捷軍上萬人,最為剽悍,由楊可世、楊可勝兄弟統領。此外再調府州折家一部,雖然折可適病逝已經數年,但折家后繼有人啊,折可求亦是不凡,折可存更是將種。而后便就是此次平叛西軍的主力了。
劉法乃西軍一支柱,童貫是不會動他的;就是大小種,他都要留在西北防備西夏。
在童貫的眼中,梁山泊再是蹦跳,也只是癬疥之疾,西夏才是他真正的用武之地。那最好的將校他都要留在西北。
就像那三國時候,第一流的將帥都留在國內內戰,守衛邊陲的盡是二三流貨色。只是人三國時期著實人才鼎沸,即便是二三流的貨色,也能壓制的外患們不敢動彈。也就是司馬家叫人惡心。
姚家、苗家亦都有人才,只是年紀不大,作為一軍之將足可,但統帥大軍作戰,卻資歷稍欠。思來想去,童貫以為,也就劉仲武與劉延慶,二人中擇一了。
此外就是涇原、鄜延、環慶、秦鳳四路宋軍中可抽調兵力…
只是整個調兵遣將之計,也是一個錯綜復雜的思量考量,絕不是大腿一拍,就能下達命令的。
雖然梁山泊二次攻奪大名府城,叫童貫氣炸肚皮。三萬軍丁,十萬民壯,還有老將張開坐鎮。大名府本該固若金湯的,哪能想得到軍中出了通賊的叛徒,一遭使壞,大名府就淪入賊手。
也萬幸梁世杰、蔡氏沒有遭難,不然蔡京非氣急了不可。
梁世杰這個好女婿,蔡京可是對其抱以厚望的。若是說蔡攸是蔡京的政治衣缽繼承者,那么梁世杰便是蔡卞第二。后者是蔡京的胞弟,王安石的女婿。雖然于蔡京當政之時,蔡卞多在地方州府任職,與其兄蔡京在政見上有頗多不同,但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天下間誰人又不視他為蔡京一黨之支柱?
梁世杰已經是北京留守司正印,已經是一方大員,那再上一步就該不如宰執之流了。蔡卞也曾經做過同知樞密院事的。那個位置不在乎你做了多久,而只在乎你有沒有做過。
童貫半點也不稀罕梁世杰當初是怎么才逃過一劫的,他只憤怒梁山軍打破了大名府后,不乖乖南下,反而假借回歸,而一路南下襲占了開德府濮陽城。
這消息傳來,就是皇宮里的道君皇帝都顧不得再修仙求道了,急召童貫入宮,疾言厲色的訓斥了好一通。叫他務必防范賊寇于京師之外,務必確保滑州防線不失。
童貫初得到這般消息的時候,人也慌張了。急忙調鄭州兵馬都監陳翥率軍進援滑州。卻不料梁山泊賊兵只是虛晃一槍,就在東京城里急著調兵遣將的時候,他兵鋒一轉,扎進了彰德府去。
童貫哪里知道陸謙來這湯陰縣的真正目的呢。什么韓家財訾,那最值錢的土地他又帶不回梁山泊去。浮財雖然也不菲,卻也遠不能叫陸謙矚目。雖然梁山泊大軍殺進相州后,兵鋒剛破湯陰縣,安陽城還沒有進呢,一個個的韓家子弟就紛紛棄家而逃。
以韓忠彥這一支來論,成人共四子,為韓治、韓澡、韓浩和韓澄。其孫輩有韓肖胄、韓肯胄、韓膚胄、韓完胄、韓宏胄、韓安胄、韓寶胄、韓膺胄、韓昌胄、韓莊胄、韓昭胄、韓貽胄等。內中大半人皆為官僚。只寥寥數人窩居相州。現下也紛紛逃避。
韓氏為彰德府鞏固,無數雙眼睛都看著他們呢。見到韓家人紛紛出逃避難,彰德府上下軍民安還有半點戰心?即便韓肖胄這一知府還在城中堅持,也挽不回大局。
相州韓氏享受著祖宗的遺蔭,但他們就是一堆被富貴養成了軟骨頭的蛀蟲,可是丁點都沒繼承下他們祖宗的擔當。那韓琦甭管在后世被人怎么褒貶,在現下這時空,名頭功業都是被世人崇仰。就算是陸謙這樣的穿越者,能機封韓琦的理念,能嘲笑他的保守,卻不能否認人的擔當。就如他本人所說:“人臣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至于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轟不為哉!”
湯陰縣。
縣城被破,鄉里卻還沒怎么見到梁山泊置轄。那鄉鎮中多有豎起桿子,要保衛鄉梓的。
姚達也是舉旗響應的,他家雖只是地主鄉紳,但姚達與陳廣交好,后者卻是全彰德都首屈一指的好漢,一桿長槍難逢對手。且姚家還有一個姚政,年紀雖然不大,卻也在彰德府展露了頭角。
姚達的外孫,更是骨骼精奇,天賦異稟,年紀小小就能拉開兩石硬弓,早叫陳廣見之而欣喜。只是那孩子已經有名師教導,陳廣見了再是眼熱,也無可奈何。只是不想天有不測風云,那周老頭去歲一場大病險些一命嗚呼了去,主動提出要陳廣來代他傳教槍法。這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師傅,陳廣卻也欣喜從之。
此遭梁山泊兵馬入寇相州,最南端的湯陰縣首當其沖。那縣城就直若紙糊一般,半點作用沒起就被梁山泊拿下。沒奈何,誰讓縣令老爺早早的溜之大吉,以至于城中人心渙散,遂不堪一擊。
姚達聽聞縣城陷落,便就立起大旗來,招募丁勇,護衛鄉梓。有他那早就名傳湯陰縣的族孫和外孫,還有陳廣鎮場子,姚達的隊伍很快就突破了姚家莊這一限制,周遭鄉鄰紛紛前來,人數很快就膨脹到了四五百人。
而就在此時,一支梁山軍隊伍從縣城開出,是直奔姚家莊而來。
當然,最初時候是沒人知道這支梁山隊伍的目的地是姚家莊的,就算是姚達也不覺得自己就這般的倒霉。直到那當中的錦豹子楊林被鄉人認出。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
楊林一身錦衣的騎在高頭大馬上,是好不得意啊。
別說人項羽粗俗,那韓琦富貴了之后,為什么向皇帝求知相州啊?
「官守鄉邦,著令有禁」,這是官場上的慣例,韓琦在第二次入朝掌政前,曾「求知相州」,而得到特。雖然有說老趙家的皇帝是“待遇勛賢”,“有除授本貫差遣,不以為嫌,示眷禮也”。但說到底韓琦當時的心理很耐人尋味的。
是的,韓琦稍后又寫了一首詩,來洗白自己:“古人之富貴,貴歸本郡縣,譬若衣錦,白晝自光絢。不則如夜行,雖麗胡由見。…公余新此堂,夫豈事飲燕?亦非張美名,輕薄詫紳弁。重祿許安閑,顧己常兢戰。庶一視題榜,則念報主眷。”后世就有人依次來“斷定”,此‘晝錦’與楚霸王項羽“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般夸富顯貴的‘衣錦還鄉’是完全不同的,此‘晝錦’實屬韓琦感念皇帝讓自己衣錦還鄉的眷顧之情。甚至于稍后的歐陽修也專門寫了一篇文章,開篇便用“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啟頭,用蘇秦、朱買臣炫耀富貴的行為先說明富貴還鄉,衣錦而榮,是古今所同,而后避實就虛,不寫晝錦堂本身,而是著重寫晝錦堂主人——韓琦的高尚品德。這位韓琦的好基友,用蘇秦、朱買臣作反面陪襯,來盛贊韓琦不以夸耀富貴為榮,反而引以為戒的行為,真洗得一手好白!
但對于普通的相州百姓來說,那晝錦堂就是韓氏一門榮耀的標記,就是韓氏一門榮耀的標簽。只要大宋朝一日不倒,相州彰德府那便就是人家姓韓的。
繼韓琦筑晝錦堂后,韓治知相州筑榮歸堂,韓肖胄知彰德又筑榮事堂,「三世守鄉郡」,這在天水一朝,真是絕無僅有的榮耀。
也所以,今日‘衣錦還鄉’的主角,錦豹子楊林那就披紅掛彩,大搖大擺的騎在馬背上,就差叫人敲鑼打鼓的叫嚎他楊林‘富貴’了。
所以姚達在楊林人還沒抵到姚家莊的時候,就險些眼前一黑,一頭扎在地上。
還記得那北地的要姚琛么?姚琛與楊林是同鄉是表親,那姚琛就是姚達的堂孫,而楊林就是姚達的親外孫。
姚達三個女兒,楊林他老娘是老大,老二嫁人是誰無關緊要,老三,也就是楊林的親三姨娘,嫁給了一個叫岳和的人。現年三十,家在姚家莊的旁的西村,二者同屬孝弟里永和鄉。就是一個在鄉務農的老好人。遇饑荒年,嘗以粟米數升與萊煮粥,合家人只取半飽,余粥濟饑者。耕田有侵其地者不與之辯,有負債者再不索取,此鄉里之人,皆敬重之。
如果他家業能再大一些,那便是一個薄有名聲的鄉賢了。這種人在現下世道里,已經不多。
歷史上的岳和命不好,不到四十歲人就死了,他兒子也沒活過四十。最悲慘的是他大孫子與他大兒子一天遇害,死的時候方才二十三歲。相傳同一天死的還有他的孫女婿。
但就是他不滿四十歲就死去的大兒子為他掙來了顯慶侯的爵位,和追贈太師隋國公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