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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山洼草寇梁山泊,鼠目寸光陸寨主

  當初陸謙曾經有意提醒過盧俊義,叫他表現的‘隨大流’一些。結果玉麒麟毫不在意,自持盧家在大名府內根深蒂固,積攢了五代人建立的人情網絡,根本不是誰隨隨便便就可以撬得動的。

  可惜現實狠狠地給他了一巴掌。

  他所自以為持的‘依靠’在梁世杰的權勢面前變得不堪一擊。而且非但如此,那手下賤奴對他都是反咬一口。李固那是盧家的家奴啊。原是東京人,因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俊義門前。盧俊義救了他性命,養在家中。因見他勤謹,寫的算的,教他管顧家間事務。積年累月,抬舉他做了大都管,一應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個行財管干,一家內都稱他做李都管。

  知遇之恩,救命之恩,盧俊義對李固可以說是有再造之恩。誰能想到這樣的一人物竟然會倒打一耙,想到當日梁世杰面前的屈告,盧俊義只恨的咬牙切齒。

  盧俊義本是天真了一些,可人絕不癡傻,那牢中的新任節級與他有過幾面之交,早就與他說的明白,確是梁世杰要謀取盧家的那百萬錢財,這大名府中誰也救不下他。如果他所料不差,不須幾日留守府就會傳出吩咐聲來,要他結果了盧俊義的性命,到時候可千萬不要怪他。冤有頭債有主,盧俊義死后冤魂要找就找梁世杰去,他也只是聽命行事。盧俊義便就再也不癡心妄想了。所有的心思再不放在向“上官”辯誣申冤的問題上,只閉目待死。

  只是老天爺也不絕他小命,就在盧俊義等死時候,又有消息傳來,卻是當日燕青逃脫了一劫。負了箭傷,可好歹跳脫了差役軍漢的圍捕,沒有被抓撓索絆給擒拿去。

  而后不到三日,大名府就忽的收到了梁山泊的沒頭帖子上百份。下面的人不敢隱瞞,只得呈上來。梁世杰看了后,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卻是那帖上寫滿了嚇唬他的言道:

  梁山泊示大名府,布告天下:今為大宋朝濫官當道,污吏專權,殘害良民,涂炭萬姓。北京盧俊義,乃豪杰之士,今者啟請上山,一同替天行道。特令斥候先來報知,勿謂言之不預也。如是存得義士性命,獻出刁奴,吾無侵擾;倘若誤傷羽翼,屈壞股肱,拔寨興兵,同心雪恨。人兵到處,玉石俱焚。天地咸扶,鬼神共佑。剿除奸詐,殄滅愚頑。談笑入城,并無輕恕。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好義良民,清慎官吏,切勿驚惶,各安職業。諭眾知悉。

  這份沒頭帖子盧俊義自然沒有看到,但卻聽得他心曠神怡。梁山泊這么做固然是夯實了自己與之暗中有勾結的罪名,但卻絕對能救的自己一命啊。

  沒看那節級都說了,留守府剛傳來音訊,務必要保住盧俊義性命。盧俊義聽了,心里別提是多么舒爽了。

  這回有難,不是那刁奴李固掀起的,核心還在于梁世杰。后者既然貪圖盧俊義的錢財,那必然不會容忍盧俊義這苦主活得性命,活著走出囚牢去。所以這便不是那梁山泊在坐實盧俊義通匪了,而是實打實的在救盧俊義。

  那梁世杰乃膽怯之輩,經過了先前戰事,早嚇破了鼠膽,如今如何還敢挑釁梁山?

  今夜里牢獄中忽然生出了變故,盧俊義被囚禁的牢房是在司獄司的最深處,他不像住在前院大班房中的囚犯們消息靈通,卻也知道今日所有給犯人送飯的人都被擋在大門外;司獄司中還增添了十幾個掛刀執杖的差役,實則都是軍中健卒。他也知道街巷中和城墻上的聲音,那節級雖然不會違背梁世杰的命令,卻也對盧俊義是真的照顧有加了。

  盧俊義心里知道,這事兒若本來只是節級的償還人情,現下就已經變成了下注投機。就像梁世杰不敢得罪梁山泊樣,這節級也不敢。

  可事實上他卻很懷疑,那些沒頭帖子究竟是不是出自梁山之手。盧俊義是知道燕青的機警的,他現下就懷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燕青在假借梁山之名。

  牢房里突然迸出來的話聲很低,只能使他自己聽見,但他接著跳下床來,手銬腳鐐的碰撞聲卻把牢房門前擺的一張方桌上趴著的四名獄卒驚醒了一對。

  這四個獄卒都是壯漢,人人挎刀,旁邊墻壁上還豎著棍杖和樸刀,目的自然是看牢了盧俊義。盧俊義只是瞄了那倆獄卒一眼,用撥燈棍兒撥掉燈花,把燈草撥長。小屋中亮了一些。這似乎很叫他高興,臉上露出笑來。盧俊義在牢房中踱了幾步。每動一步,那腳鐐手銬就嘩啦地響一下。他可能不愿聽見自己的腳鐐手銬聲,于是回到床上坐下去,向墻外側耳傾聽片刻。這里可是司獄司的最深處,盧俊義什么也聽不到,便又重新陷入紛亂的思想狂潮之中。

  同樣沒有睡覺的燕青與李四正在等下枯坐。此處是李四的一座安全房,專門用來壞事時,藏身之用。他對面就是浪子燕青,兩人已經匯合小兩天時間了。當日燕青有幸逃脫生天,但身負箭傷,哪里走得遠?是有幸得街頭舊人的搭手,方躲到城東一片民區之中。那人與燕青交情甚佳,得知盧家的禍事后,便出了一計策要送燕青遠走高飛。后者早前里慣在大名府街頭打混,結交了不知道多少朋友,縱然只是面上的交情,這次卻也當得報答。可燕青如何愿意。

  “你若真舍不得你那主人,明日便喬裝打扮去那府衙司獄司一趟。一來得個確切口信,二來許能撞見救星。”

  “盧員外人品絕佳,武藝更是高超。梁山泊的陸大頭領若是一個真愛才的,必會吩咐城里的暗探注意盧家。此遭盧家遭遇大難,彼輩怕也心急如焚。你若真要救你家的主人,現下唯獨去尋梁山泊人。”

  “兄長是說這大名府中有梁山泊的暗探?”燕青驚聲問道。

  “這豈非是必然。大名府為河北重地,梁山泊陸寨主圖謀甚大,必當于本處有布局。待你與那梁山泊人見面,看到那主事之人,便可如此如此,不然你家主人怕是等不到梁山泊來救,便要一命嗚呼了。”那人捋須笑道。

  燕青當下就力邀那人一同行事,卻被推辭。直言燕青且去司獄司試上一遭,如不能如意,再回來與他商議便是。若能得逞就且去行事,他家中還有六十老母,可不愿意遭罪。又說那梁山泊大頭領圖謀甚大,如果他此遭真愿意棄京畿道而來就大名府行事,那今后燕青便死心塌地的追隨就是。

  蓋因為此間有著不可言喻的奧妙。那陸謙無論是心中腹黑計狡,還是真的質樸淳厚,錯有錯著也是天命天意啊。

  這話說的燕青是沒頭沒腦的,好不迷糊。他雖然聰明,可與天下大局上卻差了這人不止一籌。那人就與燕青說道起了梁山泊破敗二十萬朝廷大軍后的局勢來。這當中還真的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次日,燕青出來打探盧俊義的官司,果然與著人始終守在司獄司口的李四相見。

  那其后的沒頭帖子,亦是那人的主意。不能說是燕青假借了梁山泊名頭,但實實在在是沒經過梁山泊大寨允許的。李四也是抖著膽子,假傳了圣旨。

  二人看著近日里大名府內的官府動靜,心里暗自得意一把。區區百十張紙頁就嚇的梁世杰這般膽顫心驚,說出去也是叫人可笑了。

  但是大名府再如驚弓之鳥,李四與燕青也看著大名府的司獄司不可奈何。就他們現在的力量,那是半點把人救出的可能都沒有的。

  李四在盧俊義倒霉的當日便叫人送了急信去梁山泊,與燕青一同擅自做主后,他也一封急信送往了梁山泊。這要把盧俊義安安穩穩的救下,真就只能看山寨里的反應了。

  事實上當陸謙拿到李四送來的急信后,還真的被嚇一跳。這盧俊義怎么就倒在這個時間點呢?

  是梁世杰要學那已一命嗚呼的時文彬,對老趙家的二十萬大軍信心十足,是以要借此清楚‘遺患’,趁機再收容下盧俊義的百萬家私?

  還是那梁世杰眼看著老趙家情勢不妙,忙趁機下手,好名正言順的撈上一筆錢財?

  反正陸謙想著倒霉的盧俊義,總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晁蓋。

  只不過如此也好,他本就要去對付北路軍的張開,而沒想著直搗東京城下,把老趙家的尊嚴踩在腳下蹂躪。陸謙雖然對趙佶半分好印象也無,對趙家的文官政治也沒半點好印象,但也沒準備先就叫天下大亂來。

  這該是他性格上的保守,對于極速擴張,鯨吞半邊天下并不太感興趣,而更傾心于先尋到一塊立足之地,建立、完善出一套叫他自己滿意的法度,然后再用這套法度和這套法度在建立完善過程中培育出的官員,囊括整個天下。

  或許這會叫他奪取天下的過程艱難上許多,老趙家已經下令京東各州府組建民團,向天下頒發詔書:“能抗拒賊兵者給予官職”。

  這里頭就難保不會出現幾個草莽龍蛇。可陸謙不怕。作為一個穿越者,又有系統在身,還手握數萬雄兵,他要是再怕,那還爭什么天下?乖乖的縮到嶺南做宅男不是更好么?

  拿下濮州城,梁山軍里就升騰著一個聲音,繼續西進,殺奔東京城下,叫老趙家見識見識梁山泊的厲害。

  就如原著上吳用的那番話一般:“論吳某的意,這番必然招安不成。縱使招安,也看得俺們如草芥。等這廝引將大軍來,到教他著些毒手,殺得他人亡馬倒,夢里也怕。那時方受招安,才有些氣度。”

  如今軍中這個聲音,那就是一般的道理。

  可陸謙卻覺得該給老趙家一下時間,叫他們將自己最大的依仗西軍調將來,大戰上一場,才會叫東京城更曉得厲害。否則梁山軍殺奔到東京城下,那也是‘趁虛而入’,叫人不服。

  恰恰這時,大名府里搞出了這么一出戲,李四也用出了如此手段,那陸謙再不引兵向北,就有些無顏見天下人了。當下就傳令梁山軍主力,同時引兵退出濮州城,做出一副要引兵北犯的架勢。而一想到要削張開,他心里就覺得舒服。這十節度都已經撲了九個,剩下一個張開若是放過,豈非不完美了?陸謙也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強迫癥的感覺。

  如此消息被火速傳到東京城,那臉色始終僵硬的難堪的童貫才有了一絲笑容。想他剛剛接手京東軍事,便就敗績連傳,那不止西路軍全軍覆沒,南路軍也確定是大敗一場,三萬水陸兵勇只剩下區區五千人不足,已經不足為持。童貫心頭在那時候就猛地一緊,心中對西北路軍生出了擔憂來。事實證明他的眼光半份不錯,梁山軍果然掉頭就撲向了西北路來。數萬兵勇,還有李從吉與王煥兩位老將,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梁山賊寇打的全軍覆沒;濮州城破,劉珍都死難城中。王煥被擒,只有李從吉逃脫生天,卻幾乎落得匹馬而還。

  童道夫人還沒與手下軍將面見一次,就接連收到噩耗,那臉色能好看才有怪。

  且西北路官軍覆沒,就可說是京西官軍就此敗亡,梁山泊兵馬都能夠直接飲馬京畿路,甚至是殺奔東京城下了。可不曾想大名府里的一遭閑子,竟然就把梁山軍的注意力全都調了過去。童貫心中感謝梁世杰的‘大仁大義’,邊連忙起京畿路各州府駐守兵馬前來匯集,同時大笑梁山泊無謀!

  這方面他與高玉甚有共同言語,梁山泊大寨里,高玉聽到方天定轉述的陸謙軍令,氣的破口大罵道:“這梁山果是一班山洼草寇,上下俱是鼠目寸光,這般光景竟然為甚個人義氣去打北京城,荒唐至極,荒唐至極。”放高玉是陸謙人來,現下他就會引兵向東,大軍破興仁府,直搗東京下,拿不下京師也非叫天下人都為之醒目不可。

  卻是不知道,就在陸謙集結步騎大軍匯集陽谷的時候,一封書信也被人輕輕地投到童貫門前。

  這就是一封陸謙發來的書信。他使時遷前往東京城內,于夜里走上一遭,但進不去童貫休寢的院子,退而求其次,便就放到了童貫府邸正堂的幾案面上。那童貫見到這封書信后,先氣的把府上的侍衛家將盡數責罰一通,而后才拆起書信。看了后,臉面一陣青來一陣白。“可惡,可惡。區區草寇也敢辱國家重臣。”

  當下怒不可遏。直發出書信叫京畿路內各州府兵馬抓緊時間匯集,同時著人追趕那赴夏使團,示意那擔當正使的王黼到了西夏后,盡快與西夏做和。他還抽調西北精銳,好好絞殺賊寇。

  “來日老夫必洗今日之恥也。”如此狠狠地一拳打在桌案上,才似解恨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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