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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東京城里的郵局

  朝堂上的決策很快就反應到了朝堂之外。首先,轟天雷凌振滿門遭災。

  那過街老鼠張三始終都留了一份心神在凌家的,聽得手下來報,官府查抄了凌家。就急忙趕過來瞧看,卻見一門男女哭喪,數十老少,人人批枷掛鎖,凄慘非常。一個個的眼睛里都閃爍著無窮盡的驚懼。

  張三不敢怠慢,忙叫手下弟兄去找差役、幫閑打探。到了晚上,一切方‘真相大白’。張三搖頭對著眼前的信奉嘆氣,“這轟天雷真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忠誠。”

  陸謙當初為了他廢了不少心思,生生從閻王殿上拉了回來,如此恩義也換不來凌振的如伙與投效,其對老趙家可謂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誠。

  哪里料到,那趙家天子竟然聽了一番半點證據都沒有的胡話,竟就把他抄家滅門了,張三雖然知道,如此一來山寨里必然會再多上一個真好漢,但也為凌振對朝廷的一片赤膽忠心被如此糟蹋,感到悲哀。

  “哥哥啊,我現在是真看清楚這世道了,顛倒黑白,好人沒好報啊。虧的咱們兄弟跟隨著您一塊投奔了梁山。不然,難保這罪不是咱們受的。”

  朝廷這兩次發兵征討梁山泊,東京城的軍戶折損的可不少,那有的是軍戶為此家破人亡的。

  可叫張三這般兄弟感覺著心寒的是,這些家破人亡的軍戶,那多是為老趙家血染沙場的烈士。反倒是那些投效了梁山泊的人家,有那郵局貫通往來,縱然要三兩月方得一次,日子卻更變得好一些了。

  過街老鼠一伙人藏身在東京城的黑暗處,核心人物已經從最初的幾個人,擴展到現下的三四十人。內中來歷復雜,龍蛇混一。有街頭青皮,有差役幫閑,亦有閑散的軍戶子弟。他們都或多或少的知曉自己與梁山泊的聯系的。而外圍人物,更是有百人之眾。張三只需要付出一點小錢,就可以坐在家中搜羅到大批的東京城內的消息。這當中有真有假,有重要的,也有屁用沒有的。但是這樣能極大地防患他們被皇城司的邏卒瞄上。

  這老趙家的皇城司,就可比正史上老朱家的錦衣衛。別看人家在正史上沒甚名氣,可這絕不是說他們low逼了。

  趙老大當初以空前力度,將大批精銳部隊劃歸武德司(皇城司的前身),建立起了獨立于殿前司和侍衛兩軍之外的新軍。曾言:“雖京師有警,皇城內已有精兵數萬。”。可見趙老大時候武德司規模之巨。等到了趙老二時候,更是公開簡拔有材勇者,為親從官。據記載,親從官標準身高為(宋尺)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約合今185190公分,與明代錦衣衛之大漢將軍可謂相映成趣。而那時皇城司的親從官有數千人之多。到了眼下時候,皇城司依舊有親從官五指揮(番號:上一指揮、上二指揮、上三指揮、上四指揮、上五指揮)約三千人;親事官六指揮(番號:下一指揮、下二指揮、下三指揮、下四指揮、下五指揮,及外三指揮、黃院子、皂院子)約五千人;入內院子有五百人;快行、長行各有一百。規模異常之強大,只是這效率比之傳聞中的錦衣衛卻低的多了。畢竟老趙家的真正合伙人是文人士大夫。皇城司的存在先天上就威脅到了士大夫集團。

  但皇城司對張三他們的威脅依舊是實實在在的。

  而除了搜羅情報,張三現今還是梁山泊郵局在京畿地區的分頭領。這逐漸展開的郵局業務,比之情報搜集還要更廢他人力。

  張三對面之人乃是他的心腹兄弟,甚至從血緣上講,彼此還有那么一縷關系。他們祖上都是打陳州入京的兵戶,雖然不是親兄弟,卻也可說上是同宗。如此百多年過去,血緣早就淡成了水了,可先天上兩人還是有著一絲親近勁。

  這人姓氏自然也姓張,名字叫張六,這不是因為他們那支兄弟眾多,他排行老六。而是因為他爹du錢耍處老是個輸。于是想要兒子贏錢,取了骰子的最大數,就叫張六了。

  這張六不是張三的副手,他的職務只在于遞送緊急情報。就便是東京分站的核心人物,也沒幾人與他照過面,甚至不少人都不知道還有這么個人的存在。

  “兄弟路上小心。”張三囑咐道。

  梁山泊的信鴿數量還比較有限,東京城距離梁山泊雖然只三百里,卻還沒普及信鴿。每每有消息傳遞,都需要人力傳送。而重要消息,這需要多人不同批次傳遞去。

  眼下就是一例。

  轟天雷凌振做了何灌的替罪羊,滿門都被官府抄拿,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朝廷以殿帥府太尉高俅為帥,欲起十萬步騎大軍征討梁山泊。

  這消息不會有假,不僅從多處線人那里得到了確切答案,就是市井上都已經有了傳說。有一種說法是,此乃官家給高俅的機會,讓他把自己拉屎后的屁股擦干凈。是以那高俅調集了好一批精兵猛將來。說真的,是叫張三很意外的。

  他始終用一個諂媚小人的感官來看待高俅,覺得他應該不會輕易犯險的,卻不料人高俅在必要的時候還是很有決斷力的。梁山泊鬧得那般大,趙天子怎可能丁點也沒聽聞?只是引而不發罷了。但伺候了這位主兒多年的高俅知道,這位天子從來就不是個不記仇的人。當日朝堂上勢頭很不對,似是有人要不顧蔡京的體面來擠兌自己。與其到了皇帝“迫不得已”來發作自己,還不如他先跳出來做個了結。

  再有一個就是何灌。這人被朝廷發配永州任團練使去了,可這是貶官不是真的發配,幾時會離京他還說不準。

  消息一式三份,張六這里是其一。

  再看那濮州城內。幾千敗軍現如今已經被劉珍給整頓安好,還得到了廣濟軍和興仁府的支持。因為東京朝堂不愿意梁山泊的觸角伸入京畿,也不愿意看到南京應天府遭難。所以這沿著廣濟河(濟水)堵在濟州西部和順著黃河堵在濮州西部的廣濟軍與興仁府——京東西路最靠西北方向的兩座城池,便也被拖入了渾水。濮州殘兵有劉珍帶領,潘袞為副。

  而經歷了先前戰事,劉珍對武藝高強的關勝幾將的喜愛是發自內心的。

  過去的一幕幕清晰無比的告訴他,打仗靠的是真本領,而關勝就是一個有真本領的人。何況關勝生著一副祖宗模樣,很是能加印象分。

  但是關勝自從接到了東京城傳來的消息后,內心里卻是比較郁悶的。賞識他的何灌被發配遙遠的永州去了,而下一次將要引大軍來到的卻是高俅這個天下皆知的幸進小人。他一踢球的佞臣,懂得個鳥的領兵打仗。

  如此還怎叫他保持一個愉快的心情?

  高俅啊。那是高俅啊。

  沒有經歷過先前的戰敗的關勝,還可能會為了自身的功名而對高俅屈膝伏身。可經歷了先前的大敗,見識了梁山泊的厲害——側面就返照出了陸謙、林沖等人的厲害,那還怎么叫他心平氣和的面對高二?

  陸謙這種手段高強又義氣的人物都被他逼的無路可走,這鳥廝的德行直叫關勝想起來就嘔吐。

  畢竟關勝親眼見識了陸謙的能力和大氣,這樣的好兒郎叫他也生不出厭惡來。就算陸謙是針鋒相對的敵人,那也是值得欽佩的敵人。

  而高俅雖然是與他是同一陣營的有人,且關勝很清楚,高俅就是自己的上級。可是在精神上,他實在無法將高俅視為“自己人”。關勝如此,井木犴也如此,唐斌就更不須說了。

  他當初在殺人后要逃奔梁山泊,很大一原因,就是陸謙‘義薄云天’的名頭。這高俅與他們三個是三觀不合。

  而對于轟天雷凌振家的慘劇,三人都不說什么。蓋因為三人都很認可何灌的“誣告”,那等神兵利器,若非是凌振投效梁山泊,何以能忽的冒出來?

  而在范縣大敗之事上,三人亦很認同何灌之言。那的的確確是敗在梁山石砲手里,否則即便最后要戰敗,亦不會在短短時間里兵敗如山倒;且大軍的潰敗也沒能給梁山軍造成損傷。

  想一下梁山泊的人馬,再想一想大軍的武備。如今那些甲衣刀槍都歸了梁山賊寇,下一遭朝廷大軍征討的時候,梁山泊甲士恐就不再是一兩萬人了,而是三五萬人了。

  月光下三人不覺得來到了城北,眼前壁立了一堵城墻,三人卻似能隔著這堵城墻,感受到了不遠處滔滔大河傳來的陣陣冰寒涼氣。

  關勝站住道:“在地上眼界小,二位賢弟何不與為兄向城垣上走走?”說時,天上的半月正從一片黑云中竄出,月色照撒在城墻上,如同鋪了一層白色。郝思文與唐斌道了一聲是,三人沿著登城的坡道拾級上去,正遇巡邏的哨兵。

  濮州城距離范縣可沒多遠距離,梁山賊寇的探馬白日里還在城前穿過。濮州城內自劉珍往下,無人敢掉以輕心。

  三人站在城垣上四周一看,晴空里幾片云彩遮掩,月輪遠處,有三五個疏星相配。手扶城垛,向城外張望,遠處白氣漫漫,籠罩大地,近處卻有幾叢村莊,簇擁了成團黑影,極目一望,曠野沉沉,只有兩三火光閃爍,稀疏相隔。所登的是北城樓,大營扎在城東,隔了小半座城池,刁斗聲依然破空送來。

  關勝手握腰間掛的佩刀,望著正北方,似乎能看到那條綿延萬里的大河,不覺長嘆了兩三聲。多么的浩浩蕩蕩,卻又給兩岸百姓帶來多少的災難,這很關勝。

  他當日離開蒲東東來的時候,那就像是黃河浩蕩萬里的雄風。這可惜,現在是多災多難。

  唐斌隨在身后,問道:“哥哥今晚恁地出奇,莫不是想念家中的嫂嫂侄兒?”

  關勝道:“賢弟啊,我豈是念家顧家的俗人。大丈夫生當此世,就該手提三尺劍,建功立業。可現在,為兄為公且還不能掃清賊寇,更何況是清理君側,整頓乾坤?為私不能侍奉雙親于膝下,盡人倫孝道。”一直自詡是天下第一流人物的關勝現在發現,自己“一事無成”了。

  郝思文叉手站在一邊,昂頭望了月亮,無言以答。

  “清理君側,整頓乾坤?”唐斌咂舌,“這就是哥哥之想?這般巨大。”

  他唐某人打心底里就沒想過的。

  俗話說得好,吃什么飯操什么心。你吃著小兵的飯,能操著國家重臣的心嗎?唐斌先前一直是如此想的。可現在看,天底下卻還真有那般‘傻’的傻瓜。

  郝思文伴隨關勝最長,很清楚他這位義兄的抱負。那真的是:平身空有凌云志,半生襟懷未曾開。事事以祖宗為榜樣的關勝,生平最大志向,就是肅清朝廷奸黨,匡扶王事,即是提一旅勁兵,北伐收復燕云十六州,揚中原天威。功成不敢受朝廷王爵,惟愿取漢壽亭侯之爵。

  如果朝廷不愿破例,漢壽候亦無不可。縱然老趙家的爵位只能享一世,不可子孫世襲,他也死而無憾。

  但哪里想得到啊,這剛出蒲東,就遭遇梁山巨寇,落得如此下場?別說一身本領的關勝寂寥,就是他郝思文心里也很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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