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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走,給何太尉打聲招呼去

  百十年前大河南北村莊,上溯數百年中,都是圍著城垣也似的寨墻;若是集鎮,那墻寨益發圍得結實。可是趙宋立國之后,如此之模樣便一去而不復還了。除非是獨龍崗三莊那樣的豪強,否則是看不到村莊一級所在圍著寨墻的。

  梁山泊一萬多步騎精銳下山來,仿佛一條張牙舞爪的長龍出水,打清河縣登陸后,就向著范縣長驅直入。途中經過官山鎮,此處是范縣境內的一個大鎮,陸謙在馬上指的那個鎮子,大軍轉而就駐入其中。既然已經決定出兵范縣,跟官軍打擂臺,陸謙又怎么可能不對范縣有所了解呢?這官山鎮是整個范縣東部最大的鎮集。

  官山鎮的士紳富戶畢恭畢敬的迎接了梁山泊大軍的入駐,鎮子里的數十土兵義勇,丟了刀兵,解下衣裝,人人跑回了自己家中。

  官山鎮雖大,卻也不夠讓一萬多梁山步騎全都進駐其中,是時已是天將黃昏時候。陸謙引一部人馬進駐鎮子,大部人馬在鎮子外安營扎寨。當夜里,只叫官山鎮多張燈火。而約莫在初更時分,陸謙自引五百騎兵悄悄溜出了鎮子外的駐地。繞過了東角一個土丘,和官山鎮約莫隔開了兩里路,避開大路,方放開馬蹄,在雪地里向西北縣城方向挺進。

  范縣縣城中,何灌已經知曉了梁山泊人馬下山的消息,更清楚他們已經進駐了官山鎮。作為一名戰斗經驗可稱的上豐富的老將,何灌是十分為之納悶的。

  沒見過這般打仗的,陸謙沒道理如此做啊?

  話說何灌這些天來很認真的研究過陸謙這人,此子雖然僅是一殿帥府小小虞候,但這戰陣之能卻宛如天授。最能叫人肯定的一點是,此子精通練兵,卻是不會虛假。

  梁山泊雖剛剛崛起不到兩年時間,但何灌看過周邊州府信報,“梁山泊兵銳”乃是眾口一詞的說法。如此之才能,叫何灌想起來就嘆息。這般人才竟然被埋沒在殿帥府做個小虞候。

  可以說,何灌在研究了陸謙的‘人生’后,還是頗看得起他的。是以,才為陸謙的陡然昏招大出而感到不解。

  陸謙非是蠢人,怎忽然不智了起呢?

  可梁山泊如此行徑在范縣不少士紳富戶,甚至是范縣知縣看來,在先前的清河士紳富戶看來,那便是其得意忘形,狂傲自大所至。

  “太尉何憂之有?豈不聞前唐太宗有語: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英雄之道,先狂后亡;凡人之心,先亡后狂。”濟州新任知府程萬里在旁邊進言道。

  是的,這位前東平府知府,現在變成濟州知府了。他雖然有過,可東平府首先未破,就算死了個兵馬都監又如何?一個國之忠烈就打法了么。第二,程萬里到底是童貫的門下,后者雖在西北坐鎮,但權勢滔天,即便是蔡京也不敢輕易招惹。

  五年前他便以太尉之職提領為陜西、河東、河北三路宣撫使。不久,為開府儀同三司,簽書樞密院河西、北兩房。及至去歲年初,已經領樞密院事。統領武信、武寧、護國、河東、山南東道、劍南東川等九鎮,為太傅、涇國公。當時人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媼相。

  像當年狄武襄任樞密使四年,滿朝文臣諫官多次對其發難,稱他家“狗生角,且數有光怪”,以至于一代名將驚懼終日,就算有仁宗皇帝護佑,最后已抑郁而終。可現在一介閹宦而居樞密使,可曾見到有文臣士大夫再敢言語諷刺的?

  這最大的諷刺就是北宋末年的文人,就是眼下時期的士大夫。

  何灌聽了后,默不做聲。程萬里言之有理,莫非那陸謙真的狂妄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乎?

  時正值滿月,圓月掛在天上如同一輪玉盤,那積雪在地面上反映出光來,卻也讓人看到大地茫茫。但總是有些疏密高低的影子分辨出了村莊樹木來。陸謙與欒廷玉各乘一騎在隊伍前面走,但聽到人腳馬蹄踏了凍雪劈卟作響。那拂面來的冬夜漢風,夾著地面一些碎雪,只覺其冷如割。

  在馬背上徘徊四顧,看到漆黑色的夜空和地下的積雪,混茫著一片。大地像是一片死海,一些動靜也無。只有那半空中的風聲,噓噓在馬頭上叫過。

  五百騎兵出乎預料的直插范縣城下。何灌到也還統兵有方,便是如此寒夜,宋軍值夜的士卒雖然凍的發僵,但人他們還是站在崗位上的。更甚的是營外,一支支巡哨的人馬,在范縣外頭編織成了一張大網,完全叫宋軍營地免去了被偷襲的可能。

  陸謙聽了時遷的回報后,真的頗感意外。但何灌畢竟有著不小名聲,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是太叫人意外。“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闖進去。”陸謙如此說道。反正他這一回只是要看宋軍的反應,看那何灌的反應。

  而此刻的宋軍營壘中,拱圣軍兩指揮使回頭看看自己下屬的將士,各各拿了刀矛弓箭,挺直地站立在風雪里,靜悄悄地。一人向另一人說道:“你看,恁地天色寒冷,賊兵未必便如太尉所料,來偷襲我等營寨。”雖然這五萬陸軍的主體是選自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但也不可能全然無有一個騎兵,后者就來自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和殿前司。這拱圣軍就隸屬于殿前司。兩營馬軍可是實打實的五百人。出征之前,拱圣軍全軍二十三營挑揀出的這一千精銳。

  那另一指揮使笑道;“且等些時看,若賊兵不來時,我們回帳中休息,明后兩日也無了差事,也不白忙碌了。”他這般地說時,自不住向東南角張望。

  自從梁山泊賊兵下山的消息傳來,何灌便下令叫他們做著準備。昨夜里是那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下屬的驍捷軍下屬兩營,今日就輪到他們殿前司所屬的拱圣軍了。誰叫那陸謙慣用夜襲之策呢。夜戰可謂是其一大法寶,助他率敗官軍。

  約莫一頓飯時,一快騎稟來,那指揮使哈哈一笑,側了身子過來對同伴道:“卻不是來也!”后者也是驚省了,聽到遠處正有一陣哭爹喊娘聲,順風吹過來。臉上滿是喜色:“太尉真是神算。今夜必叫那賊寇好瞧。”

  “弟兄們,且跟我殺將過去。讓哥哥與那何太尉做聲招呼。”陸謙大聲叫喝著,引得一干人馬具是大笑。馬蹄揚起,五百騎兵就如一桿鋒銳長矛,直刺范縣。

  馬蹄聲叫一隊宋軍巡哨兵馬警醒,彼此撞個正著。陸謙提著潑風刀,沖在最前,只一刀就將當面軍官斬做了兩截,也不管是都頭,亦或是指揮使了。五百騎兵突擊下,這波巡哨的官軍已經不復存在了。

  此何灌的第一個失策。他自以為自己布置了巡哨隊伍,會如那鐵鏈一樣,叫梁山泊偷襲兵馬羈絆來。卻不知道彼輩軍士在梁山泊兵鋒之下,直若腐朽的韁繩,毫無半點著力的。

  隆隆的馬蹄聲讓何灌在睡夢中驚醒,披衣坐起,喚過隨從來問。隨從喜笑著稟報道:“果不然如太尉所料,梁山賊兵真派人前來偷襲。”

  那程萬里也從睡夢中驚醒,聽聞隨從稟報后,哈哈大笑。“陸謙啊陸謙,當日你這廝折磨得本官膽顫心驚,今日終要你這賊人宵小知道官軍的厲害。”直覺的胸口大出了一口吁氣,好不暢快。

  大亂之后當有大治。想到濟州府平蕩了梁山泊后百廢俱興之局,陳萬里一時間是滿腔的豪情。

  耳聽到旁邊大隊步甲走動之聲,竟然是何灌披掛了起來,要上城頭。亦喚來下人于自己更衣。待到他趕上城頭,就正看到城外一片哭爹喊娘聲音。黑夜籠罩之下,程萬里看不清楚戰場。可城外那點點如星光一樣的火把,或聚或散,他智商且不欠費,如何瞧不明白?

  那如一條火龍一樣,在場下橫沖直撞的隊伍,必然就是梁山泊賊軍。而其他的打著一片片的火把,密集如螢火蟲一樣的所在,只能是宋軍。這其中并不只有馬軍,也并不是只有步軍。在何灌的設計中,那是馬步相互配合的,以騎兵主攻,營地里值夜的步軍,還有在外巡哨的步軍,那就是一堵墻和一道道鎖鏈,兩相配合,最終將梁山泊來襲的這匹烈馬,困死在范縣城下。

  但現在程萬里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梁山泊賊兵就真仿佛是一條火龍撞入了螢火蟲群中,一擊之后螢火蟲每每就要滅了大片,被火龍打的四分五裂。且看那火龍的速度,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

  “城頭上可是何太尉?小可陸謙,這廂有禮了。”看到城頭上明光處顯露的人群,陸謙看著正當中被擁簇之人,想必就是何灌了。隨即高聲叫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賊酋竟敢辱及朝廷大員。”

  梁山兵馬驍銳,沖的城下的宋軍步騎一塌糊涂,程萬里都能看出的一幕,何灌又如何會錯過?看到自己布置下的陷阱,被梁山軍如捅破一層窗紙樣兒,輕松之極的在馳騁縱橫,氣的何灌只想親自拔劍殺人。更何況陸謙還這般挑釁。

  “傳我軍令,叫驍捷軍速速出動。給本官將這撥賊匪盡數砍殺,生擒賊酋。”何灌好不震怒。

  但戰陣中的陸謙如何會給驍捷軍這么個機會呢?聽到范縣南部的宋軍營寨里響起馬蹄聲,當即一聲吆喝,與欒廷玉引著五百騎兵殺出陣去,望著官山鎮奔去。根本不給騎兵以機會。之前的沖撞已經叫他摸清了官兵馬軍的實力,現在卻沒必要再做冒險了。

  奔出六七里,陸謙放緩了速度。先前那馬蹄聲隆隆的官軍馬隊并沒真的一根筋的追來。“何灌這人真的是有腦子啊。”心中暗暗附道。

  陸謙為什么今夜里親自帶兵去范縣城下走一遭?這就是為了最清晰的‘看’到何灌。

  這人的布置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只是宋朝的軍隊。

  如果彼此互換一下,用梁山軍如此布置,那休說是五百宋軍馬隊,便是五百金兵鐵騎也跪了。

  陸謙能看得出宋軍的布置。而更叫他對何灌有個真切認知的是,這人上城的速度。

  他可是注意了,那何灌出現在范縣城頭的時候,距離他驅趕著宋軍馬步敗兵,殺到范縣腳下的時候還不到一刻鐘。這說明,何灌相當盡職,為主動等城觀戰;而非是敗訊傳到耳中了,才急匆匆登上城來。

  且出現在城頭的何灌,很快就叫人召喚了宋軍的大隊馬軍,相當的有決斷,叫陸謙不得不帶兵退出來。在被他這般的挑釁之后,還能壓制著怒氣,叫宋軍不來追擊。

  如此,何灌給陸謙的直觀感受便不是善于之輩。但他也不是沒有弱點,在陸謙眼中,何太尉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知彼。他的那布置是挺不錯,但一群孬兵如何攔得住梁山泊精銳?梁山軍的戰力遠超乎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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