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內,何灌于節堂之上,正召見侍衛親軍步軍司下屬各軍將。此二次征討梁山泊,眾人公推他何灌領銜,不管內中經過了多少交鋒妥協,卻已經塵埃落定。那么何灌自然要點取侍衛親軍步軍司下屬兵將來賺取功勞了。
雖然這塊肥肉已經被人分割去了一些,可大體上,何灌還是要留給步軍司的。這些是眾人所認可的,畢竟他何灌是步軍司的都虞候。
后者們也自在摩拳擦掌,紛紛揚言要立下功勞來。
何灌輕咳一聲。開口道:“本官此次統兵步騎軍五萬,水師一萬,征討梁山賊寇,雖不得已從外處調入幾許兵將,但諸多步軍皆從我步軍司下屬營頭里撥調。你等下去后,可撿選精兵強將來,供我調遣。”此次步軍司征討梁山,必要一舉建功。好好地掃一掃那高二的面皮。
一些話何灌不需要明說,在場諸將盡數知道。高俅這廝打坐上殿帥府都太尉之后,就不停的向三衙伸手,那不僅與殿前司搞得不愉快,侍衛親軍馬軍司和步軍司也不耐煩他。誰叫這廝全是幸進之輩,無一絲一毫的真功勞呢?
就好比這次,非是那高二搗鬼,如何那一萬水師要去調遣金陵建康府的水營?登州府的水師不是更便易嗎?
諸軍將紛紛應諾。待他們下去后,何灌閉目冥思了片刻,發出一聲嘆息。
他嘴上說的輕松,心里對梁山泊卻甚是重視。誰叫那下落不明的呼延灼敗得太凄慘了,給梁山泊送了諸多的軍械鎧甲。而且梁山泊梁山泊,賊匪是處在一泊湖水里,方圓八百余里,非仗舟船,不能前進。何灌本準備調遣登州水師,可為了妥協,生生改作了金陵水師。后者實力也的確不弱,統制官劉夢龍手下足足有三十營的人馬。但這金陵水師要北上梁山泊卻只能經大運河而來,運河水淺,許多大江大河里進退自如的大艦都只能留在建康府。必然實力大減。而要是登州水師,戰船從濟水而入,那可是比運河寬深的太多了。
“太尉。”就在這時候,親隨從外廳走進了來,稟道:“兵馬保義使宣贊持景王名刺求見。”
何灌眉頭立刻一皺,這景王又要添什么亂?但想是這么想,面子卻不能不買。
要知道這位郡王可是神宗的堂兄弟,當今天子的叔叔。祖上系濮王嫡脈,乃是濮懿王的幼子。所以他在父親逝世后,不及三年就被封為郡王。要知道,依大宋禮法,親王嫡子也僅僅是國公位,只在年老時候方會晉升郡王、嗣王,乃至親王。
而那兵馬保義使宣贊,在東京城里也是一大笑柄了。這生的面如鍋底,鼻孔朝天,卷發赤須,彪形八尺,甚是丑陋。但擅使一口鋼刀,武藝出眾。因對連珠箭贏了那遼使隨行番將,為國爭光,郡王招做了女婿。誰想倒郡主嫌他丑陋,竟然是懷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個兵馬保義使。又因為先前在王府做了郡馬,人都呼他為丑郡馬。
這人本是童貫下屬,只是那童貫是個愛阿諛諂佞的,與他不能相下,常有嫌疑之心。
如今來看,那郡王卻還是對他留有一分情面的。
何灌叫人喚宣贊覲見,卻不是為了一宣贊,更是為了他背后的郡王。當今天子繼位之后,對血脈親近之宗親,可是很大方的。
這宣贊進入節堂,對著何灌一拜后,倒是甚大方的道明來意,不出何灌預料,這廝也是來謀求軍中一席之地的。
“既然是郡王發話,本官自然無不允的道理。郡馬就且返回家中收拾行李,大軍不日就將開拔東進。”添了宣贊倒也沒甚不可的,何灌也是知道他的,武藝卻是不錯。
宣贊聞言大喜,當即說道:“小人謝過太尉恩德。此遭用兵,宣贊敢不盡心竭力。輔助太尉掃清梁山水寨,殄滅狂徒。”這話倒是叫何灌聽了歡喜。
如此,短短五日之后,五萬京師禁軍就開出了東京城。有四萬人早就在城外等候,而再有一萬精銳在天剛剛亮的時候就起床梳洗整容,用過早飯,全軍最后一次整裝素甲。當時辰時剛到時候,轟轟轟,戰鼓聲響起。全軍列隊,開出城外軍營。
他們將從萬勝門西而入,自新宋門東而出。
這日,太陽初起,如洗的碧空幾乎見不到幾朵云彩,絕對是冬日里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東京城內,熙熙攘攘的百姓已經將大道兩邊圍得結結實實,由城門往城內延去。數以萬計的軍民摩肩接踵,變是在街道兩旁,樓層屋檐頂上,都有無數人在。大軍行進,旌旗招展,鑼鼓震天,刀槍蹭亮,衣甲光鮮。引來了無數東京城百姓們的歡呼。
張三自然也在這人群中,他本還想著在當中搗一搗亂,叫老趙家丟一丟人,挫敗一下官軍的銳氣。但梁山泊送來的消息告訴他,無需如此。
趙宋搞出眼下這一波,那就是在洗刷上次大軍征討梁山全軍覆沒的頹氣。陸謙覺得,如此是任由他們這般的好。而后再將這波官軍掃滅,那給東京城的震撼便會更深更大。
這戰陣還沒打呢,陸謙就想到戰后了。他如此一說,都叫梁山泊上的諸位頭領們,無數眼睛對視著,都不知道該怎生說是好了。
魯智深抓著蹭亮的頭皮,嘀咕道:“想的恁的遙遠。灑家卻還為那五萬兵愁苦。”
豹子頭、霹靂火等人,眼睛相對,面面相覷。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這氣勢洶洶而來的五萬東京禁軍,不才是當下的頭等大事么?
但事實是,梁山泊這一戰還沒打就想到戰后的人,可不止陸謙一個。還有那遠在江州的兩人。
“朝廷發五萬大軍討伐,換做別的山寨,十個也掃蕩干凈了。但那梁山泊卻不一樣。”安道全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看著眼前的幾個好漢,都不是凡人啊。
尤其是眼前的這位好漢,便就是救了自己的那后生都甚是佩服。安道全與其照面幾回,亦覺此人言談舉止不俗。縱然是江湖中人,但為人古道熱腸,憐惜英雄,恩義示人,甚有威望,此即是人中英杰也。
“梁山泊偌大名頭,我輩也早聽聞彼出大名。只是朝廷起五萬大軍征討,還有金陵水師襄助,豈是梁山泊一寨兵馬能生受的?”說話之人身材長大,一雙濃眉,一對大眼,潮紅臉皮,鐵絲般髭須,銅鐘般聲音。
“說上一句不講義氣的話,此時投奔山寨去,一旦梁山泊覆滅,豈不是危險?”眼前之人卻是沒有必須要投奔梁山泊的理由。安道全卻是要投奔山寨的,而他則是想將安道全留下來。
有一如此神醫入伙兒,大家日后便是受了刀尖上,亦不怕也。
安道全微微一笑,開口道:“英雄如此想,乃人之常情,吾不怪也。今番朝廷動用太尉領兵,出動五萬禁軍,一萬水師,這般兵馬自然叫人看了便似泰山壓頂一般,梁山泊定為粉齏矣。卻是因為諸位不曾親上水泊梁山,無親眼見過梁山雄兵健卒,無親眼看過梁山英雄。”
“吾這里好有一比,朝廷水陸六萬大軍好比這長江水,而梁山泊大寨則如那石鐘山。江水空流千載,也沖不動石鐘山半分啊。”
“那何太尉固然了得,可陸大頭領亦是英雄。山寨中,林魯諸頭領也個個威武不凡。”
“這朝廷的二次征討,在我安道全眼中,卻是如呼延灼一般,盡是為梁山泊輸入軍器兵甲的。用那陸大頭領的話說,東京城里的當今天子,方才是真正的及時雨。急梁山之所急,想梁山之所想。那梁山泊缺甚,他就送甚。”
安道全捋著胡須哈哈大笑。
酒席散去,混江龍帶著童家兄弟駕船離開了江心沙洲。
出洞蛟童威先就對李俊說道:“這安神醫是鐵了心的要去梁山,恐是難說服他了。哥哥如要真心留他入伙,便用的強來,想來張順也不敢言語的。”
李俊搖頭。他混江龍在江湖上打混,做事從來不絕人后路,“人情留一線,日后好相機。這安道全一心上梁山,我等便是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還憑白壞了情誼,傳揚到江湖上,丟盡顏面。他要去便隨他去。”
“如果那梁山泊真能安穩渡過此劫,有安道全和張順在彼處。我等就是在江州壞了事,有了不妥,梁山泊何嘗不是一條后路?”李俊怎么看也覺得梁山泊玄乎,但安道全卻如此有信心,叫他對梁山泊好不驚疑啊。
“我看那廝是失了心肝,凈在胡言亂語。”翻江蜃童猛很不以為然。
他們兄弟跟著李俊在荊湖兩路水面上廝混了多少年,見識過太多的山寨水寨,一個個沒被官軍圍剿的時候,都英雄豪氣。可一旦被官軍盯上,十個里頭九個要翻船。就是現今在淮西地界里聲名大噪的王慶。即使有根腳深厚的段家堡做后盾,在被房州官府盯上了后,不也是拋家舍業,倉惶逃奔到房山去了么,這才安穩了陣腳。
而區區一個房州對比東京城來又算的甚?十個張顧行也比不得一個高太尉,何況上頭還有蔡京老賊,乃至是當今天子的。
怎么看,梁山泊都是有死無生的。“只他是個失心瘋的。還扯撈上了浪里白條這條好漢。”
而且不提李俊三人說話,那安道全并著張家兄弟送走了李俊一伙后,知曉張家兄弟亦是有話要說,當下先退到了后頭。留的張順、張橫在屋內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