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出兵這是不需要考慮的問題,趙縣尉肯定是要出兵的,不然州府上頭肯定不會介意送他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多少雙眼睛盯著梁山泊的,他半點‘把柄’也不能留下的。
所以說,陸謙是低估了這個時代北宋官員的膽量的。不過,他也低估了這個文官盛世里官員們的無恥和齷齪。
太陽西下,赤紅的余暉灑落水泊之上,仿佛一潭血水。
汶水口,一艘走舸上,陸謙身穿一領青色勁袍,腰纏墨黑袍肚,凝眉注目岸上。
那間距一箭多遠的岸邊,數百土兵鄉勇拱護著中心一位穿著綠色官袍的中年人,此刻正笑的開心。這人就是那鄆城縣尉,一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
帶著數百人渡濟水南來,只為目送陸謙一干人‘滿載而歸’。
這期間,他無師自通,領悟了那游擊戰法之八字精髓——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但沒有‘敵駐我擾’,更不存在‘敵疲我擊’。
如此大半日時間,陸謙從汶水兩岸收攏了七八百石糧食,三百余頭豬羊,還有五十余頭耕牛,和五百多只雞鴨。這里頭至少一半是取自大戶家中,剩余的是買于百姓。
后者買的欣喜。這都是錢啊。
梁山的大王要是再晚兩日,待那些官兵來到,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是下鄉村來,先是把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
那水泊近處的漁村,比如那石碣村,為何寧愿苦熬著,也不報官要官府去捉賊?那就是如此。到了最后,他們村落還要出盤纏恭送一干做公的離去。
那哪是來捉賊的啊,他們自己就是那做賊的。
于是,今日陸謙是體會了一把什么叫‘禮’送出境,這一刻他心里真將整個鄆城小瞧了。“一群鼠輩耳。”陸謙回顧阮氏兄弟說道。
回到山寨,聚義廳內劉唐第一個嘲笑起那官兵,宋萬隨之附和。只王倫眼里泛著譎詭的神光,思考了片刻,搖頭嚴肅道:“一干土兵鄉勇,如何能視為官軍?小可如想的不差,那州府的官軍這兩日怕就要到。鄆城土勇自也不愿再與我等血拼。”
陸謙也正高興得意,內心里小瞧了鄆城,從不曾去想到與州府官兵相連。在那聚義廳內,只做喝茶,故作穩重。心中還想著這王倫要是高捧自己了,他還要怎么做謙虛。
現在卻猛地一驚,茶碗里熱燙的茶水都晃了出來。
王倫可時刻都觀察著陸謙,看到此說道:“虞侯怎的…”引得廳內一干人都向陸謙瞧來。
陸謙放下茶盞,定了定神,皺眉思想了片刻,起身鄭重向王倫一拜:“卻是陸謙忘形了,被近日的幾場小勝迷了眼。幸得哥哥點醒,適才之言如晨鐘大呂,驚我心肺。”
他恍然感覺到,自己真的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那鄆城縣土兵鄉勇中有朱仝雷橫兩個高手,自己怎么就能把人家視為無物?
陸謙他并不是真把州府大軍忘在腦后了,這幾日里他天天將這四字掛著嘴邊。知道那是對梁山一重大的威脅。也知道自己武藝不怎么高強,天天盼著,祭刀黃安,自己好再提升一點武力。但就是因為這幾次連連的勝利,讓他心中不再有懼害,更不自覺的讓他生出了一種我很牛的感覺。
陸謙他自己都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若不是王倫一語道破今日鄆城土勇的行為與那州府大軍的關聯,他都認識不到這一點。自己是怎么了?這么明白的一件事,自己怎么就如迷糊了一樣,一點都沒往這方面想呢?
不該啊。他腦子沒這么笨啊。系統評定,他智力很高的。同時陸謙他也很清楚看問題要從大局著手的道理。
但事實就是如此。
人就仿佛著了迷一樣,全然忘了聯系。
陸謙的臉色很嚴肅,他就是如此認為,覺得自己的這般‘疏忽大意’便是被近日的幾場小勝迷了眼,驕傲忘形了。
從聚義廳回到住處,陸謙今夜鮮有不宿在潘金蓮處,而是拉來劉唐、朱貴,一次次核算著手中的實力,核算著山寨的儲備,推演著官軍前來進剿方案,推演著山寨的抵御方案。這卻似有點矯枉過正了,可他就是如此。
現如今的梁山山寨已經有千多人,這當中有不少俘虜,其他的便是嘍啰和少量家眷。這段日子梁山雖然聲名大振,但并沒有多少人前來投奔。加之梁山驛之敗的折損,是以嘍啰數量與先前也是相差仿佛。因為梁山的處境太過不妙了。
可戰的精壯嘍啰還是原先的那些人,其中絕大部分的嘍啰都歷經過不止一次陣仗,論血性該遠超禁軍的。今日的汶水之行,嘍啰們就表現的士氣旺盛。可陸謙又知道,這些嘍啰的旺盛時期只是針對實力不強的鄆城土勇,要是對陣裝備豪華,正面作戰實力強大的州府官軍,這士氣又還能保持幾分?
是的,北宋絕大部分的禁軍都承平日久,別說是京東,就是河北禁軍,也大部是不堪戰的。但他們的裝備卻是超級豪華!
他沒辦法短期內增強梁山的實力,就算他知道火藥配方,以梁山現今的態勢,也起不到大用。梁山沒那么多的硫磺與硝石。
這個水滸背景的北宋,可是有火炮存在的,那袁朗就是被火炮打死的。加上現在陸謙還無法證實的法術,這簡直是水滸的兩大bug。當然,那個姓俞的所寫的垃圾書中還搞出火槍來者,陸謙這點卻能證明是虛假的。趙宋現如今有火炮,但絕對沒火槍。
他現在覺得,要在短時間里增強梁山的外在實力,已無可能。但短時間里能不能增強梁山嘍啰們的內在精神呢?
“哥哥吩咐的事情,小人豈有不用心的?這幾日來我已大致摸查一遍。我山寨里兄弟,有一成是水泊周遭破產的漁民,再有一成是那犯了官司之人,剩下的還有一成是當初受王頭領蠱惑上山,而余下的七成便都是那無有活路的貧民、流民。”
“其中不乏有類唐伍、李四郎之慘事者。”
朱貴是知道陸謙打算作甚的,老早認為這訴苦會能大有作為。甚至覺得便是那些俘虜,受訴苦會的開導,也保不準能有人當場反正。
陸謙對他要準備的‘變味’的訴苦會一樣報有重望,但他在此事上很冷靜,并不寄于奢望。
這些被俘之人與當年的解放兵可大不一樣。這些土兵、鄉勇、家丁,不是解放戰爭時候的光頭黨軍。當時的光頭黨軍中充斥著相當殘酷的階層壓迫,所以才有數之不盡的的“解放兵”能夠上午被俘,中午改造,下午就成為TG軍人投入戰斗。
可眼下俘虜的土兵、鄉勇、家丁,相當一部分就屬于剝削階級,而是人就會忠于自我的階級,那比皇帝更讓他們忠誠。
陸謙更多的期望還是在于山寨的嘍啰。現如今的梁山,扣除了那些山上之前的地痞流氓和犯了官司之輩,大部分的人是屬于社會底層,受盡剝削。
陸謙期望著前世自己看過的那句話能成為現實:階級斗爭,一抓就靈。
這山寨中的七八百嘍啰,如果能在大戰來臨前,消除心中恐懼,堅定了造反信念,官軍就算是能來三五千人,陸謙也不懼!
當然,這訴苦會的斗爭目標永遠只會是那‘土豪劣紳’。可不會擴大到整個地主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