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門出了這等血事,西門慶還不知曉。那從酒店里逃出的地痞先是奔到西門慶的生藥鋪。
“大官人何在?禍事啦。”
藥鋪的主管不以為意的眨了下眼皮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生何禍事?”
“凈街虎貪圖一外鄉人的好馬,招惹一干兄弟去尋他麻煩,反被一刀打殺了。那廝連殺三人,策馬揮刀闖出城門,又殺傷官差兵丁四五個,真真好漢強人。”
主管這下子不淡定了,一路小跑的奔到獅子橋下的酒樓,這西門慶卻早就不拿生藥鋪當主業了,這里僅僅是他編織關系的一所在,今日有一個相識的鄉紳上門,現在時間還不到正午,西門慶卻已經請人吃酒有半個時辰了。
樓上街邊閣兒,西門慶與那客人各摟著一行院粉頭調笑飲酒,這邊主管滿面慌張的尋了來。
西門慶本還怪罪這管事在客人面前慌慌張張,丟了他顏面,可待到管事啃啃巴巴的將話說話,臉色自也變了。
他也是廝打出來的漢子,但街頭廝打與那沖州撞府的綠林強人的差別有多大,那就好比港澳的黑澀會與東南亞雨林里的大du梟武裝一般,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別的不說,西門慶這些年月里雖勾消了多條人命,可親自斗殺的,卻一個也無。
陸謙只剛剛那場事情,手中就已經有了五六七八條人命了。這如何讓西門慶不膽戰心驚?
只不過,…,西門慶心中無數個念頭轉起,最后付與一笑,這倒還可能是一機會。
“莫非那廝真是當日渡口殺人奪囚者?”
西門慶草草結束了酒席,自去衙門里走了一趟,那知縣、縣尉、主薄都頭等人皆在,聽西門慶徑直說陸謙就是當日渡口殺官者,紛紛大吃一驚。有不信者,西門慶也只推說到已死去的凈街虎身上。誰讓當日就是他在渡口弄丟了西門慶托人從北地買來的良駿?從情理上推說,那凈街虎是有可能看到兇犯的。
知縣是一縣主官,縣尉、主薄是副官,一縣之內,這三位是官,余下的都頭、押司等等,都是吏而已。陽谷是小縣,不設縣丞。而所謂的都頭,如之后的武松、朱仝、雷橫等,這只是種尊稱,實際上只是差役捕頭。而真正的都頭在北宋軍制中是營指揮使一下級別,手下有百十號人,可比21世紀的連長。
一縣之中出了這等血案,對于當官的來說,自然不是好事。但西門慶的說辭為他們尋到了一個不錯的借口,陽谷知縣臉上已經綻放出了溫和。陽谷縣之所以生出了這等血案,是因為軍民發現了當日在渡口行兇的賊匪,殊死搏斗而至。這樣一來就好看多了,于他自己更無甚牽掛。
而至于這是不是虛報軍情,那他們先把事情坐實,還不是易事?
“好,好。你且將手下人等招來,將賊子的年甲、貌相、模樣,一一詳敘,畫影圖形。本官這就行文州上,出信賞錢,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只是把樣貌模糊了一些,參考著先前的繪像,如此即可。
這卻是陸謙意想不到的麻煩,又是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西門慶手下都是見過他臉面的,便是那掌柜的也看的親切,照實繪像是有著很大可能的。但現在就是笑話了。那緝捕告示和圖形當日就張貼在了城門處。陸謙還一無所知,只是躲在青紗帳中歇息。樹林里待不下去了,轉移到了青紗帳中。
白日里他還細細的看過了陽谷城墻,怕還不到兩丈高,如果城墻嶄新,自然還算個障礙,但是百年不聞戰事,土墻早已失修。是的,陽谷的城墻是土墻,便是那孟州的城墻也是夯土壘砌。
如今這年月,只有極少數的大城、要害城池才可能是包磚墻,磚墻根本是難以想象的。便是那東京的城墻墻體的構筑,五十里周長也皆為夯土版筑。
后世人腦子里對于城墻的印象全都是大塊的青磚條石,那實際上是明朝才有的。就如現在的包磚墻,在墻體外側包砌以青磚,墻體內側的海墁部位及以下用黃土夯打,外殼的護坡部位則用灰土夯筑,后世中國現存的城墻多是如此。
只有極少數的大城才以磚石為材料壘砌。
一個很能說明問題的事實——萬里長城。那一塊塊磚石壘砌的宏偉長城是明長城,是明朝時候修建的,嬴巨巨修筑的萬里長城是夯土城墻。
而百十年來沒有精心照顧過的夯土城墻會變成什么樣子,那就是不言而喻了。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濃濃的陰云籠罩天空。陸謙只是憑著前主的經驗判斷現在是三更時分了。打馬奔到城墻外,遠遠望見城門樓上亮著幾根火把。但火把照亮處,卻沒見到有人執哨。
陽谷沒有城濠,陸謙帶著馬兒到一處土墻塌口,左右沒人,遂將馬拴在城外,自己爬上土墻,也不需去尋那城門處下墻的階梯,土墻內里一面也已塌了一半,陸謙直接跳了下。
陽谷縣他第一次來,哪里知道西門慶的住處。但他不怕。這深夜里,全城的人都睡了,但是有一種人不會睡,他們就是更夫。
陸謙就隱在一處黑暗角落里,等著打更人來到。到時候西門家在哪兒,自然就清楚了。
陸謙并不覺得自己性格有問題,他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不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這西門慶他的印象本來就不好,可這鳥人還主動攪合來,這讓陸謙怎么不起殺心?說真的,要是旁人也就放過去了,可誰讓是西門呢。
況且,陽谷小縣,這縣城內又沒什么強勢人物。猛男都在城外呢,比如那獨龍崗上的三家,一窩土霸王,陸謙是萬萬招惹不起的。但縣城么,呵呵,西門慶都能稱大的地方,這也是陸謙敢殺個回馬槍的主要原因。獨龍崗定在陽谷 那要是鄆城,他絕對不敢。
朱仝、雷橫,兩個如此人物做縣都頭,那配置簡直是變態。真真的是中nan海教官級別的縣刑警隊長了,誰還敢招惹?
而鄉間也有晁蓋這樣的大豪,有吳用這樣的毒人,便是小小的石碣村,都有阮氏三兄弟。
更夫通常兩人一組,一人手中拿鑼,一人手中拿梆,打更時兩人一搭一檔,邊走邊敲。
“篤篤——咣咣——”
“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陸謙一下子人就清醒了,當他拎刀架在一人脖子上的時候,另一個人的脖子已經被他一把攥在手中。“都乖乖老實,不然要你們小命。”
更夫一個年紀大,一個年紀輕,這是一對父子。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等自乖覺。”
年紀小的已經被嚇傻了,年紀大的也嚇尿了。燈籠照應著,陸謙的臉一清二楚,可不就是在東城門殺人的強人么。
那本來半分不像的繪像,結合更夫先前聽到的傳聞,再看現如今的陸謙,就一下子對上了。
“只要你們聽話,我自然不會殺你父子。”
“小的知曉好漢要去與西門大郎見分曉,小的乖覺著,好漢自不會為難小的。”更夫震驚于陸謙的膽大妄為,陸謙更震驚于更夫怎么知曉自己要去尋西門慶?待聽說那西門慶的一干小弟助縣衙畫影圖形,已經張貼榜文,要捉拿他了,心中更堅定了要殺西門慶的決心。
這狗東西,凈于他生事兒。真真要非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