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23點30分。
女生寢室,林羨魚正躺在床上,高高舉起手機,不停劃動一個個商品界面,表情時而咬牙,時而不舍。
洗完澡出來的古月言看著這場面也不奇怪,回到自己座位上準備再為論文找一些資料——任索又分了一篇論文《論西游記齊天大圣大鬧天宮與現代美猴王大鬧天宮的關系》給任奈瑟研究組。
她本來是想直接拒絕的,不過這個課題很有趣,任星美又站在她哥那邊說想做想做,秦漣沒發表意見,然后任索在戰斗訓練場見面的時候卻又一本正經地說‘一切就拜托你了’‘這樣的論文,只有你能駕馭’‘救救任索’這些話,所以古月言才勉為其難接下這個課題,就當做為了以后的工作積累資歷和賺一點零花錢。
不過為了寫這篇論文,古月言也得看看資料,除了原版西游記外,也要看看其他版本的,例如大話西游…
哼,要不是為了那個混蛋寫論文,我才不會花時間看電影呢!
于是古月言第四次重看月光寶盒的男女主纏纏綿綿的內容,這時候床上的林羨魚側過身喊道:“班——長——”
古月言身體轉都不轉,眼睛盯著屏幕,音響響起‘我那么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會死啊’的臺詞。
“我不吃。”
“不是問你吃不吃宵夜。”林羨魚在床上滾來滾去,就像一條正在翻身的咸魚:“我雙11想買很多東西,可能要刷爆花唄花光錢了。”
“哦。”古月言聲音冷漠。
“我很猶豫,班長…”
“猶豫就別買。”古月言給出了建議。
“我不是猶豫買不買,只是猶豫接下來吃土還是吃西北風,畢竟節還是肯定要過的,東西還是肯定要買的。”
林羨魚一臉期待地問道:“所以班長啊,要是我沒錢的話,那么你能不能…”
“不能。”古月言說道:“其實雙11不是購物節,前幾年還是普通的單身節,你執著這些干嘛。”
“都能買買買了,單身還有什么所謂,班長啊——”
感覺沒法正面突破,古月言決定迂回一點來保護自己的錢包,沒好氣問道:“說到底,你為什么會網購?”
林羨魚眨眨眼睛:“方便啊。”
“只有這個原因嗎?但你為什么連紙巾沐浴液這些能在校園超市買的東西,也要網購?”
林羨魚想了想,不是很確定地說道:“因為…想要省錢?”
古月言轉過電腦椅,與林羨魚對上視線,攤了攤手,用‘正是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
不過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絕人,林羨魚的心,堅硬如鐵,堪稱不見棺材不掉淚:“我的錢不是用了,而是換了一個方式陪在我身邊,所以沒所謂的!”
林羨魚看了看時間,啊了一聲趕緊爬下床溜出宿舍,古月言也見怪不怪——她總會在食堂宵夜時間的最后15分鐘沖過去,因為這個時候食堂的所有食物都半價銷售。
林羨魚總會將僅剩的智慧和毅力用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不過她很快又跑回來,環抱住古月言的脖子,用甜膩的聲音撒嬌:“班——長——”
“又怎么了?”
“吃了宵夜,我的腕輪點數就不夠買買買了…你今晚真的不餓嗎?”
古月言有心想拒絕,不過她看見林羨魚那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又軟下心來。
而且今晚她打算看完這部電影,估計得看到1點…吃一點點點點宵夜也無妨,應該不會影響身材。
最重要是,昨天她不小心傷到林羨魚,不補償一下,她心里過不去。
“下不為例。”
林羨魚雙手合十,一臉真誠地說道:“對不起啦,我下次還敢。”
狠狠錘了林羨魚幾拳,古月言便踢著拖鞋來到飯堂三樓的宵夜區。
這時候已經沒多少人還在飯堂用餐,只剩下幾個大一男生三三兩兩地坐在各處,并且每個人都似乎吃了不少,感覺像是在吃頓好的提前過節。
不過她掃視一眼人群,看見一個熟人,便走過去坐下來。
但古月言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開場白,看了看這家伙吃的東西,說了一句:“吃這么多,晚飯又沒好好吃?有照顧好小玖嗎?”
夜晚23點50分出現在食堂吃宵夜的,正是任索。
正在吃一串烤螺肉的任索看見古月言,也沒多驚訝,淡淡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古月言歪了歪腦袋,有點奇怪:“昨天我們不是才見面嗎?”
“啊…對,在戰斗訓練場那里,你還不小心割到羨魚了。”任索揉了揉太陽穴,隨便找個理由混過去:“誰說一天不見就不能好久不見了?”
古月言張了張嘴巴,什么聲音都吐不出來,最后側過頭哼了一聲,感覺待不下去了——不知為何,她想起電影里那句‘愛你一萬年’,感覺雙頰像發燒一樣。
以后不看這種愛情電影了!
不過她這時候卻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儀態——因為剛洗完澡,所以她直接穿了自己那套小熊圖案的睡衣出來,剛洗完的頭發也沒扎起來,任由披肩,還穿著拖鞋…
但任索瞄了她一眼之后就繼續認真地啃燒烤,根本沒注意她的儀態,古月言都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好。
古月言一言不發去買宵夜了,任索便繼續優哉游哉地吃燒烤,一打牛肉串一打羊肉串一打烤螺肉一打烤雞腎,還有一盤田螺和烤茄子,他現在也只戰斗了一半。
不過古月言很快又坐回來了,她將打包的飯盒放在飯桌上,問道:“喂,你今晚吃什么了?”
“薩莉亞,鱈魚子奶油意粉,漢堡排,還有花蛤湯。”
“小玖呢?”
“漢堡排。”
“東老師閉關,你也不在家里吃了?”
“嗯。”
“如果只是你一個人住就算了,但你現在和小玖一起住啊,總得自己做飯吧,要不來飯堂吃也行啊,總是在外面吃,飲食不均衡不健康怎么行。”
古月言有點不滿了,如果林羨魚在旁邊肯定會打圓場阻止她說下去,但林羨魚不在——因此她又恢復到以前的性格,如月光傲寒,一絲不茍地對待一切。
古月言和東承靈在性格方面是很像,所以古月言才如此憧憬東承靈,被東承靈所吸引,但她們還是略有不同。
東承靈性格淡泊,她對自己極度高要求,但并不會苛待他人,甚至覺得任索以前的懶散狀態也沒什么所謂。她會對其他人有所期待,但不會因此失望。
古月言則不然,她同樣對自己有高要求,但她同時希望所有人也能像她這樣全力以赴地對待任何事,嚴于律己嚴于律人——班長是對她最好的闡釋。她對所有朋友都有更高的期待,而且愿意為此支持他們。
東承靈難以交到朋友,古月言則是容易得罪別人。若非有林羨魚一直在班上當潤滑油,或許古月言現在已經被其他同學討厭——事實上,古月言的舍友也已經和她們決裂了。
“我不會做飯啊。”
任索知道古月言的性格,也沒生氣,用筷子戳了戳烤茄子,笑著嘟囔道:“難道你來我家做飯嗎?”
古月言差點就一口答應下來‘我上我也行’,不過她并沒有說出口,而是認真看了看任索,問道:“怎么,發生什么事了?”
“嗯?為什么這么問?”任索略感驚訝——你也有「聆聽耳機」?
“你平時根本不會來飯堂吃飯,就算來也是打包回家。”古月言說道:“而且你出來沒戴帽子,沒戴耳機,最重要是你臉上就寫了‘我不高興’四個字,一眼就看出來了。”
“哎!?”任索撓了撓臉,我表情有這么明顯嗎?
不過沒戴帽子是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帽子了,男人整天戴帽子算什么事,說不定還會被學生以為自己禿了。
倒是沒戴耳機的確是因為他心情不太好,所以直接放在家。
任索笑了笑:“嘛…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因為游戲的小事 “這件小事讓你很不開心嗎?”古月言輕聲問道,聲音溫柔,表情專注,似乎真的打算聆聽任索的煩惱。
聽到這句話,任索忍不住驚訝地看著古月言——他還以為古月言會抨擊他‘好好一個修士還整天沉迷玩游戲’,完全沒想到古月言突然溫柔起來。
“也不是不開心,只是覺得有些蛋疼…不過也只是游戲而已。”
任索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你會罵我沉迷游戲呢。”
“我不是那樣的人。”古月言臉黑下來。
“是嗎?我記得羨魚不是經常被你罵嗎?”
“那是因為她經常不干正事消磨時間,而且還沒發提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古月言說道:“如果她刷微博,刷朋友圈之后,能讓她開開心心修煉學習,我自然沒有意見——但她不是,刷完開心完就完事了,繼續懶下去。”
“我玩游戲還能修煉到三轉,所以我的行為可以原諒咯?”任索順著古月言的思路說道。
“是的,興趣這些東西大家都不一樣,但只要你能經營好現實生活,之后再沉迷自己的世界當然沒問題。”古月言說道:“功名利祿,愛情事業,大家在乎的東西都不一樣,興趣只要不影響他人,不影響正常生活,就不該受到指責…那你究竟為什么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啦…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
今天的古月言認真得又有點溫柔,感覺麻煩的任索撓了撓臉,最后還是說道:“就是游戲里有個人還不錯的npc死了,所以我覺得有些不爽。”
古月言點點頭,“npc是為什么死呢?是無法影響的劇情設置,還是你玩家實力不夠?”
任索猶豫了一下:“都有一點。”
“我很少玩游戲,所以我也給不出什么建議。”古月言說道:“不過,我聽過一句話。
‘喜歡的東西就要努力爭取,這樣未來失敗的時候,就可以盡情埋怨這個世界,而不必惱恨自己’…
如果你已經盡力,那就埋怨這個游戲的生產廠商吧,因為你已經做出你最大的努力了。”
說完,古月言看了看時間,跟任索道別后便迅速離開了——林羨魚肯定等餓了。
任索輕輕呼出一口氣,在飯堂工作人員凜冽的視線里迅速吃完燒烤,踩著昏黃路燈照耀的地面,慢悠悠回到家。
今天是星期六,任索陪小玖玩了一天,小玖早就睡覺了。
任索坐在電腦前,打開小世界游戲機,進入《顛倒世界》。
讀取存檔。
第五百一十二次boss戰。
依舊的圣堂戰士長正義。
依舊的第一形態、第二形態、第三形態。
依舊的最后一擊。
依舊的小鎖死亡。
這幾天里,任索已經重復了幾百次boss戰,嘗試了無數種讓小鎖活下來的方法,并且為此提出多種猜想。
第一,圣堂戰士長正義的最后一擊,是不是必須死一個?
是的,而且侍女小鎖不抱著慕公子,都無法擋下這一擊。
任索嘗試過在侍女小鎖飛過來的時候,馬上退后遠離小鎖,然后他便看見圣堂戰士長正義的最后一擊穿過了侍女小鎖,直接洞穿了慕公子,而侍女小鎖卻毫發無傷。
這一招‘必殺之光’的作用機理不是‘物理接觸’,而是‘接觸慕公子本身’。
‘必殺之光’只能殺慕公子,殺不了其他人。
所以侍女小鎖只有與慕公子相擁時,通過肌膚接觸,才給予‘必殺之光’錯覺——它必須穿過侍女小鎖才能接觸到慕公子生效,而在它生效的瞬間,因為光芒都已經沒入侍女小鎖體內,所以才導致所有威能都優先爆發在侍女小鎖身上。
就像一柄無形的箭,只有刺中慕公子才顯形,但它顯形的時候,卻已經在侍女小鎖體內了。
第二,能不能提前擊殺圣堂戰士長正義?
任索嘗試在逃亡第七天的時候,就在‘搜尋模式’里找到圣堂戰士長正義這貨。
一開始他還想隱藏實力,以小boss的實力與兩人戰斗,但一旦落到下方,他就馬上爆發出更強的實力。
這時候,其他六大派成員也會包圍過來,慕公子和侍女小鎖寡不敵眾,根本不可能提前擊殺圣堂戰士長正義。
第三,侍女小鎖能不能用盤外招翻盤?
輪到翻盤的招數,任索自然會想起「斗爭戰士(殘)」和「清泉流響」。
但戰斗開始后,任索便突然發現他一直遺忘的游戲設定——這個游戲,他控制的是慕公子,而非侍女小鎖。
其他能力倒罷了,侍女小鎖在裝備了「斗爭戰士(殘)」和「清泉流響」后,卻是一次都沒發動。
她不發動,任索完全沒辦法——他根本沒辦法影響侍女小鎖的決定!
「清泉流響」倒罷了,也許是世界規則不兼容,又或者是亂七八糟的原因,所以侍女小鎖沒法召喚其他游戲角色。
而「斗爭戰士(殘)」,一開始任索還拼命讀檔,試圖玩出一個侍女小鎖使用分身的存檔。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就算侍女小鎖召喚出分身,也沒意義啊。
是的,沒意義。
因為分身,是沒辦法共享本體道具的。
在最后一幕里,圣堂戰士長正義是瀕死的時候,看準慕公子身邊沒人才發出‘必殺之光’。
這時候,侍女小鎖必須使用「魔法師不死于站樁之羽」,提前一步以極快的速度趕過去,才能為慕公子擋刀。
至于「咫尺天涯」,侍女小鎖在圣堂戰士長正義進入第二形態的時候,就直接使用了衍生能力‘閃爍’,10秒進行無限次閃爍,才硬生生粉碎了圣堂戰士長正義一開始的狂轟濫炸。
「魔法師不死于站樁之羽」是必須的——其他移動能力和法術,都沒法瞬間沖到慕公子身前。
所以就算是召喚出分身出來,只要圣堂戰士長正義瞅準機會,一樣還得侍女小鎖的本體去抵擋——圣堂戰士長正義好歹是個boss,要面子的,慕公子跟他戰斗的時候,不可能身上還抱著個人。
經過所有嘗試,任索最后得出一個結論——侍女小鎖這個npc,設計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留在最后擋刀的吧?
就算一開始殺死圣堂戰士長正義也沒用,他依然可以發出‘必殺之光’。
任索隱隱有種明悟:慕公子這八天的調查追溯,根本目的就是為了勾引圣堂戰士長正義出來,營造出單挑的環境。
而且,當慕公子擊殺了圣堂戰士長正義,還將獲得巨大的利益——
「成功擊殺幕后黑手,凈化自身污穢怨恨。」
「任務完成!」
「慕公子擊殺了天魔之敵,令自身武學徹底圓滿大成,奪取了天魔之敵的記憶,日后可毀滅天魔之敵的所有布置。」
所以,這個游戲的最終目標是:讓慕公子親手擊殺圣堂戰士長正義,然后想方設法避開圣堂戰士長正義最后的‘必殺之光’!
至于避開方法,就是侍女小鎖。
「清泉流響」用不出來,就算召喚游戲角色出來暴揍圣堂戰士長正義,圣堂戰士長正義也還是會射出‘必殺之光’。
分身用不出來,而且分身也裝備不了「魔法師不死于站樁之羽」。
“喜歡的東西就要努力爭取,這樣未來失敗的時候,就可以盡情埋怨這個世界,而不必惱恨自己…”
任索看著游戲畫面里慕公子的蕭瑟背影,心想他已經盡力了。
若非這游戲里侍女小鎖的戲份幾乎跟慕公子一樣,任索是不會花那么多心思在救她一個通關前一瞬間陣亡并且不影響通關的npc。
“小鎖,你就…盡情埋怨這個世界吧。”
任索放下心結,做出了最終診斷:
侍女小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