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結束,黃遠河不顧東陽公主熱情的挽留,執意離去了。他走之后,有人出現在東陽公主身邊,公主嬌笑一聲,踢掉了鞋子,用粉嫩的腳趾拈住了來人的衣角,吩咐一聲:“上來。”
那人很聽話,一邊動著一邊問道:“殿下真的很希望首輔大人成為我們的盟友啊,不惜犧牲色相。”
“咯咯咯,你這小狗兒,居然吃醋了?”東陽公主舒爽著,心情大好,多解釋了幾句:“黃老狗說的那些話,本公主一句也不信。等那一位進入京師,我方兩位鎮國,他立刻就會和宮里那個老妖婆聯手,因為他知道,本宮打敗了那老妖婆,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那公主今日會他,到底是為什么?”
“很簡單,把水攪渾。那老東西一向謹慎,本宮今日這一番話,一定讓他心中疑神疑鬼,回去就想著要做好萬全的布置。
本宮要的就是這個時間,等他回過神來,那一位已經進宮了。”
她身上的那人還是不明白,但動的很賣力。東陽公主有些厭煩這一類人的愚蠢,但他們很好用,也就無所謂了。
再解釋他們也不明白,乾和太子只要進入京師,走入皇城,局面就不一樣了。他是皇室正統,無論什么人都會努力的把他擋在京師之外。
在外面隨便使用什么手段對付他,但進入京師、進入皇城,就必須用正常的手段了。而想要用正常的手段對付一位皇室正統、哪怕他是被廢掉的太子,也是非常困難的。
這里是修真者的世界,洪武天朝氣數未盡,一位正統的皇子,在皇宮內能夠得到的加持難以想象。
他們還不知道,乾和太子已成鎮國,否則必定拼死阻止他進入皇城,重獲王朝氣運加成。
肖震正在思考的,正是東陽公主想到的這些事情。
乾和太子當年謙卑恭和,但是這么多年的流放生涯之后,他會變成什么樣的性格肖震實在無從得知。
若是他仍舊和當年一樣,有著“明君之相”,他并不介意支持乾和太子。
但從這位前前太子和東陽公主勾結在一起,似乎就能推斷出來,前景并不樂觀。他嘆了一口氣:“還是要作些準備的。”
他從大鼎中站起身來,藥液落下去,一絲也不沾身。他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后打開內室的一扇暗門,里面有秘陣,將他直送摘星樓深處。
摘星樓在外界一直是個極為神秘的存在,這里的老怪物們讓龍儀衛上下都談之色變。
倒不是他們真的有多么強大的實力,而是因為這些老家伙都是格外執著的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們能夠為了一份無比昂貴的實驗材料挺尸堵在肖震門口一連七天,不準他進出。
他們也會為了實驗新的神通法門,直接去龍儀衛中抓來校尉,逼著他們修煉嘗試。
他們鉆研出了無數古怪的刑具,他們開發出了好幾種秘密卻威力巨大的戰具,他們是肖震口中的“瑰寶”,整個龍儀衛誰也不敢得罪他們,因為說不定什么時候,你就要求到摘星樓門下。
肖震在這里輕車熟路,拐進了一條幽深的小徑,來到了一扇竹門前,敲門后道:“星老,是我。”
里面沒有回應,肖震也只能在外面等著:“您想忙著,我在外面等著。”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院子里終于傳來了一陣咳嗽聲,竹門打開,有一股邪異的腐朽味道飄散出來,一名身體極度虛弱的老者拄著拐杖走了出來,肖震嚇了一跳:“星老,您要保重身體啊!”
星老咳嗽著:“三兩年死不了,你這么忙的大官兒,能在我門外等兩個時辰,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肖震把來意說了,星老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良久之后才說道:“不是沒有辦法,但…此事極為嚴重,恐怕會被天條反噬。無論是誰經手,一旦成功必死無疑。便是你我、也逃不過株連!”
肖震微微遲疑,但還是用力一點頭道:“事關重大,不可不為。肖某無所謂,只是連累了星老,委實心中難安。”
星老擺擺手:“我老頭子信你,你說必須要做那就是有必須要做的理由,補天丹還剩幾顆,應當能應付過去。”
他轉身朝里走去:“你跟我來,我給你個方子。”
曾千戶從綿州回來了,但是神情并不輕松。他進了衙門之后就像宋征稟報,綿州龍儀衛名存實亡,他去了之后阻力重重,幸好武朝義還沒有到任,否則他可能就回不來了。
“綿州龍儀衛原本名為‘萬山衛’,但是綿州成了東陽公主的勢力范圍后,被東陽公主幾個手段折騰殘了,衛所中全都是她的人,名字也被她換成了‘百花衛’。”曾千戶憤憤不平:“大人您聽聽,龍儀衛有叫這個名字的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青樓呢!”
宋征念了幾句“武朝義”的名字,忽然腦中閃過了一絲靈光,很大膽,卻很有前途。
他敲了敲桌子,吩咐石中荷:“去把杜千戶喊來。”
等杜千戶來了之后,他落下奇陣封閉內外,今日商議的事情,絕不能讓旁人知道。他問杜千戶:“武朝義走到哪兒了?”
杜千戶對江南地面上的風吹草動了如指掌:“已經進入江南地界,按照速度推算,應該正在福州境內。”
曾千戶在一旁立刻打開了一面靈光地圖,上面山川河流城市集鎮一應俱全。杜千戶上前,圈出了一個范圍:“就在這附近。”
“巫水城。”他眉頭一揚:“不太合適,不過接下來是虎跑山的范圍,在那里動手正合適。”
他又想了想,將自己的計劃說了,曾千戶和杜千戶兩人初時震驚,但曾千戶率先反應過來,眼中冒出興奮地紅光,狠狠一拳道:“干他的!此事若成,好處巨大。”
宋征點頭:“若是在綿州獲得成功,那么就可以推而廣之,一步步蠶食整個嶺南,將江南、嶺南全都置于我們龍儀衛的掌控之下!”
“大人威武!”曾千戶興奮無比,兩名屬下都很聰明的回避了一個敏感的話題,究竟是真的掌握在龍儀衛的手中,還是掌握在宋大人的手中。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想的不想,不該知道的不知道。
也是“三不”。
杜千戶皺眉道:“可是大人…這個計劃有個致命的問題,朝廷早就防著這種事情發生,故而朝廷頒發的大印,都是和魂魄互相關聯的,若是取而代之,魂魄必然不同,無法得到大印的認可,也就無法上任行使權力呀。”
宋征呵呵一笑:“本官自有妙計。”
虎跑山位于福州的東南方向,距離嶺南已經很近了。穿過虎跑山,再行八百里就進入了嶺南綿州的地界。
這山中有許許多多小的絕域。這些絕域出現的很隨機,并且時有時無。這種小范圍的絕域為什么會出現、為什么會消失,在修真界有很多說法,主流的觀點認為,它們是虛空不穩定的結果,忽然有冥河的力量穿過虛空泄露到了此地,就會產生一片絕域。
絕域范圍內的野獸、昆蟲受到了冥河力量的影響,逐漸的化為荒獸莽蟲。這種荒獸莽蟲的等級不高,但往往會出現獨有的種類,因而價值很高。
也正是這個原因,虎跑山中有很多荒獸獵人,或是獨來獨往,或是組成小隊。沒有操守的荒獸獵人很多,若是多日沒什么收獲,又恰好看到了實力弱小的商隊,他們蒙上臉就是山賊。
不過武朝義上任的隊伍十分龐大,旌旗招展大修隨行,那些荒獸獵人們遠遠看到就躲避開了——這種官差的隊伍是他們最害怕的,萬一被當成山匪順手給剿了,那可真是無處哭訴。
車隊漫長,中間第六輛車子中,武朝義斷然而坐,手中捧著一卷古老的竹簡正在研讀。
他白面長髯,儀表堂堂,出任東陽公主府長使六年,因為“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耕耘之下終有收獲,得了這個綿州州牧的位子,終于就要主政一方,武朝義不免躊躇滿志:此去綿州,定要刮地三尺、刮天三寸,把自己這六年來的青春貪回來。
人面禽獸說的大約就是他這種人。
手中的古老竹簡,便是離京之時有人送的禮物,有著數萬年的歷史,十分貴重。據說乃是一部至高道典的殘卷。他也是修士,當然希望自己的修為越高越好,觸類旁通本就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最好辦法。
車外,有手下的修士稟報:“大人,我們已經到了虎跑山深處,再有一天時間應該就能走出去,后面的路程十分平坦,很快我們就能到綿州了。”
武朝義點了點頭:“甚好。”
“等離開江南的地界兒,咱們就徹底安全了,這幾天我們一定小心謹慎,護得大人周全。”
在武朝義看來,這不過是手下的邀功之言。他一聲冷哼:“宋征?哼哼,諒他也不敢降本官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