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有點緊張不安地站在高文的書桌前,一邊繼續尋思著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個怪夢一邊抽出空來偷偷打量著高文的表情,她看到對方眉頭慢慢皺了起來,臉色有點嚴肅又有點思索,她還看到對方下意識地用手指輕輕叩擊椅子的扶手,而這是他思考時的常見動作。
琥珀知道高文正在與蒼穹站溝通,她也知道蒼穹站上都有什么,知道有一支由尼古拉斯·蛋總帶領的三族聯合工程隊正在那座空間站上執行修復工作…所以,是蒼穹站出了狀況?
這么胡思亂想了幾分鐘之后,她突然注意到高文換了動作,后者從那種凝神狀態清醒過來,并將目光投向了這邊——她知道對方“回來”了,于是立刻忍不住好奇:“哎,蒼穹站那邊…”
“咳咳,”高文不等對方說完便干咳兩聲,隨后表情有點怪異地看著她,“你剛才說你昨晚上做夢用暗影裂隙當繃弓子打人玻璃是吧…那你還記不記得你打的是誰家玻璃?”
琥珀的眼神立刻便詭異起來,她上下打量了高文兩遍,不太肯定地開口:“你也在路上亂撿東西吃了?”
“我跟你說認真的!”高文臉上的尷尬神色一閃而過,緊接著便強行板著臉露出認真模樣,“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怪夢的細節了?尤其是…繃弓子那一段,所有的畫面細節都很重要。”
琥珀被高文這認真表情震懾,趕緊收斂起了繼續開玩笑的心思,開始認認真真地回憶自己昨夜夢境,并把夢中所見的細節說給對方聽:“…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周圍全都是看不清楚的、翻滾變形的龐然大物的輪廓,就有點像咱們當初搭乘著哨兵的巡航飛船時看到的那種景色…然后有一片閃爍微光的東西擋在面前,那東西晶瑩剔透,看著跟水晶似的…”
說到這她皺起眉,使勁回憶了一下細節才不太肯定地補充道:“那層‘水晶’里面的景象我記不清了,我就記著里面很明亮,很漂亮,是個很好的地方,而且景色似乎在哪見過,然后我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就拿起了暗影裂隙,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那屏障給打破了…再之后發生了什么我就不記得了。”
高文聽到這心生疑惑,不由得問了一句:“你剛才不是說這是個很清晰很清醒的夢境么?怎么有這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
“我是現在不記得了,但做夢的時候看到的都很清晰啊,這又不沖突!”琥珀一叉腰,振振有詞地狡辯著,“我敢肯定自己做夢的時候是很清醒的,只不過那些記憶就好像被什么東西干擾著一樣,早起一睜眼就直接被‘覆蓋’住了,所以我才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啊對了!還有件事,雖然我不記得這個夢最后的細節,但我還記得一種感覺…”
高文揚了揚眉毛:“一種感覺?”
“愉快,就是非常愉快,”琥珀想了想,非常肯定地說著,“就好像是終于干了件一直想干卻沒法干的事情,或者是干脆利落地解決了一個困擾已久的麻煩,哪怕具體細節記不清楚,我也覺得自己當時樂的都不行了”
高文一聽這個頓時面露異色,頗為懷疑地上下掃視了這貨一眼:“一直想干卻沒法干的事——你欺男霸女去了還是恃強凌弱去了?”
“我在你心里是這種人么!”琥珀非常不滿地瞪起眼睛,“我琥珀從小到大一向是樂于助人伸張正義的,哪怕偶爾采用點暴力手段那出發點也肯定是好的,不信你問問軍情局那幫小兔崽子,他們哪怕是當初被我揍的最狠的現在提起當年來也是只有感激好么…”
“行行行我相信你說的了,”高文看她反應這么大,趕緊揮手表示認可,緊接著便一邊摸著下巴一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總之時間好像是對得上的,而夢境中的經歷則多多少少能揭示一些真實發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真實的映射,有多少是被扭曲之后的幻覺…”
“你嘀嘀咕咕念叨什么呢?”琥珀一頭霧水地在旁邊聽著,終于忍不住發問,“你還沒告訴我呢,蒼穹站到底報告什么了?是不是跟那個錨點發生器有關?難道…果然是夜女士有異動?”
高文看著琥珀的眼睛,表情認真地慢慢點了點頭:“…你猜對了,錨點發生器昨夜出現異常反應,規模很大,數個環帶都受到了影響,時間上和你那個‘怪夢’完全對的上,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夜女士在搞什么大動作…但截至目前,現實世界中仍未有任何相關報告上報,你在夢中所見到的東西恐怕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聽著高文以如此嚴肅的態度說出來的話,即便是平日里再不靠譜的琥珀這時候也不由得鄭重起來,然而她的鄭重狀態剛持續了沒幾秒鐘便突然感覺有點泄氣,原因倒不是別的,主要是一想起來這邊“指向夜女士的唯一線索”竟然就是“在夢里用繃弓子打人玻璃”,她這心里的勁頭一下子就泄沒了。
高文當然也知道這個,但他早已習慣了自己身邊都一幫奇葩家伙,習慣了這種狀況不斷畫風飄忽的生活,不管眼前的線索再怎么離譜,他都硬是能按著這點線索朝認真正經的方向給分析下去:“錨點發生器發生異動,它從蒼穹站的數個環帶中調集了大量能量來維持某種‘高功耗狀態’,這超出了系統自動運行的邊界,所以毫無疑問是夜女士在后面進行著手動操控…”あ奇奇小説蛧ヤ717(ωωω).qq7(1)7<、域名、請記住 琥珀一臉不解:“那祂調集這么龐大的能量是要干什么?總不能是拿來干眾神吧…”
她這邊就是開玩笑般隨口一說,卻沒想到話音剛落高文便一臉認真地抬起眼皮盯著她:“為什么不能是呢?”
琥珀:“…啊?”
“夜女士在為塵世眾生準備一場盛大的成年禮,而成年禮這個詞不管怎么解釋都將無可避免地指向眾神,”高文的頭腦已經飛快運轉起來,種種線索在他腦海中匯聚成異常大膽的猜想,而他向來不介意在做假設的時候讓膽子再大一些,“你在夢中看到自己用暗影裂隙去…‘攻擊’什么東西,這是一種象征,這或許意味著夜女士也在對什么東西‘出手’。
“此外再結合祂昨夜突然調集龐大能量,還給錨點發生器手動超頻…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值得讓一位強大的古神采取如此大手筆的行動?祂當初手撕逆潮都用的默頻!”
琥珀驚愕地聽著高文的分析,目瞪口呆了良久之后才憋不住開口詢問:“…默頻是什么?”
“…這個你先別管,就當是游刃有余的意思,”高文擺擺手,由于他平日里經常給琥珀灌輸一些稀奇古怪的詞匯,導致自己跟這家伙交流起來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以至于有時候他都會下意識忘了琥珀其實是這個世界的“本地人”,像這樣不小心就蹦出個超綱詞匯的情況也是常有的,“總而言之,夜女士對眾神采取行動的可能性非常高。
“當然,就像我之前分析過的,祂應該不會直接像當初的起航者一樣直接出手掃清眾神——畢竟我們這一季文明的情況和一百八十七萬年前截然不同,如今的眾神尚處于理智狀態,而且凡人諸國還在通過‘神權理事會’這樣的組織來有計劃地處理心靈鋼印問題,這種情況下采取粗暴手段只會讓情況更糟,甚至可能導致前功盡棄,夜女士是個維持理智的古神,祂不會這么做。
“所以祂更有可能是在采取某種…‘范圍內可控’的手段來介入這個世界,只是我不知道祂到底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祂到底想干什么。
“在當前有限的線索下,我只能分析出這么多。”
高文說著自己“只能分析出這么多”,他所分析出來的東西卻已經讓琥珀露出了驚愕之色——在如此有限的條件下,如此短的時間內,如此多的干擾因素中,要把思路推進到這一步殊為不易,這所需要的可不只是什么分析能力,更重要的是得有足夠飄逸的思路和什么都敢想的膽子。
“你這已經分析的足夠多了,”琥珀下意識地感嘆著,緊接著又有點好奇,“不過…以‘異神’的身份去插手其他神明的運行,這種事真的能辦到么?不是說由于神明的本質是‘思潮投影’,因此祂們互相之間先天隔絕,沒有脫離神位的神明一旦和異神產生交流就會立刻精神惡化么?”
“…所以,我猜測這正是祂驅動錨點發生器、調集龐大能量的原因,”高文略作沉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時至今日,我們仍未能完全搞明白那個錨點發生器的原理和作用,只能大致判斷正是由于它的存在,才確保了夜女士這個上古神明能在完全沒有信仰支撐的情況下穩定存在至今,且同時維持強大的力量——而如果在這個思路上更進一步呢?‘錨點’這個詞是可以延伸的,或許,它甚至可以改變夜女士的‘本質’,讓祂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眾神存在的鐵則。
“畢竟,哪怕是所謂的‘鐵則’,也只不過是我們根據現有的知識體系匯總出來的規則罷了,而起航者所占據的技術高度,早已超出了我們這些困于重力的生物的理解。”
琥珀若有所思地聽著,等高文話音落下之后她才開口:“那如果情況真如你所說,我們該做些什么來應對么?還是說靜觀其變就行?其實我覺得夜女士應該也不用我們配合些什么。”
“夜女士或許不需要我們的配合,但其他存在就不一定了,”高文打斷了琥珀的話,他快速地思考著,而且似乎已經有了什么想法,“去通知神權理事會和魔能技術部,我們需要最大功率的反神性屏障,把庫存的都拿出來,分別安置在國內各大教會的總部大教堂里。”
琥珀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時候突然就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啥?你要把反神性屏障直接安到各大教派的總部教堂里?!你這不是當著各大主教的面給他們主神套麻袋么?”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他們主神樂意你有什么辦法,當初彌爾米娜還主動往麻袋里鉆呢,”高文毫不在意地一擺手,但緊接著還是解釋了一句,“我又沒讓他們把整個大教堂都用反神性屏障給覆蓋起來——哪怕他們能接受,庫存的屏障還不一定夠用呢。就在各個大教堂里找一處比較靠近圣像的地方安置屏障就行,哪怕只是一個房間,一個角落,關鍵是要留這么個‘窗口’出來。”
“留一個窗口…”琥珀似乎隱約猜到了高文想干什么,這似乎將是一次異想天開又非常合理的行動,相當符合這位不走尋常路的開拓老祖的個人風格,“然后呢?”
“然后在屏障范圍內留個紙條——如果覺得不夠鄭重,刻個石板也行,反正這個由當地教會負責人自己決定,”高文隨口說著,“上面就寫一句話——如果夜女士曾登門拜訪,請在可能的情況下向塵世回應。”
說到這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句話具體該怎么說也可以由當地教會負責人自己斟酌,大體意思不變就行。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在留下這些布置之后讓閑雜人等遠離設置著反神性屏障的區域,僅用遠程手段留下監控,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琥珀認認真真聽著,但她顯然還有點疑慮:“這樣…真的可以么?就這么直接給眾神‘留言’?”
“這個我認真想過了,眾神難以直接向我們傳達信息,這是因為祂們存在無法控制的精神污染,但反過來的限制其實并沒那么大——平常塵世間的信徒們向眾神傳遞的亂七八糟的祈禱還少么?”高文攤開手,“只要沒有直接違背教條,凡人向神明傳遞信息的過程本身就是符合教義且不會招致惡果的。非要說有什么問題的話…之后的‘回應’才是關鍵,這將直接驗證我的猜想是否成立。”
琥珀慢慢點了點頭,雖然這聽上去是個異想天開的計劃,但她知道高文是認真的,不過她同時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即便道理上說得通,恐怕也仍有神官會對這種事心存抵觸吧…雖然有神權理事會和帝國政務廳在上面壓著,但這擋不住他們把這大膽的行動斥為‘褻瀆之舉’啊。”
“斥就斥唄,”高文一樂,“關鍵在于他們平常不是一個個都那么虔誠地表示想跟自己的神交流,表示想聽到神的聲音么?那現在夜女士跟帝國默契配合著幫他們把天國專線都搭上了,他們怎么就不敢撥號了——他們拒絕這事兒是不是因為他們不虔誠?那要他們都不虔誠了,當然就是神權理事會派過去的技術神甫和技術修士們更虔誠…”
琥珀尋思了一下,覺得高文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