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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章 棋盤

  (女生文學)

  聽到赫蒂帶來的消息之后,高文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意料之中的拒絕么…也是,畢竟這涉及到提豐的根本。”

  “看樣子那位狼將軍是不會配合了,”赫蒂站在高文的書桌前,手中夾著一疊資料,臉上帶著認真的表情,“而且…我覺得她說的很對:這不是一個指揮官可以做的決定,羅塞塔·奧古斯都才有權做這種程度的利益交換。”

  “當然,堂堂正正的技術交流當然更好,”高文笑了笑,“只不過這種程度的技術交流在和平時期都難以實現,更不用說現在這種緊張局面了…罷了,本身我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安德莎的拒絕是預料中的結果。”

  說到這他心中忍不住微有感嘆:選擇讓巴德作為中間人去和安德莎接觸看來是個正確的決定,這種敏感問題換誰過去開口恐怕都得讓那位狼將軍血壓拉滿,一個搞不好說不定還會打起來,把這件事交給巴德去辦就是防備著這一點——理論上講,那位狼將軍哪怕血壓拉滿應該也不至于跟自己失散多年的老父親動手吧…

  他腦海中飄過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聯想,赫蒂雖然不知道自家老祖宗在想寫什么,但還是看出來高文有點走神,她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引起高文的注意之后才繼續說道:“目前‘量產超凡者’這個方案處于暫時擱置狀態,正在進行的方案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從技術層面繼續對靈能歌者的設備和訓練方法進行優化調整,想辦法降低它對使用者的神經負載,另一方面則是開始從法師中遴選匹配人員,將一部分原戰斗法師轉化為靈能歌者…

  “而除此之外,貝爾提拉那邊還提出了第三個方案。”

  “第三個方案?”高文眉毛一挑,“具體的呢?”

  “這是索林堡那邊傳來的文件,貝爾提拉已經把草案擬好了,”赫蒂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文件放到桌上,她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古怪,“我稍微看了一下…怎么說呢,不愧是曾經的黑暗德魯伊,她構思出的這個東西…相當挑戰人的接受能力。”

  高文一聽越發好奇,伸手接過文件便打開了它的封面,在文件的第一頁,一行碩大的標題字母便映入他的眼簾:《巨型濕件節點在輔助施法領域的應用前景及技術要點》,而在這行標題之后還有一行較小的字母:為規避道德和倫理風險,方案中所有濕件均由索林巨樹自行孕育制造。

  高文的目光在這些文字上停留了好幾秒鐘,才帶著一絲古怪的感覺翻開了文件的后續內容——一份措辭嚴謹,數據詳實,細節完備,簡明易懂,甚至看起來已經到了可以直接進入實用階段的技術方案在他眼前鋪展開來。

  在仔細查看這個方案的內容之前,他甚至忍不住首先感嘆了貝爾提拉作為一名技術人員的專業——當初的萬物背鍋…萬物終亡會應該說不愧是掌握著人類有史以來最尖端的生化技術,即便他們是個黑暗教派,也沒有人能否認這個教派中的高層是當之無愧的技術人才。

  這樣的技術文件,在魔導研究所的幾個高級團隊中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出來。

  而在這樣的感慨之后,高文很快便被文件里提到的思路吸引了注意,他一邊仔細查看一邊向下翻閱著,直到一張惟妙惟肖的概念圖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漂浮在半空的巨型大腦,一個復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神經接駁方案,一群使用人造神經索和巨型大腦連接在一起的士兵…這幅畫面果然如赫蒂所說,挑戰著普通人對于“詭異事物”的接受能力,那東西看上去簡直像是某種邪惡宗教儀式上才能召喚出來的可怕產物,高文看一眼就覺得這東西簡直掉san——但這玩意兒偏偏是用來保護心智的…

  而在這幅畫面下方,貝爾提拉還特意標注了一行小字:單個的靈能歌者只是普通士兵,形成小組之后才是完整的“靈能唱詩班”。

  “這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前提是這玩意兒別這么詭異的話,”高文看到那行小字之后忍不住嘀咕起來,“十幾個腦袋后面拖著神經索的人圍繞著一顆飄在空中的大腦在戰場上空低空飛行,這是哪來的驚悚詭異場面…”

  一邊說著,他一邊飛快地翻過了那副示意圖,繼續看向文件后續的內容,在他快要看到末尾的時候,一旁的赫蒂才出聲詢問:“先祖,您認為這個方案…”

  “說實話,除了丑似乎也沒什么太大的毛病…貝爾提拉在黑暗教派里待了七百多年,我現在主要懷疑她審美是不是已經徹底廢了…不,這不重要,這個方案確實是有價值的,除了丑,”高文皺著眉,帶著一種頗為糾結的表情說道,“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似乎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能派上用場的東西都要盡快利用起來…但還是太丑了。”

  “那…”赫蒂猶豫著問道,“您的批復是?”

  “批準了吧,”高文又翻過去看了那幅示意圖一眼,嘆息著說道,“貝爾提拉表示這個方案的大部分流程都可以由索林巨樹內的幾個腔室自行完成,既然它不會占用現有的技術團隊和設施成本,讓她試試也沒什么不可…還是有點丑。”

  赫蒂記下了高文的吩咐,表情木然地收起文件,心里覺得老祖宗可能是過不去這個坎了…

  就在這時,書桌旁的魔網終端突然發出了鳴響和閃光,總算打斷了高文腦海里盤旋的騷話,后者迅速從技術文件所帶來的沖擊中清醒過來,飛快地整理好表情之后接通了魔網終端。

  終端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隨后上空浮現出清晰的全息投影,尤里的身影出現在投影中,他向高文行了一禮,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陛下,我們在分析馬爾姆·杜尼特靈體碎片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東西,認為有必要向您報告。”

  “你在娜瑞提爾那邊?”高文眨眨眼,表情很快嚴肅起來,“你們發現什么了?”

  尤里點點頭,立刻開始報告自己和馬格南、娜瑞提爾等人剛剛發現的線索,高文則在書桌后面全神貫注地聽著——隨著尤里報告的持續,他的表情變得愈發嚴肅起來。

  提豐西北邊境,冬狼堡前線地區,空氣中仍然彌漫著刺鼻的味道,大規模法術釋放之后產生的廢能正在平原和河谷間徘徊。

  前些日子的一場大雪曾短暫地覆蓋了這片灼熱的戰場,將那些被炮火和魔力爆發所摧毀、焚燒的土地掩埋起來,然而在戰爭的烈火面前,這大自然的撫慰終究還是被撕了個七零八落——鋼鐵打造的戰爭機器和陷入狂熱的士兵們無人領受這份冬日雪景,一場高強度的戰斗之后,又一片土地被焚燒殆盡。

  塞西爾人暫時退去了,提豐后續進場的部隊開始清理這片焦土。

  一名身穿黑色輕甲、外面披著厚重大衣的提豐軍官走在仍然灼熱的戰場上,腳下的土地泥濘而冰冷。塞西爾人的爆炸物掀翻了這座小山頭上幾乎所有的土層,入目之處到處都是丑陋的黑色泥土和碎裂的石塊,泥土之間又滲著黑紅色的、尚未凝固的血液,或者混雜著殘缺的人體殘骸,整片山崗只有少數幾個角落還能看到一點積雪未消的白色——那些白色混雜在黑色和紅色的背景中,顯得醒目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

  空氣中的氣息刺鼻到令人作嘔——軍官久經沙場,然而在這片戰場上彌漫的氣味是他在其他地方并未聞到過的,那不僅有血腥氣,還有更多更刺鼻的東西。

  士兵們在他附近忙碌著,有的人在整理回收還能派上用場的物資,有的人在收殮那些還能收殮的尸體,有的人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祈禱書,在對著各自的神明祝禱、安魂,軍官皺了皺眉,邁步越過這些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繼續向前走去。

  最終,他在一塊被炮火熏黑的巨石旁停了下來——這也可能不是什么巨石,而是被摧毀的工事建筑——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正倒在那里,仿佛一團蜷縮蠕動的污泥般倒在積雪和鮮血之間。

  軍官半蹲下來,看著這個正在艱難呼吸的提豐士兵,從對方身上殘存的衣物標志判斷,他應當是國立騎士團第11團的一員,一名位階較低的騎士——這個士兵倒在泥土間,甚至已經看不出具體有多少處傷口,只能看到大量污血將他和周圍的土地都粘連到了一起。他的致命傷是胸腹位置的撕裂巨口,那或許是被一塊飛濺的炮彈碎片所傷,也可能是鋒利的飛石導致,不管其原因如何,它都顯然已經斷絕了士兵的生機。

  事實上,如果是個“正常”的人類,這時候早就應該斷氣了。

  軍官低下頭,他的目光在對方的傷口間掃過,在那些污濁的血液間,他看到了些許蠕動的肉芽和觸須——這些令人作嘔的增生組織正徒勞地伸長著,仿佛在嘗試將傷口重新合攏,嘗試將那些流失的血液都聚攏回去,但這些努力注定徒勞無功,從它們越來越微弱的蠕動幅度判斷,這種“神賜之力”顯然已經到了盡頭。

  或許是感覺到了附近有人,也或許是正巧趕上回光返照,下一秒,那倒在地上正要呼出最后一口氣的士兵竟突然睜開了眼睛,他那渾濁、瘋狂的眼睛泛著可怕的血紅色,但還是勉強看清了眼前的人影,虛弱的聲音從士兵口中傳出:“長官…長官…”

  軍官看著他,低聲說著他這些日子經常在說的一句話:“堅持一下,醫療兵正在趕來。”

  “不…不用…”士兵仿佛低聲呢喃一般,頭顱以難以察覺的幅度擺動著,“主在召喚我了,已經在召喚我了…”

  軍官面無表情地看著士兵,聽著對方這彌留之際渾渾噩噩的低語,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繼續做什么鼓勵。

  那士兵的低聲呢喃就這樣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低沉,但突然間,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中浮現出了一點光芒,他最后的氣力似乎又聚集起來了,他死死盯著自己身旁的長官,狀若癲狂般一遍遍詢問著:“您見證了么?您見證了么…您見證了么…”

  軍官看著他,慢慢說道:“是,我見證了。”

  士兵陡然松了口氣,仿佛最后的心愿得到了滿足,他眼睛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不管那是瘋狂扭曲的光芒還是屬于人性的光輝,都迅速黯淡了下去。癟下去的胸腔把最后一口氣擠了出來,送出一聲嘆息:“我覺得…有點冷…”

  沉默片刻之后,軍官站了起來,旁邊有隨行的輔助法師上前,簡單檢查之后向他匯報:“靈魂已經消散,心肺及大腦活動均已停止。”

  “燒掉吧,”軍官點了點頭,“記得回收身份牌。”

  他抬起頭,看向陣地的其他地方,他看到更多的輔助法師正在進入陣地,而在不遠處,用于集中焚燒的大型法陣已經運行起來。

  冬堡佇立在高山之間,就如它的名字給人帶來的印象,這是一座如寒冰般潔白的要塞。

  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從冬堡最高處的塔樓上,可以眺望到遠處的冬狼堡要塞。

  這座要塞的主人是強大的戰斗法師帕林·冬堡伯爵——他和他的家族數百年來都扎根在北方的高山之間,作為冬狼堡防線的重要后盾和支援守衛著這里,而在冬狼堡陷落之后,戰場被推進到了提豐境內,原本位于第二防線上的冬堡…此刻已經成為最前線的核心節點。

  白色城堡三樓的一處房間中,冬堡伯爵正站在一面潔白的墻壁前,這墻壁四周鑲嵌著珍貴的魔法水晶,墻面上則涂覆著一層仿佛水銀般不斷自我流淌的魔力鍍層,伴隨著四周水晶的一點點亮起,那水銀般流淌的鍍層上漸漸浮現出了來自遠方的景象。

  那是冬堡防線各個節點的法師之眼通過傳訊塔送來的圖像,盡管略有些失真,卻仍然能夠分辨出特征明顯的山川、河流以及林地。帕林·冬堡揮動手臂,不斷切換著墻壁上呈現出來的一幅幅畫面,確認著防線各處節點的情況。

  突然間,冬堡伯爵巡視節點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微微側頭,聆聽著某個下級法師通過傳訊術發來的報告,隨后他看向眼前的魔法墻壁,一個簡單的符印手勢之后,墻壁上立刻呈現出了新的畫面。

  那是冬堡要塞某處的景象——一座嶄新的站臺旁,一列帶有提豐紋章的黑色魔導列車正漸漸減速、停靠下來。

  ——盡管有大量塞西爾技術人員缺席,但在帝國自己的機械師團隊以及學者們的努力下,幾條重要工業、軍用鐵路還在維持著正常的運轉,從內地到冬堡的這趟列車便是其中之一。

  帕林·冬堡站在那里,靜靜地注視著墻壁上的畫面,看著那列車停穩,看著士兵和軍官們從列車踏上站臺。

  他微微嘆了口氣。

  又一批狂熱且優秀的尸體走下了運兵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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