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法師科恩站在這座屬于公爵的宅邸中,聽著周圍的施法者們低聲討論關于南境那片神秘開拓領的事情,時不時附和兩句,但實際上卻心不在焉。
這里的人有一半都不是認真沖著那份招募來的,科恩很清楚這點。
他們身后是日漸式微的小家族,是正準備沖擊更高一層地位的新晉貴族,是努力想要和貴族們打好關系的富賈豪商,這些人真正的目的壓根不是去南境那片開拓領當什么建設者,而是希望能借此機會和塞西爾家族建立一定聯系——塞西爾家族沒落不假,但復活的開國公爵已經為這個沒落的家族帶來了一絲希望,近半年來關于南境開拓領的消息時有傳來,塞西爾家族沒有在那片不毛之地上覆滅,反而正漸漸站穩腳跟,這便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心思活絡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認可一個事實:哪怕開國公爵真的跑去邊境搞起開拓,塞西爾家族重回王國政治舞臺也是遲早的事,不管是為了王室本身的正統象征還是為了穩固貴族體系的體統,國王都必須讓塞西爾家族重新成為王室的一根支柱——國王可以忌憚高文塞西爾本人,但他必須正視重新得到先祖庇護的“塞西爾”這個姓氏。
既然如此,那么目前還遠在邊境的塞西爾家族自然就有了投資價值。
但不管怎么說,“塞西爾”這個姓氏仍然是敏感的,他們的投資價值也仍然不夠明朗,所以很多大家族目前也還在觀望,還在謹慎思考,于是一些小的、作為大家族附庸的小家族就被推了出來,并借著這次公爵招募超凡者的機會,前來建立一絲聯系,好為將來的投資打下基礎。
而除了這部分抱著特殊目的的人之外,現場其他人的心思也不單純,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現場幾乎沒幾個人是真的沖著響應公爵號召來的。
若無家族任務,一個獲得超凡力量的職業者完全沒有必要跑去邊境的不毛之地搞什么開拓建設,哪怕公爵給的酬勞不低,在那片一無所有的土地上又能得到什么收獲?超凡者最看重的是超凡領域的晉升前景,其次是在上流社會的發展前途,金錢對他們而言是排在第三位的東西。
而至于是否能趁這個機會和塞西爾家族攀上交情…沒有家族背景的施法者可不會指望這個,這是個講究血統與家族傳承的世界,一個出身平民又沒有巨富身家的小法師,對公爵而言能有什么價值?
科恩知道自己也是如此,他雖然跟桑提斯有些私人交情,這次也是在收到桑提斯的私人信函之后才決定來看看情況,但實際上他并不打算真的去響應公爵的招募,他來這里的目的和其他年輕落魄的施法者一樣,只是看中了這個地方帶來的“人脈”機會而已——那些想要投資塞西爾家族的人,他們自身只是貴族體系中的末梢,但對于像科恩這樣家室一般天賦也一般的低級法師而言仍然是不可多得的人脈,現在大廳里五分之二的人都是抱著跟這些人攀交情來的。
這里只有兩種人:想要跟塞西爾家族攀交情的第一種人,以及像科恩這樣想要跟第一種人攀交情的第二種人。
一個留著棕色卷發,有著鷹鉤鼻,身穿精致絲綢衣服的年輕人走了過來,科恩認出這是史特勞恩家族的一名旁系成員,于是立刻笑著站起身,端起酒杯向其致意,努力想要攀談幾句。
雙方沒什么交情,攀談并沒有持續多久,但科恩相信自己已經給對方留下了一點點印象,在那位史特勞恩家的少爺離開之后,年輕的法師收起臉上僵硬的笑容,輕輕呼出口氣,放下酒杯離開了座位。
身穿紅色馬甲的侍從立刻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這些侍從皆是王室雇傭并派遣,在高文塞西爾公爵復活之后,王室為了示好,便在公爵前往南境期間繼續出錢出人幫忙搭理這處產業——科恩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只是胸悶,想要出去走走。
他離開了燈火輝煌的客廳,來到外面吹著冷風,巨日已經漸漸下沉,天色正一點點暗淡下來。
科恩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轉過身準備再喝一杯珍貴的卡爾納葡萄酒,然后回家。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那位膚色微黑、身穿長裙、名叫吉普莉的年輕女性朝自己走了過來。
桑提斯真是好運氣,能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小姐陪伴左右。
科恩頗有點羨慕地想了一句,隨后對眼前的女法師學徒微微點頭致意:“吉普莉小姐。”
他要對公爵的使者致意,但也得保持身為正式超凡者的矜持,畢竟對方只是個法師學徒而已。
吉普莉用手指輕點了一下額頭,回以一個標準的法師禮,并微笑著問道:“科恩博納特先生,是么?”
“沒錯,就是我,請問有事么?”
“您符合條件,桑提斯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年輕的女法師學徒將一封折好的信函以及一枚看上去很普通的胸針交給科恩,后者在接過信函之后卻忍不住微微皺眉,猶豫著說道:“可是…我并沒有做好準備要…”
“這并不是前往南境的登記函,而只是下一場聚會的邀請,”吉普莉微笑著說道,“請不要錯過這次機會——戴上胸針就是您參加聚會的證明。”
科恩還想要問些什么,但吉普莉卻只是神秘地微笑搖頭,轉身走開,科恩沒辦法,只能低下頭打開了那封折起來的信函,好奇地看起來。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今夜第一聲鐘鳴之后,仍在此地。
但這句話后面卻又有一個小小的符號,一個帶有閃電和眼睛圖案的符號。
“魔法師密會?桑提斯搞什么…是準備借著這次替公爵辦差的機會來搞自己的私人聚會么?他還打算回到王都法師圈子?”
科恩皺著眉好奇地嘀咕道,但還是認真把信函收了起來。
不管桑提斯想干什么,類似的魔法師密會還是很有必要參加一下的,施法者們在一起交流本身就是提升實力、收獲知識的好機會,只是要組織一次體面的聚會并不便宜,既然這次有人出面組織,而且還能在公爵的宅邸中繼續品嘗美酒佳肴,科恩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發現太陽幾乎已經完全沉下地平線:第一聲鐘鳴并不遠了。
他回到客廳,看到不少人已經起身離開,但還有一些人坐在原地,科恩掃視了一圈,看到角落中有人的衣服上已經別了一枚胸針。
果然不只有自己嘛…
科恩放下心來,也把胸針別在身上。
又過了十幾分鐘,有一名高級侍從出現,表示這次聚會已經結束,來賓情況皆已登記,請訪客們隨意離開。
于是又有幾個人起身離開這里,但科恩看到仍然有人坐著沒動——他們身上都是帶有胸針的。
穿著紅色馬甲的侍者和穿著黑白侍女裙的女仆進入大廳,開始收拾賓客們留下的盤子和酒杯,科恩略有些忐忑地坐回到座位上,一名侍者從他眼前走過,這名侍者的視線明顯在他上衣的胸針上停留了一下,隨后侍者點頭致敬,沒有讓他離開,反而帶來了一杯醒酒清神的酸草水。
科恩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又過了一會,科恩看到一些新的訪客走進了客廳——這些訪客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進屋的第一時間就是搓著手走向壁爐,顯然是剛剛抵達的。
他們是白天早些時候來過的“應招者”?專門再度趕來參加晚上的聚會?
桑提斯這次要搞的聚會規模不小啊…真不愧是能花貴族錢的人。
科恩的思緒發散著,慢慢他注意到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
前來參加聚會的人有不少是熟面孔,這本身不奇怪,畢竟法師圈子人數有限,但這些人里竟然完全沒有來自貴族世家或者某個法師派系的成員!
要知道,哪怕是落魄的桑提斯,也是應該認識那么一兩個世家或者派系成員的…至少同在一座法師塔進修的交情該有吧?
故意沒有邀請?還是說…這次聚會真的很特殊,所有的世家成員和派系成員都被排除在外了?
科恩心中一動,忍不住提高了注意力。
他本能地感覺今晚的所謂“第二次聚會”恐怕并不簡單…
而就在這番思索的過程中,王都內的第一次鐘聲敲響了。
叮叮當當的鐘聲響起,在各個教堂號召信徒們祈禱、頌主的鐘聲中,科恩注意到侍從們一個個離開了大廳,而那些身穿塞西爾制式鎧甲的士兵則代替侍從守住了各個出入口,門閂閉鎖的聲音也從大門方向傳來。
現場的人略有點不安,但很快,大廳的側門打開,穿著一身黑色法師長袍的桑提斯在吉普莉和皮爾斯的陪同下走進了大廳。
桑提斯靜靜地掃視了大廳里的人一圈,他發現真到了這個時候,自己比預想的還要鎮靜。
隨后,他開口了:
“諸位,有人對古剛鐸的魔法技藝以及失落領域的知識感興趣么?”
南境,霍斯曼伯爵的城堡中,身穿伯爵金紅色華服,擁有銳利眼神的卡洛夫霍斯曼伯爵站在宴會場上,手中端著盛滿卡爾納葡萄酒的金杯,面帶微笑地環視著到場的賓客。
在悅耳的七弦琴和鈴鼓的音樂聲中,這位伯爵高聲說道:“諸位,有人對來自塞西爾領的‘魔網’技術感興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