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康德領都是必須要去一趟的,而且高文要親自去。
安蘇王國體制松散,王室對邊遠地區的保護力度就如統治力度一樣低下,而且南部地區承平日久,戰斗力再強的軍武家族在這種環境下也會慢慢衰頹,所以身處極南境的高文幾乎不可能指望任何來自第三方的支援(這種環境大概也是導致邪教徒能夠對這一地區進行大肆侵蝕的原因之一),而等不來支援只是高文決定親自動身的其中一個因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在那“夢境”中看到了一樣東西。
他對赫蒂和皮特曼提到永眠者在康德城堡中留下一樣邪物,但他并未說明那“邪物”是什么東西,然而事實上,他已經看見了那樣事物,并且認出了它。
那東西就位于地下大廳中心的華麗石館前,像個接受供奉的“圣物”般被放置在一個小型祭臺上,它是一盞精致的魔法提燈,而在七百多年前,高文·塞西爾將它作為一件禮物送給了當時在開拓者隊伍中擔任隨軍牧師的賽琳娜·格爾分。
那曾經是一位溫柔沉靜的女士,是一位被開拓者們深深信賴的、在黑暗與恐慌的年代用夢境治愈過無數戰士的心靈創傷的夢境之神女神官,她虔誠的信仰和杰出的貢獻讓她在不到三十歲就成為了北方開拓軍中的夢境主教,如果命運沒有開個惡劣的玩笑,那么她甚至有可能成為夢境教會教皇的候選人之一,成為一個像高文·塞西爾那樣鼎鼎有名的開拓英雄。
但在那次嘗試溝通眾神的神秘儀式中,她隨著當時的夢境教會教皇前往了先祖之峰,沒有人知道那次儀式以及之后舉行的會議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高文只知道,在那命運的一天之后,包括德魯伊教派、夢境教會、風暴之神教會在內的數個教派便成為了人類社會的敵人。
沒有公開宣布的決裂,沒有宗教朝堂的辯論,幾個教派就好像是同時發了瘋一般沖出了先祖之峰的會場,隨后他們分布在整個大陸各處的信徒也好像接到了某種指令般同時離開了各自的教堂與集會所,某個不可見的巨大心靈之網似乎從那一天起便籠罩了每一個黑暗教派的成員,在短短幾天內,幾大教會先后墮落,并徹底消失在世人眼前。
由于當時的整個先祖之峰都被圣光教會和戰神教會的武裝神官封鎖,因此誰也不知道那天的實情如何,幾大正神的發言人在那之后對外的解釋是“少部分極端的教會無法接受與其他信仰和平共處的條件,因而選擇叛逃”,但在高文·塞西爾,以及日后的高文心中,他始終對這個解釋心存疑慮。
而至于賽琳娜·格爾分,她也是從那天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昔日用夢境撫慰戰士們的傷痛,被開拓者們信賴的溫柔女神官消失了,她可能像一部分墮落德魯伊那樣沖進了剛鐸廢土,也可能變成了某種更扭曲、更黑暗的存在,高文不知道那位舊日友人最終的結局是怎樣,他只知道,七百年后的今天,賽琳娜·格爾分的一件遺物出現在了這里,被作為某種邪惡獻祭儀式的核心安置在康德家族的古堡中。
他認為自己有必要回收那東西,這或許那有助于他搞明白七百年前的先祖之峰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或者至少搞明白最初的那批神官在墮落為邪教徒時都產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在康德古堡中進行成長蛻變的邪惡力量還沒有進入全盛狀態,根據夢境可以慢慢籌備,來給自己安排一個既能夠進入康德古堡,又不會引起維克多·康德子爵警惕和懷疑的機會——他不打算全副武裝地打進去,而要在事件爆發前找個機會阻止它。
一位公爵要拜訪一位子爵是很麻煩也很引人注意的事,但一位目前只有名號,本質上只是個開拓領主的公爵要拜訪“鄰居”就不是那么復雜了,高文知道康德領出產的糧食和草藥有很大一部分會被送到坦桑鎮,隨后被塞西爾領購買回去,而且前不久塞西爾領還從坦桑鎮購買了一批奴隸(是正規的、由奴隸販子售賣的奴隸),這就意味著兩個領地其實有著不少貿易往來,這就是個造訪的理由。
他準備了一套說辭,并交代赫蒂去辦:“派信使過去,就說我將會造訪,商討來年采購糧食與藥材的問題——塞西爾領會大量采購物資,而這些東西從坦桑鎮的市場上倒手一次不但價格上漲,還很耽誤功夫,我們可以在塞西爾領和康德領之間建立一條新商路,反正咱們也準備開發白水河北岸了,這件事值得我去跟他談談。”
赫蒂點點頭:“我明白了。”
在安排完這件事之后,高文揉了揉眉心,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們兩個聽說過‘永暗海域’么?”
赫蒂與皮特曼頓時一愣,面面相覷。
而高文看到這倆人的表情,心里頓時就是一沉:看來指望不大了。
赫蒂是接受過正統貴族教育,而且點了不少神秘學知識的法師,在正統歷史與博物知識上應該算是專家,皮特曼則是接受過社會的教育,而且點了不少坑蒙拐騙學知識的逗比,在野史逸聞與唬人怪談方面也算是專家,這倆人的知識面形成互補,拼起來幾乎就是個異界版的知乎——要是這倆都壓根沒聽過“永暗海域”的話,那他在正常人的知識領域里大概是打聽不到這方面的消息了。
“這聽上去像是迷信的水手們會編造出來的名詞,”赫蒂皺著眉,猜測著說道,“海洋常年籠罩在魔力漩渦和風暴中,幾乎沒有船只敢挑戰深海,偶爾有膽大的冒險家出海試圖尋找航道也鮮少有人活著回來,久而久之水手們就編造了各種跟海洋有關的迷信故事,還給那些發了瘋回來的冒險家所念叨的各種奇詭海域起了各種各樣的名字…先祖,您是從哪里聽到這個名字的?”
“也是從永眠者邪教徒的記憶里,”高文在這方面沒有隱瞞,并隨之看向皮特曼,“你好像有話說?”
老德魯伊雖然剛開始聽到“永暗海域”幾個字的時候也是一臉茫然,但在赫蒂講述那些水手的迷信故事的時候卻漸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于是高文好奇地問了他一句。
“是的,大人,如果您對一些野史怪談感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跟您講講那些流傳在民間的、上不了臺面的故事,”皮特曼點點頭,“我確實聽說過‘永暗海域’,但它并不是人類創造的詞匯,事實上它源于白銀精靈,是在精靈中流傳的故事——所以剛才我一下子沒聯想起來。”
“白銀精靈的野史怪談?”高文頓時大感意外,他沒想到一個永眠者邪教徒口中提到的“永暗海域”竟然是個源于白銀精靈的詞匯,“那幫超級能活的長耳朵還會傳這種東西?”
“生活在大陸南部的白銀精靈建立了這片大地上最古老的文明社會,比人類在大陸中部崛起還早了上萬年,如今雖然最初的精靈帝國已經失落在歷史中,新生的白銀帝國卻繼承了古精靈帝國的很多歷史文獻,但由于年代過于古老,再加上上古時期活躍的各種元素生物、異獸很容易和神話傳說混在一起,所以那些歷史文獻也有著大量的錯漏不實之處,它們演變成野史怪談也是很正常的,畢竟精靈也只不過是凡俗物種嘛,”皮特曼笑了起來,“而關于永暗海域,則是各種精靈傳說中最離奇的一個。”
隨后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咳咳。在關于永暗海域的傳說中,精靈談及了自己一族的起源——據說世間原本壓根沒有白銀精靈,也沒有灰精靈、暗精靈等各種精靈亞種,只有一種天生具備強大力量而且永生不死的‘原初精靈’生活在遙遠的另一塊大陸上。
“在上古的某一天,那塊大陸發生了災害,于是一群原初精靈便乘坐著可以在海面上空懸浮疾馳的‘方舟’逃離了他們的先祖大陸。這些精靈在被迷霧與魔力漩渦覆蓋的無盡之海上遭遇了迷航,并在迷航半個月后突然闖進了一片永遠處于黑夜、永遠被星光籠罩的海域,而在那片海域的中央,聳立著一座極端宏偉、極端高大的巨塔,那巨塔有著山岳一樣的身姿,其頂端筆直地探入星空之中。
“迷航的原初精靈們被巨塔和星空所觸動,于是在星光下虔誠地祈禱,希望能找到一片新的生息地,而他們的祈禱竟然通過巨塔被傳達到了群星中的眾神的耳朵里,于是星光便降下賜福,巨塔打開了大門,讓原初精靈們踏入其中。
“所有的原初精靈都走進了塔里,他們在那塔中看到無盡其妙的事物,有宇宙星空的投影,還有世間各種動物、各種礦物、各種植物的演變過程,他們意識到這塔中蘊藏著不可思議的知識,于是竟然動了貪念——他們不再滿足于在塔的外層暫避風浪,而嘗試要進入塔的內層和高層,去觸摸那些知識。
“于是巨塔降下了懲罰,一種光輝充盈了整座塔,那些妄圖竊取知識的原初精靈被光輝籠罩,按照他們侵入的程度不同,他們在光芒中被改造了生命形態,變成了畏懼陽光的暗精靈、身材矮小的灰精靈、無法長時間離開水的海精靈,還有缺陷最少的白銀精靈——因為白銀精靈的族群畏懼塔的力量,并沒有過多地踏入禁地,所以受到的懲罰也最小。
就這樣,永生且強大的原初精靈變成了具備各種缺陷的亞種精靈,而這些亞種們在驚恐中逃出了巨塔,回到了他們的方舟上,并離開了那片被他們稱作‘永暗海域’的、永遠被夜幕和星空籠罩的、聳立著一座巨塔的神秘之地,而他們漂流到如今的洛倫大陸,則是在那之后的事情。”
皮特曼喘了口氣,摸著自己的胡子:“大人,這就是關于永暗海域的傳說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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