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看到琥珀竟然生擒一個人回來,高文還是挺驚訝的——如果是一個小時前看到這一幕他大概還不至于這么驚訝,但自從這位暗影大師被一個叫My little pony的銀行推銷員一巴掌打飛之后他就對她的戰斗力徹底不報指望了,與其說是讓這家伙出去站崗,倒不如說相當于放出去一個警報器…
畢竟琥珀的暗影技巧確實高強,讓她發現個刺客探子之類的然后報警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但誰想到她竟然直接生擒一個回來?
在琥珀把人抓回來的同時,另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在書房外響起,緊接著拜倫騎士推門沖了進來:“大人,這里發生什么事了?”
他原本負責在下面守著大門,但這次樓頂的動靜實在不小,于是便被驚動了。
至于之前梅麗塔拜訪的時候…當時琥珀一個照面就被打飛,實在沒鬧出太大動靜來。
“沒事,一個小賊而已,已經被抓住了,”高文對拜倫擺擺手,“你回去守著就好,今晚上可不太平。”
拜倫有點困惑地看了書房里一眼,看到了洋洋得意的琥珀和倒在地上的潛行者,但在命令面前,這位中年騎士還是點點頭:“是。”
“你怎么把人抓到的?”等拜倫騎士離開之后,高文很意外地看著琥珀,“打贏了?”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琥珀對高文的反應頗為不滿,“我正面戰斗的能力是稍微差了那么一點點,但也沒差到誰也打不過的程度好么?我之前還干掉一個被你稱作‘畸變體’的怪物呢…”
高文繼續盯著她看。
“當然,主要是這家伙蠢,”琥珀果然還有后話,“明明正面打說不定就贏了,非要跟我炫暗影步——結果被我一腳從暗影狀態踹了出來。精神在暗影界和物質界之間震蕩一下,就暈了。”
高文愕然地看著對方,心說這種野蠻粗暴的操作也就只有你這個妖孽才能做到了。
暗影步是潛行者的招牌技能,基本上靠這行吃飯的都有那么一兩手“暗影行走”的能力,但一般人的暗影行走跟琥珀那種毫無道理可言的能力根本不是一碼事,甚至可以說完全是兩種技能樹。正常的潛行者最多只能做到暫時在物質世界隱身,并在物質界與暗影界的夾縫間(魔法師們將其稱作“暗影臨界”)穿梭而已,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技巧,就如在刀尖上跳舞般講究精準謹慎,因為一旦一腳踏錯,就有可能跌入到暗影的那一側,然后被暗影界的不可名狀之物們撕個粉碎。而琥珀…天知道她那是啥能力。
通常情況下,潛行者們只需要專注于自己的腳步即可,只要自己不邁錯,就不用擔心跌入暗影的情況發生,因為“暗影行走”又被稱作孤獨之路,每個潛行者都知道,再高明的暗影大師也無法踏入別人的暗影步伐里面,所以只要是技藝精湛的潛行者,對這種“刀尖上的舞蹈”都能做到駕輕就熟,但那是一般情況…
你在刀尖上跳舞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戰斗力高達1.5鵝的妖孽踹你一腳那就不一樣了。
這時候琥珀還在一臉得意地嘚吧著:“當時可有意思啦,這家伙擺了個特別傻缺的姿勢,然后唰一下子就進了暗影形態——可是我看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我就看到他貓著腰溜到我旁邊,還拿個小刀比比劃劃,我就假裝沒看見他,等他站在邊沿上的時候我就一腳踹過去…”
瑞貝卡沒有搭理琥珀的意思,而是蹲在高文旁邊一起檢查那位不速之客:“該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高文搖著頭:“難說,正常人在暗影臨界被沖擊一下,不死也變成白癡了。”
說話間,那名倒在地上的潛行者突然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后悠然醒轉。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一個受過訓練的潛行者在這時候會不動聲色地繼續裝死,而且還會無縫銜接地控制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讓旁觀者絲毫無法察覺,但剛剛在暗影臨界狀態受到的沖擊讓這位專業人士沒能控制住自己,等他意識到情況不對的時候,他已經和高文面面相覷了。
無名年輕人的神色有點呆滯,似乎眼前發生的事情有點太出乎其預料,緊接著他便準備咬破嘴里藏好的毒藥自殺,卻發現嘴里的毒藥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取走了。
他只能選擇閉上嘴巴,一言不發。
“你叫什么名字?”“目的是什么?”“誰派你來的?”
高文一連問了對方好幾個問題,然而絲毫沒有得到回應,對方就好像聾了一樣。
琥珀掏出自己的小匕首,在手上飛快地轉著圈:“要不要刑訊逼供一下?雖然我不是很專業,但當年鉆到地牢里偷東西的時候好歹還是看過一些實際操作的…”
瑞貝卡一臉懵:“你鉆到地牢里偷什么東西?”
“這你就不懂了吧,”琥珀洋洋得意地做著科普,“很多獄卒從犯人身上弄到財物之后都要先藏在地牢的犄角旮旯里,他們得等換班的時候才能把東西運走,否則就會被巡邏的長官或者領主發現——我就專門趁那時候下手的…”
“別想了,刑訊逼供沒用,”高文打斷了琥珀的嘚瑟,“皇家影衛,專門訓練出來給國王辦事的,算是精銳中的精銳,除了各種特戰技巧之外,意志力也強的嚇人,也真虧你能誤打誤撞地抓到這么一個高手,回去夠你在酒館里吹半年以上的。”
說著,他低頭看了正露出一臉驚訝表情的年輕人一眼:“不過我活著的時候皇家影衛還只是貼身侍衛而已,頂多負責去極端環境里偵查情報,怎么七百年過去,皇家影衛已經墮落到偷雞摸狗的程度了?”
被俘的影衛驚愕地看著高文,但不等他開口,高文就繼續說道:“你想問我是怎么看出你身份的?”
影衛微微點了點頭。
“廢話,當年我親自給你們制定的名號,還有你們第一版的訓練制度,”高文拍著影衛的臉,“我是第一代皇家影衛的教官!!”
琥珀目瞪口呆地看著高文那將近兩米的個塊頭:“你一個騎士…去給潛行者當教官?你教他們潛行?”
高文微微一笑:“不,我教他們體能訓練和雙手劍術。”
琥珀一臉懵逼:“為什么潛行者要學雙手劍術?!”
“當然是在執行任務被發現的時候干掉所有目擊者啊。”
“作為潛行者,執行任務的時候被發現了不就相當于任務已經結束了么!?”
“不,對于安蘇的潛行者而言,潛行被發現才是任務的開始…不過眼前這個看來并沒有很好地完成那些訓練課程。也有可能是七百年過去,我當年留下的課程已經因為過時被淘汰掉了?”
倒在地上的影衛頓時臉色痛苦不堪——原來那些地獄般的訓練課程是眼前這個人留下的…
雖然七百年過去,所有課程都更新換代了不知道多少輪,但惟有被視作基礎的課程哪怕再修改也沒有根本性的撤換,體能訓練和雙手劍術就是其中之二。
而看到影衛臉上的表情變化,高文就知道自己記憶中的那些課程看來都還在…
“是弗朗西斯二世派你來的吧?”他看著地上的年輕人,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我想那位國王陛下應該還沒糊涂到在小半個王國的人都知道我在王都的情況下還派個刺客來刺殺我,所以他給你的命令應該是監視?”
影衛仍然不發一言。
“但他應該提醒你離遠一點才對,畢竟這件事風險巨大,哪怕塞西爾家族沒落了,高文·塞西爾可沒有跟著一起沒落,所以你這算是過于自信呢…還是沒有服從命令?”
影衛終于說了第一句話:“有辱使命,自會領死,你就不用費心了。”
“領個屁!”高文一巴掌拍在對方臉上,“真是安逸時光太久,都墮落成這樣了?!”
影衛一臉困惑地看著高文,似乎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
“皇家影衛是干什么的?是保護國王,保護這個國家,保護這片土地的!你的職責是對付那些妄圖顛覆這個王國的惡徒,而不是幫一個糊涂國王去監視你們的開國大公!如果你是在和敵國的戰場上被俘,說這么一句話我還算你有點骨氣,但你是在這兒,在我的家里!你在我面前說什么有辱使命的屁話——你的意思是我打算顛覆這個國家,還是說高文·塞西爾抓住你,就是有辱安蘇的尊嚴?!難不成在這個年代的安蘇人心里,開國大公和他所開創的這個王國,已經站在對立面了?!”
面對高文義正詞嚴的斥責,年輕影衛終于有些無措:“不…我不是這個…”
“沒關系,你的看法并不重要,”高文直接打斷了他,隨后站起身,“我還沒小心眼到和自己的后輩置氣的程度,所以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年輕影衛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是這么個展開(估計今天晚上的展開全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愣愣地看著高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就連旁邊的琥珀和瑞貝卡臉上的表情都沒淡定到哪去。
高文于是再重復了一遍:“我說,你可以走了——還要我送你不成?”
影衛慢慢爬起來:“您確定?”
“當然,我不能在這里殺掉弗朗西斯二世的人,而且我也沒打算明天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著你去白銀堡——雖然我確實挺想這么做的,但可惜我已經過了意氣行事的年紀,那么就只能放你走了。”
瑞貝卡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在高文嚴肅的眼神下,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影衛慢慢挪到窗口,高文在他離開前突然開口:“我沒興趣把今天的事說給別人聽,所以回去之后該怎么跟你的國王陛下匯報…就看你自己的了。”
“…感謝您的仁慈。”
留下這么句話,影衛的身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高文撇撇嘴:“…又一個走窗戶的。”
直到這時候,瑞貝卡才找到說話的機會:“祖先大人,您真的就這么放他走了啊?”
“當然,”高文笑了起來,“我當然要放他走。”
“可是他不用受到懲罰的么?而且國王陛下派人監視這里,這件事本身也可以…”
“瑞貝卡,你記著,如果你想得到更大的利益,那就必須把眼光放長遠一點,”高文拍了拍瑞貝卡的腦袋,“放走一個小兵算不得什么損失,但潛在的利益卻是必然會有的。”
“潛在的利益?”瑞貝卡眨巴著眼睛,“比如?”
“取決于那位年輕的影衛回去之后要怎么匯報,而結果無非是兩個,”高文攤開手,“要么,弗朗西斯二世今天后半夜就別想睡覺了,要么,從此以后他身邊就多了一個…不是那么忠誠的影衛。”
說著,他轉過身,看著異世界無月的夜色。
“相對忠誠,就是絕對不忠誠——這句話可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