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而又詭異的笑聲不斷從迷霧中傳來,仿佛一個輕浮的女人正在調笑著那些在迷霧中手忙腳亂的迷途者,被高文一劍劈成兩半的幻影確實是煙消云散了,但在下一瞬間,它便在迷霧中的另一處完成了重組。
這團怨靈迷霧…竟是有神志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赫蒂感覺自己額頭上冒出了細微的冷汗。
那迷霧首先做出了沒有意識的假象,好讓眾人以為情況并不那么危急,并試圖尋求突圍的機會,但在這個過程中隨著時間流逝,每一個人的體力都會被迷霧不斷削弱,等到高文一行真正開始突圍的時候,所有人的狀態必然已經有了不同程度的損傷——那時候迷霧中的怨靈再突然出手,后果將不堪設想。
但或許是亡靈類生物在神志方面的固有缺陷,從迷霧中傳出的輕笑聲破壞了它(或它們)自己的陷阱。
可即便如此,情況仍然糟糕。
普通的士兵面對這種詭異的敵人很難發揮作用,他們只能憑借平日里錘煉出來的堅韌意志來抵擋不斷從迷霧里滲出來的惡意與恐懼,毫無戰斗力的貝蒂更是第一時間被護到了隊伍的最中心。拜倫騎士手中的精鋼長劍上涌動著灼熱的高溫,他以這把劍不斷驅散那些無處不在的寒氣,并斬斷從迷霧里伸出來的無數幻影手臂,而在他的護衛下,赫蒂和瑞貝卡才能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施法環境。
赫蒂念動咒文,不斷用五花八門的低階輔助法術削弱周圍迷霧的力量,但瑞貝卡的攻擊就簡單粗暴多了——她揮舞著法杖,釋放出來的魔法從頭至尾都只有一個——火球術。
大大小小的火球從瑞貝卡的杖頭飛向迷霧之中,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但效果卻著實說不上好:火焰確實對亡靈類生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怨靈迷霧是一種很特殊的東西,它稀薄而寬廣,沒有可以承受爆炸傷害的實體,一團火球在霧氣中炸裂開來,其殺傷力有一大半都會散失掉。
“別用火球術!”高文注意到瑞貝卡的戰斗方式,連忙高聲提醒,“用大范圍的法術——威力不用多大,范圍一定要大!否則這些迷霧會把所有攻擊都分散掉!”
瑞貝卡大叫起來:“可是我只會用火球術!”
高文大吃一驚:“什么?!”
“瑞貝卡只會火球術!”赫蒂的聲音幾乎有些氣急敗壞,“學了五年,就會這一招!”
瑞貝卡漲紅了臉,為自己在魔法資質上的愚鈍而氣惱不已,她將強大的魔力聚集到一起,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才將其約束成法術模型,隨后法杖一揮,一個臉盆大的…火球術飛向了迷霧最密集的地方。
臨陣頓悟緊急突破驚天逆襲之類,不存在的。
這個遠超標準的火球術引發了遠超標準的爆炸,甚至眾人正前方的迷霧都變得稀薄了一些,然而幾乎是在下一瞬間,迷霧中的缺口便被重新填補起來,而更糟糕的是,高文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聲飽含著恐懼和憤怒的吼叫。
一名家族戰士雙眼血紅,怨靈迷霧所傳遞的負面力量終于徹底擊潰了這個士兵的靈魂,而靈魂上的損傷又立刻體現在身體上:他的皮膚就像風干的羊皮紙一樣迅速變得干癟蒼白,整個人也在嚎叫中發了瘋,他高高揚起長劍,開始瘋狂地胡亂劈砍,就仿佛四面八方都是生死仇敵一般。
附近的另外兩名戰士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在躲過對方毫無章法的胡亂攻擊之后,他們一擁而上按住了那個已經發瘋的可憐家伙。
那個被按住的士兵瘋狂掙扎,全身血肉就仿佛要離體而出般劇烈蠕動、扭曲著,他怒目圓睜,終于嘶啞地吼叫起來:“殺了我!殺了我!”
然而在另外兩名士兵的眼睛里,血色也仿佛陰云一般正在逐漸匯聚起來,對同袍的請求,他們毫無反應。
他們也即將失去神智。
高文見狀,立刻將開拓者之劍用力刺入大地,按照腦海中所記錄的方法調動著這具身體原本的力量:“心智震懾!”
這是騎士為數不多能夠作用于心靈的能力之一,強大的意志力會掃過戰場,對所有存在敵意的目標造成強大的心靈壓迫,也可以對己方人員產生強大的鼓舞效果。
在心智震懾的作用中,兩名士兵迅速擺脫了恐懼狀態,但被他們壓在地上的可憐家伙卻已經完全被怨靈迷霧摧毀了靈魂,在掙扎幾下之后便徹底不再動彈了。
高文雙眼飛快地掃過戰場,他看到周圍的迷霧非但沒有絲毫削弱的跡象,反而在赫蒂與瑞貝卡的攻擊中顯得越來越濃郁,而在原本三名士兵所處的位置,貝蒂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蹤影。
“貝蒂上哪了?!”高文心中一緊,高聲喊叫起來,“貝蒂!”
琥珀從附近的陰影中跳了出來:“我剛才看到那個小姑娘跑進迷霧里去了——看著跟夢游一樣!”
“糟糕…她那是失去心智了,”高文大吃一驚,“這片怨靈迷霧的情況怎么會這么奇怪?!”
琥珀滿臉驚悚:“我不知道哪奇怪,反正情況已經糟透了!”
“怨靈迷霧一點都沒有消散的跡象,按理說被攻擊這么久了,再厲害的迷霧也該有點削弱才對,”高文飛快地說著自己根據腦海中那些知識所作出的判斷,盡管那些記憶都不是他的,但他發現只要自己主動去調動,它們就會像自己原本的知識與經驗一般好用,“而且我們之前也判斷過,這里的魔力焦點不會很強,如此普通的魔力焦點,怎么會孕育出這種甚至都可以產生靈智的怨靈迷霧來?”
琥珀很聰明,一點就透:“你是說這片迷霧不是自然產生的?有什么人工能量源之類的玩意兒在維持它?”
“不一定是人工能量源,但肯定有東西在維持它——”高文緊皺眉頭盯著霧氣,就仿佛想要用視線穿透迷霧,看清它的本質一般,“而且那個維持它的東西應該就在這附近,只是我們被蒙蔽了感知,根本看不到它!”
“但是赫蒂女士已經用偵測歪曲…”琥珀困惑地說道,接著突然張大了眼睛,“…難道并不在‘這一層’?!”
話音未落,高文就看著這位半精靈小姐突然向后跳出一步,整個人就這么憑空消失在空氣中。
不,她并沒有消失。
高文注意到附近的地面上浮動著不正常的影子,那是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形剪影,依稀可以辨認出是琥珀的輪廓,這個只有影子沒有本體的輪廓就好像瞬移一般在附近的各個平面之間跳躍、轉移,時而出現在地表,時而出現在附近的樹干上,在跳躍了幾次之后才真正徹底失去蹤跡。
那并非真正的影子,而是琥珀在暗影狀態下行走于物質界的邊緣,并在物質世界中投射出的“倒影”。
如此簡單粗暴而又強大的“暗影行走”讓高文大開眼界。
這個半精靈盜賊到底是什么來歷?
不等高文冒出更多疑問,琥珀的身影突然再次出現在空氣中,她急沖沖的向這邊跑來,高文剛想開口詢問情況,便被對方一把抓住胳膊,然后被她用力一拉。
高文踉蹌了一下,隨后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冰涼、虛幻的屏障,等他的視線再度聚焦起來,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模樣。
萬事萬物都失去色彩,天地間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一層稀薄的霧籠罩著這個世界,霧氣冰涼,但卻不像怨靈迷霧那般有著奪去生機的力量。
高文環視四周,發現密林已經消失了,然而周圍的地面上卻有著一個接一個的干枯樹樁,那些樹樁的位置和林中樹木的位置完全吻合。
而包括赫蒂在內的所有人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然而他們卻像是中了石化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瑞貝卡的位置距離高文最近,她保持著一個緊握法杖、滿臉緊張的姿態,雙眼卻沒有任何神采,已經化為灰白色“雕像”的她就這么空洞地看著前方,皮膚的質感就像某種粗糙的陶瓷制品一般。
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正從附近的地面升騰起來,鉆入他們的體內,并在他們那陶瓷般的身體上制造出細微的裂紋。
這詭異恐怖的景象讓高文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在確認這雙手仍然是人類肢體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氣,隨后他握緊開拓者長劍,快步走向瑞貝卡的方向,準備斬斷那些明顯有害的黑色霧氣。
但剛邁出半步,琥珀便突然出現在他身旁,半精靈小姐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別靠近,外力幫不了他們,一不小心反而會讓情況更糟。”
高文驚愕地看著此刻的琥珀——她在這個黑白雙色的世界里竟然有著另一幅模樣。
她的頭發變長了,并且仿佛無重力一般漂浮在身后,而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中此刻卻充盈著淡淡的金色光輝,一團仿佛火焰一般的黑色煙塵在她腳下聚集著,并不斷重復凝聚-消散的過程。
高文·塞西爾的記憶里也沒有對應的東西能解釋眼前景象。
“別問我太多東西,你問了我不說這會很尷尬——尤其是我剛挖過你墳的情況下,這會讓我有罪惡感的,”琥珀飛快地說道,“我們時間有限,我自己都是頭一次進入這么‘深’的地方,再帶上個你,天知道能維持多久。”
“這是什么地方?”高文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暗影界,”琥珀淡淡地說道,并沖著赫蒂等人所在的地方努了努嘴,“看吧。”
那里是貝蒂和士兵們一開始所呆的位置,但其中一個士兵此刻已經倒在地上,變成了無數蒼白的碎塊——真的就像是摔碎的瓷器,而其他人則和瑞貝卡一樣,還保持著剛剛與怨靈迷霧接觸時的動作與神態。
只不過在小侍女貝蒂的腳下,有一排散發著微光的小小腳印向前方延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