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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你有我們急需要的東西

  阿史那谷設看到陳應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實在難以相信,陳應居然是突厥人口口相傳的“陳人屠”。

  在這個時代,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是一種非常失禮的行為。當然,更何況是一個大老爺們。

  陳應微微不悅,他身邊的騎兵甲士齊刷刷的馬蹄踏震和衣甲嚯嚯聲,個個怒氣滿溢殺氣騰騰!

  牲畜對“殺氣”這種東西最是敏感,阿史那谷設跨下的馬匹,是戰馬,對于殺氣更加敏感。這種強烈的殺氣,讓它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當下受了一驚,馬上倉皇的退避躲閃起來。

  不光是阿史那谷設,就連哥舒努爾跨下的戰馬也是一般無二。

  阿史那谷設急忙翻身下馬,朝著陳應匍匐著前進。阿史那谷設匍匐到陳應戰馬前,拱起腰,充當下馬凳子。

  陳應不習慣把人當成畜生,哪怕突厥人也是如此。

  陳應翻身下馬。

  而阿史那谷設卻爬到陳應腳前,用蹩腳的唐言道:“大突厥乙毗咄陸可汗之子阿史那谷設參見陳大將軍!”

  陳應本想上前扶起阿史那谷設,結果差點讓這位仁兄身上的汗酸味和皮甲特有的臭味把昨天吃下的飯菜都給熏了出來,臭…實在是太臭了,整個就是一特大號的移動垃圾站啊!

  好在,陳應畢竟非同一般,他溫和的笑了笑,說:“小可汗不必多禮,一路遠道而來,辛苦了!”

  說著,陳應吩咐道:“給小可汗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本意是指設宴款待遠來的客人,現在陳應卻是真的洗塵。在唐軍將士的盛情之下,包括阿史那谷設在內,所有突厥人全部被帶到了北庭城外的湯泉谷。

  湯泉谷自然不能被這群突厥人污染了,他們被帶到一個龐大的帳篷里,帳篷里密密麻麻布置著數十只齊胸高的大木桶。

  哥舒努爾剛剛跳進滾燙的木桶里,就看到一名唐軍士兵捏住鼻子,用一個鐵鉤子,鉤起他的皮袍就朝外走。

  突厥人對于禮節顧忌非常少,哥舒努爾光著屁股就爬了木桶,不顧天寒地凍,就追出帳篷。

  可是,唐軍士兵卻更先一步,將哥舒努爾的破羊皮袍子,連同他身上的零碎扔進熊熊燃燒的火堆。

  哥舒努爾大叫一聲,飛快的從火堆里搶救出自己也經被燒掉毛的羊皮袍子,不顧火苗三兩下就撲滅了羊皮上的火焰,眼見羊皮袍子已經被燒的七零八落,就抖著焦黑的羊皮袍子沖著卡唐軍將士大吼道:“你在干什么?”

  唐軍將士瞅著哥舒努爾手上燒起來的燎泡,笑著指著旁邊一堆新羽絨服道:“你們的皮袍已經舊了,陳大將軍賞賜你們新的!”

  哥舒努爾凌厲的眼神,變得溫順起來。這一堆新羽絨服,沒有羊皮袍的腥臭味,而且非常軟,不僅僅是干凈,而且保暖性更好。

  哥舒努爾與阿史那谷設一樣,抱著新羽絨服,重新鉆進帳篷里洗澡。

  就在阿史那谷設等人去洗澡的時候,蘇定方正在拿著一柄屬于阿史谷設的刀望著陳應道:“這兩把彎刀都是用劣鐵鑄的,又鈍又軟,砍劈幾次就報廢了,如果仔細看,還會看到上面有不少缺口,很難相信這是一個王子的衛隊的裝備!顯而易見,那些由牧民客串的騎兵不可能有更好的裝備,難怪西突厥打了五年還沒有分出勝負,這樣的刀子,咱們的明光鎧甲,讓他們砍他們也砍不動。”

  蘇定方不免有些失望,早在阿史那谷射向他提出向陳應請降的時候,他就想把乙毗咄陸可汗拉過來當盟友,一來免卻乙毗咄陸可汗對安西的騷擾,二來也多一分對抗那多如牛毛的突厥部落的力量,沒想到乙毗咄陸可汗的實力卻這么弱,真是劃不來。

  蘇定方他嘆氣:“就這樣的裝備,跟他們聯盟真不劃算!”

  陳應笑了笑道:“你不覺得現在正是收服乙毗咄陸可汗所部的最好時機嗎?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

  陳應再次看到阿史那谷設與哥舒努爾的時候,他們已經換了一個模樣。穿著整整齊齊,沒有了臭味。

  阿史那谷設滿臉堆笑道:“多謝陳大將軍賞賜!”

  陳應笑道:“邊地窮困,用度缺乏,拿不出什么好東西來招呼小可汗,朋友來了有好酒,聊表心意了,來,先干為敬!”

  趕了這么遠的路,阿史那谷設早就又累又餓了,看著一壇子醇香白酒,他哪里按捺得住,當即大叫道:“干了!”

  說著,阿史那谷設拍開泥封,端起酒壇子,,對準喉嚨一傾到底,咕咕咕一通牛飲,居然將整整一壇白酒全數倒進了嘴里,說完了還一甩頭發,叫:“醇香濃烈,好酒,好酒!”

  陳應只是喝了一小口,見阿史那谷設如此豪邁,也有些欣賞的說道:“小可汗果然豪邁。”

  阿史那谷設倒也實誠,苦笑道:“哪里是豪邁,實在是饞得不行!不瞞陳大將軍,谷設已經有四個月滴酒不沾了,對于我們突厥漢子來說,沒酒喝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

  以哥舒努爾為首的一眾突厥武士心有戚戚焉!

  陳應大笑道:“小可汗真是快人快語…現在的北庭城別的不多,酒有的是,今天咱們喝個痛快,不醉無歸!”

  酒菜淡不上很豐盛,八個熱菜八個涼菜,八葷八素,不過色香味俱全,光看著就要流口水了。酒是糧食釀造的純糧食酒,很對阿史那谷設的胃口,這家伙都沒有功夫去看陳應的面色了,坐下后拿起碗筷甩開腮幫子狂吃,弄得杯盤狼籍。

  不過這些在草原上長大的漢子幾乎是從一出生就要為生存而掙扎,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接受過什么教育,學不來舉止粗魯一點,吃相難看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沒必要苛求太多啦。

  陳應見識了這位仁兄那狂牛的吃相之后,算是沒有胃口吃下去了,一杯接一杯的向阿史那谷設敬酒。

  其實這醇香白酒真的不怎么符合中原人的口味,畢竟陳應不是釀酒師,只是單純的使用了蒸餾的工藝,又烈又沖。要不然,后世為什么會流行窖藏酒,主要是剛剛蒸餾出來的酒太烈,雖然時間沉淀。

  阿史那谷設吃得正高興,哥舒努爾兩腳帶風的跑進來,驚謊失措地叫道:“小可汗,不…不好了!阿合賣特死了!”

  阿史那谷設大吃一驚的問道:“死了?怎么死的!”

  哥舒努爾苦笑道:“他吃了太多的饅頭和肉,給活活撐死了!”

  阿史那谷設連額頭的青筋都一根根的鼓了起來,想罵,卻又不知道該怎么罵。真是邪門了,一名體壯如牛的武士居然死在了飯桌上,見鬼!

  陳應微微有些抱歉的說道:“小可汗,實在抱歉,是我的錯,沒有叮囑下人控制好飯菜的供應量!”

  阿史那谷設苦笑道:“陳大將軍,這與您無關,是那個蠢貨太貪吃了…其實也不能怪他,我們都有大半年沒有吃過飽飯了,突然看到這么多好吃的,他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阿史那谷設揮揮手,讓哥舒努爾去找個地方把阿合賣特給埋了,別拿這些破事來煩他。

  等哥舒努爾走后,陳應有些驚愕的問道:“小可汗,你說你們有大半年沒吃過飽飯了,你們真的困頓到這個地步了嗎?”

  阿史那谷設神情苦澀的道:“不瞞陳大將軍,父汗自從在多羅斯川(今額爾齊斯河源頭)一戰被阿史那賀魯擊敗之后,就一直沒有機會停下來喘一口氣,阿史那賀魯兵一直在對我們窮追猛打,那些曾經臣服于我們的部落也紛紛反目,找到機會就偷襲我們,弄得我們四處挨打,損失慘重,直到現在我們只剩下不到十萬生口,戰馬不足四萬匹了。部落里根本就沒有糧食,光吃那些瘦得皮包骨的牲畜也不頂肚子,不少牧民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這種狼狽,你們是無法想象的。”

  聽到“易子而食”這四個字,陳應和蘇定方不禁微微動容。

  這四個字在史書里不知道出現了多少字,“易子而食,折骨為炊”,短短的八個字,其慘烈卻已經超出了所有人心理承受能力的極限,讓人不忍心去讀,去想。

  這樣的事情不管發生在哪一方的身上,都是值得同情的,因為你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哪個國家的人,只要是人,就沒有辦法完全泯滅自己的良知!

  也幸虧陳應在這個時空,大唐比歷史上更加強盛。

  否則,突厥人在走頭無路的時候,肯定會入侵大唐,把他們的損失轉嫁到大唐的頭上。

  阿史那谷設也算見多識廣了,很懂得觀顏察色,一看這陳應的神色就知道有戲了,趁熱打鐵站起來,向陳應該深深一拜,道:“陳大將軍,谷設父汗之命來到北庭,一來是希望能夠修復與大唐的關系,突厥與漢兩族繼續和平共處,二來是希望大唐能夠提共一批糧食讓我部度過難關,請大將軍看在我等部曾與大隋并肩作戰,共同對抗東突厥的份上大發慈悲,拉我們一把!”

  說到這里,這位硬漢流出眼淚來,什么天之驕子、草原雄鷹的驕傲通通都扔到一邊去了,連連叩著響頭,直叩得額頭見血。

  他也不想擺出如此卑微的姿態,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每天都有很多族人餓死,而安西唐軍又把邊墻防得跟銅墻鐵壁一樣,就算他帶來的他們部落四萬余人全部撞死在邊墻也沒有辦法破邊而入,搶到一粒糧食,除了哀求陳應大發慈悲之外,他實在不自己還能做什么。

  陳應連忙起身將阿史那谷設扶起來,說道:“小可汗萬勿如此!正如小可汗所說,突厥與大唐為一體,貴部困頓至此,我也深表同情,很愿意幫你們一把,但是…”

  阿史那谷設心里一驚,道:“但是什么?”

  陳應沉吟道:“安西畢竟飽受戰火蹂躪,殘破不堪,眼下才剛剛恢復一點元氣,恐怕拿不出多少糧食。再說,此次在安西屯墾,很多商號是花了大錢的,總不能讓他們的錢全部打水漂吧?”

  阿史谷設心一沉,急急的說道:“陳大將軍請放心,我們突厥漢子也是知道好歹的,大將軍幫了我們,我們必傾力相報,不會讓你們吃虧!”

  說著,他又跪了下去,說道:“陳大將軍,求求你了,救救我們吧!”

  陳應假裝有些無奈的樣子,再將將他扶起,道:“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跪…白送糧食給你們肯定是不行的,辛苦了大半年,這糧食我們也是剛剛夠吃,怎能白送?不過我們可以開邊市,你們拿東西來換!”

  阿史那谷設大喜道:“真的!?”隨即又沮喪萬分的道:“就算大將軍肯重開邊市,只怕我們也拿不出東西來換了,現在我們什么都沒有了!”

  陳應微笑道:“有,你們有我們急需的東西!”

  阿史那谷設搖搖頭道:“我們還有什么…除了這條爛命,什么都沒有了!”

  陳應望著阿史那谷設淡淡的說著,笑而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看到這一幕,阿史那谷設異常疑惑的望著陳應道:“陳大將軍急需要什么?”

  陳應笑道:”馬!你們的馬!”

  阿史那谷設一陣肉痛,難以啟齒的道:“我們…我們只剩下不到四萬匹戰馬了!”

  陳應接著道:“你們是只剩下不到四萬匹戰馬了,那…挽馬呢?駱駝呢?”

  阿史那谷設大為意外的道:“大將軍要挽馬和駱駝?”

  在他的印象中,大唐開邊市的唯一目的就是獲得戰馬,至于挽馬,關內就有很多,根本就用不著。

  陳應笑道:”安西還有大量良田可以開墾,而耕田離不開犁和耙,犁和耙又離不開大型牲畜。從關內販牛過來路途太過遙遠,價格昂貴,而且關內也需要牛,所以我希望小王子能拿一批挽馬和駱駝過來換糧食,我們各取所需,你們得到救命的糧食,我們得到足夠的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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