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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休要怪我不擇手段

  長安的糧食主要依靠關中平原,雖然關中平原被稱為富庶之地,但畢竟狹小,容量有限,一旦人口膨脹超過了它的承載能力,或者遇到旱災就會產生糧荒。

  到了隋、唐的時代,由于歷代的戰爭以及建都的開發,資源已經消耗待盡,所出不足以供給長安。再加上關中平原地方狹小,人口稠密,很難供養大批的官僚貴族。

  一旦當關中地區鬧饑荒,把東部地區的糧食運到長安,其代價是相當沉重的。隋文帝為了解決關中的漕運,開挖了廣通渠。但是問題仍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在公元594年的一次災荒中,隋文帝被迫再次到達洛陽去就食,所以他也成為了我國歷史上的第一個“逐糧天子”。

  陳應自然知道解決問題的辦法,然而這個辦法并不是沒有代價,當然陳應也有私心。大唐的人口分布非常不均勻,整個唐初人口只有一千五百萬人,加上蔭戶和隱戶,估計不會超過兩千萬人。然而五分之一的人口,都集中在了關中地區。

  事實上關中地區僅占大唐全國全境的百分之零點三八。

  這非常不合理,畢竟關中不像后世擁有非常發達的交通運輸網絡,可以從陸海空三棲運輸。

  關中人口嚴重超過土地可以承載的年限,唐初出現的糧荒,在整個大唐歷史上出現不止一次,永淳元年四月,當時關中饑荒,長安城中人相食。甚至皇帝的隨從也有被餓死的。可以說這是一次大逃難。這也讓武則天當時為什么可以成功遷都洛陽的真正原因。

  到了中宗的時候,關中再次饑荒,大臣們請求皇帝再次臨幸洛陽,遭到唐中宗的拒絕,他說“豈有逐糧天子邪?”。可是糧食運到長安,卻是以廣大民夫的生命為代價的。

  在唐德宗的時候,長安再次出現饑荒,禁軍沒有糧食吃,只得到街頭去乞討,后來糧食到達京城,唐德宗跑到東宮對太子說,“米已至陜,吾父子得剩矣。”

  這次糧荒,陳應很想利用這次機會,向關外遷徙人口,無論是西域,還是遼東,總比在關中強得太多。

  畢竟,陳應也沒有辦法左右天氣,像這等連續干旱,人類的抗旱的手段顯得微不足道。

  一張龐大的輿圖,陳應在上面編注了詳細的糧食產量,以及官倉的庫存情況,由于這個圖的出現,眾臣一下子一目了然。

  雖然關中遭遇了罕見的旱災,今天糧食絕收是必然的。由于糧商暗中做局,抽空了關中市面上民間存糧,將糧食形成了更加壟斷的稀有資源。

  陳應指著大唐的幾個糧食集中地,如巴蜀、江淮和河東、河北道:“第一個辦法,那就是將關中十二衛大軍進行換防,讓士兵拿著大唐通利錢莊的錢,換防至河北、河東、巴蜀。臣做過計算,除了左右衛以及左右武候衛四軍不動,其他八衛共計十萬將軍、騾馬則可以遷徙出關中,一來一去足足半年時間,長安將節省十萬人馬的糧食消耗,預計可以節省糧食大約八十萬石左右!”

  “等等!”李建成打斷了陳應的話道:“你說發錢不發糧?”

  陳應點點頭道:“是的!”

  魏征忍不住怒道:“陳大將軍,你可知道這樣做是什么后果!將士們在發現自己拿到的一點補貼卻連一斗米都買不到,他們心中會怎么想!他們的心境一旦變化,以后再上戰場還會舍命打仗嗎這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你怎么可以處理得如此荒唐!”

  魏征雖然是名臣,歷史名人,陳應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哼了一聲道:“魏玄成,按照你說,我該怎么做”

  魏征啞口無言。

  其實,魏征的想法倒與李建成不謀而合,直接下旨,簡直粗暴。

  雖然用軍隊是可以把糧商們手中的糧食搶過來,解決糧食危機。但是,這些糧商們受到了巨大的損失,他們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來,特別是東突厥局勢越來越撲朔迷離。

  魏征和李建成雖然想不到國家信譽破產后的危機,但是陳應可以看到。

  正是因為他可以看到,所以才極力阻止李建成采取這么簡單的辦法。朝廷遇到災荒,第一反應就是拿刀子搶劫那些糧商,可是以后財政危機,是不是要拿刀子,搶劫百姓和富戶?一旦真這么做,朝廷的信譽馬上就會破產,一旦不受國民信任的政府,政令會有人聽從嗎?

  各地的官府還怎么施行施政方針,豈不會陷入無政府主義?

  陳應淡淡的笑道:“這次關中糧食危機,其實也給我們敲響了一個警鐘,大唐的社稷安危,絕對不是一句輕飄飄的河山之固在德不在險就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王珪急道:“陳大將軍,何不從河東、巴蜀調糧食入京?”

  “巴蜀有糧,河東有糧、包括洛陽都有糧食,但是這些糧食對于關中來說,只是遠水,哪解得了近渴?”陳應鄭重的說道:“這可不是運些許貨物,而是運二三百萬人的口糧!糧食巴蜀運到長安,最快也是需要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路上消耗的糧食,需得準備多三四倍的物資,我們如今國庫是空得可以餓死耗子,哪里能夠經得起中途的浪費且從這里運過去,成本也差不多要翻倍,如果我們按成本入市,照樣解決不了關中的糧價問題,對外我們撐著一個虛殼裝得很強盛,但關上門咱們自己說實話,其實內部問題多如牛毛,糧價問題,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有那么容易解決,我何必在這里犯愁!”

  他這么長篇大論一番話說下來,卻將眾臣都給鎮住了,不服氣陳應打仗的人很多,可是要說滿朝諸公,敢不服氣陳應協助處理政務,打理經濟民生,一個則沒有。

  李建成看著天色將晚,問題還沒有得到徹底解決,就擺擺手道:“退朝!”

  陳應趕緊退下。

  然而,李建成卻道:“陳卿、魏卿留下!”

  李建成知道陳應并不容易,而且人多口雜,這些糧商背后都站著一個或數個世族門閥,正所謂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

  當眾臣散去,房玄齡卻留了下來。

  房玄齡非常好奇,陳應是如何破解這個棘手的問題。

  李建成與陳應、魏征房玄齡移駕御書房,宮娥和宦官送上茶水與糕點,李建成指著糕點點道:“諸位也餓了,先墊墊!”

  說到這里,李建成的聲音柔和了不少,望著陳應,用一種商量的語氣道:“糧食危機自然是艱難的,不過,以陳卿的聰明才智,想必是會有辦法的吧?”

  陳應聽著李建成以這種語氣說話,這時便沒辦法也得想辦法了,嘆道:“做飯炒菜,總得先有米,我們現在不是菜式上出了問題,而是沒米下鍋。當前的難處,就在必須先找到錢糧。手里有了錢糧,事情才好辦。”

  李建成望著陳應道:“大唐通利錢莊,能不能借一點?”

  “一點半點,倒也不難。”陳應苦笑道:“可是一些半點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李建成低著頭,沉吟道:“陳卿說的對,這事果然是難。不過難歸難,大家群策群力,總得相處辦法來才是。那么多難關,咱們一起都闖過來了,難道在得勝之后反而卡在了這里不成?”

  陳應點點頭道:“陛下英明,其實要破解關中糧食危機,其實真不算難!將關中十二衛大軍移防,只是其中一策,可以緩解百萬石糧食缺口。其次,就是組織無產百姓遷徙,臣在西域出鎮大都護的時候,西域之地開墾糧田超過一千五百萬畝,若是可以遷徙出五十萬戶,至少可以解決二百萬石糧食缺口!”

  魏征搖搖頭道:“可是關中乃朝廷之本,若關中弱,豈不會是天下動蕩?”

  陳應突然望著李建成道:“陛下,現在沒有外人,臣想問一句,您恨不恨這些糧商?”

  “豈會不恨!”聽到這話,李建成毫不猶豫的道:“朕想抽他們的筋,扒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

  陳應笑道:“陛下,想不想讓他們血本無歸?”

  李建成道:“怎么會不想?”

  陳應望著魏征道:“斗米五十錢的價格發糧,糧商是不是有多少吃多少?”

  魏征點點頭道:“這些糧商財大氣粗,他們雇傭流民、破落戶以及家中蔭戶、仆役以及隱戶,出面購買官倉發放的平價糧,官倉每放出去一萬石米糧,十之七八會被這些糧商吃進去,僅一二成可以發到百姓手中!”

  聽到這里,陳應一臉獰笑道:“官倉里還有多少石糧食?”

  魏征伸出兩只手。

  陳應問道:“一百萬石!”

  魏征搖搖頭道:“只有五十五萬石了!”

  五十五萬石糧食雖然聽上去不少,可是以每人三升糧食計劃,長安城百萬百姓僅僅勉強可以消耗不到二十天,如果供應減半,勉強可以消耗四十天。對于一國之都而言,這個糧食儲備,已經非常危險了。

  “既然他們無法無天,那也休怪我不擇手段了!”陳應道:“大唐皇家商業聯盟各宗室藩王、國公應該也有不少存糧吧?”

  李建成點點頭道:“沒有用,他們不會拿出來替朕救急的!”

  陳應笑道:“這是一次發財的機會,他們要是不愿意,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陛下何不召開皇家商業聯盟大會,讓諸位藩王自行選擇?”

  李建成點點頭道:“玄齡,你去安排,朕要在太極殿臨湖殿設宴!”

  當夜大唐皇家商業聯盟第一次股東大會在臨湖殿召開,會議是閉門會議,具體詳細情況不得而知。

  翌日開始,關中官倉開始持續放糧,不過平價提高每斗五文錢。

  達到五十文!

  這次放糧官倉共發放三萬石糧食,不過不到午時,馬上就被搶夠一空。

  次日,關中各地官倉依舊平價放糧,同樣價格再提五文一斗,達到每斗六十錢,雖然價格漲了不少,可是百姓們購買糧食的熱情,絲毫未減,反而愈演愈烈。不少百姓居然連夜排隊,等候買糧。

  陳應神情疲憊的返回陳家堡,李秀寧正在逗著女兒李若曦。

  看著陳應回去,李秀寧望著陳應,正準備起身。

  陳應伸開雙臂,抱起李若曦笑道:“乖女兒,我的小公主,讓阿爹抱抱!”

  李若曦此時絲毫不給陳應這個當爹的面子,小嘴一抿,哇哇大哭。

  陳應抱著李若曦用嘴邊的須子,親昵的蹭著李若曦的小臉,李若曦被陳應的胡須弄著非常癢癢,不自覺的格格的笑了起來。

  一家人非常和睦,靜恬、甜美。

  然而,門外的阿史那思摩卻若有所思起來。

  他推了推一邊的郭洛道:“郭洛,你聽到了嗎?”

  郭洛不解的問道:“聽到什么?”

  阿史那思摩壓低聲音,悄悄的道:“剛剛,主上叫小娘子為小公主!”

  聽到這話,郭洛的臉色大變:“閉嘴!”

  在這個時代,也只有皇帝的閨女才能稱為公主,或者是皇帝的姐妹。可是陳應兩世為人,在后世通常,人們會把自己的兒子叫做少爺,女兒稱為小公主。

  阿史那思摩莫名奇妙的望著郭洛,指著郭洛道:“怎么滴,你被痰氣堵住心竅了…”

  還沒有說話,郭洛沖周邊的親衛道:“你們什么都沒有聽到,明白嗎?”

  眾親衛神色嚴肅,一本正經的道:“卑下明白!”

  郭洛望著阿史那思摩道:“你跟我來!”

  長安城安仁坊一處不起眼的賭坊內,關中有名的糧商全部在內。

  一名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老者,坐在上首位的位置上,冷眼望著下面這些滿面油光、肥頭大耳的糧商們。

  一名勁裝侍從向黑衣老者稟告道:“啟稟會首,已經打探清楚了,陳應召開長安宗室諸王,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辦法,說動了長安諸王,現在淮安王李神通以及趙郡王李孝恭全部打開府庫,運出糧食,把糧食全部運入官倉!”

  黑衣老者用沙啞的嗓音道:“長安諸王家中確實是有些存糧,他們或許三五萬石,或許數千石,了不起可以囤積百萬石糧食。可是,要破解關中糧食危機,區區百萬石糧食,夠嗎?”

  眾糧商聞言哈哈大笑。

  他們早已算過了這一筆賬。官倉加上諸王存糧,不過一百五十五萬石,減去這兩天耗掉的糧食,他們最多還有一百四十七萬石,聽上去糧食不少,可是這些糧食也堪堪消耗到兩三個月之后,那個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黑衣老者道:“他們有多少糧食,咱們就吃多少糧食!”

  一名糧商哭著臉道:“吃下的糧食太多,諸家現在手中都沒有錢了!”

  “沒有錢,那就向陳應借,他的通利錢莊不是僅需要兩成利息就可以借貸嗎?我們用田地、房產、店鋪以及一切可以質押的東西,向通利錢莊借錢,再借百萬貫,他們有多少糧食,我們全部吃下來!”

  眾糧商士氣大振奮。

  紛紛叫好。

  也有人提出質疑,認為風險太大。

  黑衣老者淡淡的笑道:“只要咱們抽空了關中的糧食,以后的糧食價格,豈不是我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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