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地,諸族林立,派系龐雜,打下來不難,難的就是治理!”陳應望著馬孟明笑著道:“馬參軍,當了十數年高昌令尹,想必對于治理西域頗有心得吧?”
馬孟明想了想道:“治理地方,無外乎兩種方法,從正而治,從俗而治!”
陳應大感驚奇。從俗而治,他自然是知道,從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以地方自治。以當地人治理當地人。
很多人其實都推崇從俗而治,可是事實上呢,這個政策是失敗的。
一旦中央失去約束力,地方肯定會解體,國家也會分裂成無數個小國,有可能一地一國或一城一國。
最著名的莫過于蘇聯,或俄羅斯。其實就是一高度自治的國度,然而自治政府與中央政府,因為利益沖突,肯定會對立,這是無法調和的矛盾。老板想多賺錢,工人想少做工,一旦矛盾不可調和,內戰是必然的。
中國是大統一思想,深入人心。從秦始皇設立郡縣,再到漢武帝推恩令,削弱諸侯王,其實就是避免地方自治。
地方自治有一個非常大的弊端,地方實力強,根本不鳥中央,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想著另立中央。在中國環境下,這個傳統千百年來一直不絕。
其實唐朝的時侯,也是采取這種從俗而治的政治體制。以少數民族聚集多的地區,設立羈縻州,指古代朝廷在邊遠少數民族地區所置之州。以情況特殊﹐因其俗以為治﹐有別于一般州縣。相當于現在的自治區。值得注意的是,古代羈縻地并非都是少民,果敢楊姓土司和大勐穩段姓土司全都是漢人。然而,果敢地區如今已經非中國所有了。
當然,更早的時候,要追溯到春秋時期。
聽到從俗而治這句話的時候,陳應立即搖搖頭道:“此法斷不可取,本大都護用十萬大軍借著大敗西突厥二十萬大軍的大勢,可以力壓各族不敢反叛,一旦這支精銳調回關內,西域必亂!”
馬孟明道:“若是如此,那就只有從正而治,當年周公派兒子去魯國,就是用西周正統王朝的禮樂文化,一項項地教會了魯國的居民,硬是將他們改造成了周人,因此整整用了三年,才算成功!”
“好,那就從正而治!”陳應指著地圖道:“你先把西域這塊地方,全部改成州縣,向長安朝廷報備,同時,向各州縣頒布大唐法律、法規…”
羅士信聽到這里,撇撇嘴道:“大都護,這恐怕有點想當然了,那些蠻子,恐怕不會遵守我們大唐的律法!”
“他們會遵守的!”陳應道。
馬孟明搖搖頭道:“大都護,他們肯定不會遵守!”
陳應眼睛一瞪,指著羅士信道:“你手里的家伙是吃飯的?不遵守律法,該殺就殺,該關就關,該斬就斬!”
馬孟明這才發現,表面上陳應一臉和氣,原來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
陳應又道:“現在必須加快速度!”
“加快速度?”馬孟明一臉疑惑:“如何加快速度!”
“改變先從說話開始!”陳應道:“從現在開始,全軍將士,學習唐言昭武九部以及其他各部率先學習,我不管采取什么辦法,必須在一個月內,學會唐言,西域各城,但凡過往商旅,必須用唐言交易,否則加征一倍語言稅!”
馬孟明感覺陳應胡鬧,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陳應道:“西域各地以前稅收是多少?”
馬孟明道:“以往各地基本都是沿用牛腿稅,既一牛頭交一條腿的稅,四頭牛交一頭牛,四只羊交一只羊。”
陳應點點頭道:“好,大唐西域都護府的稅收也按這個執行,不過,會說唐言,不需要太精通,就是日常口語會說,免稅一半,會說唐言,會寫字,可以委任為官,哪怕是部落首領,不會說唐言,一律不得為官!”
馬孟明隱隱約約明白了陳應的用意,好像是采取一手刀,一手蜜棗。
事實馬孟明并不知道,陳應對于后世強制性學英語有多大怨言。
堂堂中國人,何必學外文?
現在陳應有了這個機會,他決定讓從太平洋到大西洋,幾千萬里土地上幾千萬人全部咬著木塞子學唐言,搭答打大,湯唐躺燙…
哈哈。哈哈,雖然學得很痛苦,痛苦得想鋸自己的脖子,可是還是得頭懸梁錐刺股地學那場景,一定壯觀得緊!想到這個,陳應心里就爽得不行!
當然,陳應也利用了學習唐言降稅這個辦法。
四分之一的稅收雖然高,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以來,陳應首先可以獲得西域漢人或西域漢人后裔以及其混血兒的好感,畢竟他們會說唐言,即使不會說了,學習起來也非常容易,這樣以來他們就體會到了當唐人的好處。
高車城,此時最先開始推行陳應的學習唐言行動。
“吃…”
“屎…”
“你他娘的真笨!”一名陌刀軍將士指著一名昭武九部的士兵的屁股吼道:“你拉出來的是屎!”
“拉出來…吃!”
一旁邊的陌刀軍將士笑得都站不住了。
“屎和吃都分不清,都他娘的笨蛋!”
“吃…”
“屎!”
一名鉤鐮槍騎兵指著手中的鉤鐮槍道:“鉤鐮槍!”
一名昭武九部的仆從軍士兵,瞪大眼睛:“狗類墻!”
“狗類墻!”鉤鐮槍騎兵快要暴走了:“我干你娘!”
“左!”
最苦惱的還是曹部的曹丹,他會說唐言,雖然腔調有點怪,可是他的兒子曹亞茜就是學不會。
曹丹指著一個大西瓜吼道:“大西瓜!”
曹亞茜道:“大雞、把!”
“大西瓜!”
“大…大雞、把!”
曹丹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抽了過去。
整個冬天,學習唐言依舊熱火朝天。
不過,陳應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到處都是暴跳如雷的狂吼,到處都是劈啦啪啦的抽打聲,看到這一幕,陳應就感覺非常解氣。
就在這時,羅士信垂頭喪氣的將鐵槍扔在門口,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床上,沖著陳應沒好氣的道:“大都護,您饒了我吧,這些人太笨,根本就沒法教!”
“做人要有耐心!”陳應望著羅士信笑道:“如果有一對一地教學,掌握一門語言是可以很快的,尤其是在需要經常說、聽的環境的情況下,有可能幾天下來就能掌握好一門語言的日常用語了。我們不但要教他們唐言,還要教他們唱歌,教他們寫字,而且還要關心他們的生活,要和他們做朋友,做兄弟,要讓他們信任我們,首先就要我們先信任他們。曹丹,待會你就去選一個昭武九部將士,來加入我的親衛隊。”
曹丹歡天喜地的走了。
羅士信與馬孟明同時驚叫道:“大都護,這不可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不可以”
“可以”陳應不以為然的笑道:“西域人,其實是一群純粹的人,他們崇拜強者,本大都護有著大敗二十萬西突厥人的威勢,他們會心甘情愿臣服于我,況且阿史那思摩當初不也一樣嗎?放心,你要相信我,我有信心可以征服他如果我連征服一個親兵的能耐都沒有嗎?”
陳應自然不用擔心,他的親衛,通常情況下都是三個人為一組,站一個崗哨。相互監視的意味非常濃重。即使想謀殺陳應,也沒有那個機會。
“大都護這是千金買馬骨!”馬孟明心中暗暗的想道:“這真是用心良苦!”
西域的民眾大多沒什么“民族氣節”的概念,匈奴強大的時候,他們都是匈奴人,大漢強大的時候,他們又自稱漢人。當鮮卑人強大的時候,他們又稱鮮卑人。突厥人強大的時候,他們自稱突厥人。
如今大唐成為西域的主人。這些西域民眾發現,學習唐言雖然痛苦,可是一旦學習唐言可以少交一半的稅,以往四只羊要交一只羊的稅,現在好了,學會了唐言,居然可以少交一半,這種事情,其實比刀劍更有說服力。
后來西域人慢慢發現,漢人開始在門前掛著桃符,桃符就是春聯之前身,漢人每逢正月初一便取桃木,削成長六寸、寬三寸的樣式,上面畫上辟邪驅鬼的門神名號“神荼郁壘”懸之終年。
西域人一問才知道,掛著桃符的人家,官府會來發一斗面。
于是乎,西域幾乎所有的城鎮家庭都掛上了桃符。
在陳應穿越之前的那時空,由于國家在各方面優待少民,所以許多人見有利可圖就紛紛改民族換祖宗,一開始只是圖個眼前利益而已,心中并無自己是少民的意識,但到了兩三代人以后,久假成真,民族觀念自然而然就形成。
與后世那種可笑的“化漢為胡”相反,這時西域百姓一尤其是靠西的百姓卻紛紛主動地“化胡為漢”為的就是可以減稅。
當然這種化胡為漢,一開始也是假的,不過由于大部分人本身的長相就是黃皮膚黑頭發,更有不少人本身就是胡漢混血,且他們會說漢語又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所以“假裝”起唐民來容易之極,也就是在門口掛起了桃符,將衣服樣式變上一變而已。
在短短一個冬天的時間,陳應用稅收吸引,整個西域,包括高昌以西的伊犁河谷地區,也變成了人人學說唐言,人人著漢服,行漢禮,爭相當唐人。
因為唐人可以少交稅!
當然,陳應雖然讓這些西域各族人少交稅,可是,他根本不在乎。因為,擁有十萬大軍在手,如果還缺錢,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事實上,也有不少部落執迷不悟,于是,他們就成為了歷史。
武德四年四月,春草開始瘋長。
這個時候,貓了一個冬天的大唐征西軍,終于開始離開高車,一路向西。
這十萬大軍緩緩行進,各族軍士紛紛高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雖然聲音有些怪異,陳應卻非常滿意。小半年能有如此地步,已經非常難得了。馬孟明此刻對陳應真是佩服至極,沒有想到陳應居然使用這樣一個手段,兵不血刃的同化了西域。
如今以高昌城,不現在已經更名為庭州城了。
庭州城以東地區,人人著漢服,人人說唐言,如果不考慮其中的怪異腔調,這里已經與中原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