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上去了,沖上去了!”這一刻,劉黑闥激動得想哭。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
犧牲了三萬多條人命,這些人都是驍勇無畏的河北健兒,就這樣倒在了洺河河畔,死在了自己的手中。不過他們的犧牲,還是有意義的。
當夏軍將士紅著眼睛沖進唐軍將士二十步之內的時候,唐軍將士匆忙扔掉手中的弓弩,重新拿起刀槍,組建起防線。幾乎沒有任何遲疑,李開弼舉著一面重盾,像一顆炮彈一樣,砸進了唐軍的槍林之中。
“鐺鐺…”
“咔嚓…”
隨著重盾與槍鋒的交擊,堅韌的槍桿也無法承受一個將近二百斤的壯漢,在自身強大的慣性作用之下的力道。三根槍桿,應聲而斷。
李開弼猛若瘋虎,一手執刀,一手執盾,盾主防,刀主攻,隨著一陣陣噗嗤噗嗤的聲響,橫刀入肉的聲音在唐軍左衛率陣中響起。左衛率的陣形瞬間出現了松動。
“穩住,穩住!”高允權和何月京不約而同的吼叫起來:“咱們關中漢子不比他們河北蠻子差,都是帶把的爺們,誰他娘的怕誰?”
溫熱的鮮血噴射了李開弼一臉,他一臉邪惡的笑容,眼睛的嗜血的光芒大熾。就在這時,李開弼麾下也不分先后的撞向左衛率的軍陣,這些士兵,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一手執盾,一手橫刀。
面對鋒利的槍矛之林,他們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他們全部不約而同的撲到在地上,用肩膀扛住盾,抵擋住唐軍將士的攻擊,而他們手中的橫刀,則專招下三路招呼。劉黑闥并沒有保留,這是他麾下最精銳的跳蕩兵。
跳蕩兵就是古代時期的突擊隊,配圓盾和短刀,穿輕甲,也主要是擅長近身格斗,彌補使用長兵器的同伴靈活性不足的問題,特點就是靈活、近身格斗能力強。主要是對付對方的步兵的,真要是對付重甲步兵和騎兵,那就沒轍了。
當然,由于陳應麾下的陌刀軍和鉤鐮槍騎兵頂在最前面,他們用裝備精良的重裝步兵和弓箭手去吸引陌刀與驍騎軍的進攻,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這原本并沒有錯的,然而刀盾兵則是長兵的克星。盾牌槍刺不透,而橫刀卻可以輕易削斷槍桿或矛桿,而且專朝下三路攻擊的夏軍跳蕩兵,頓時讓左衛率非常不適應這種打法。
此刻,陳應也完全明白了劉黑闥的戰術,他就是利用田忌賽馬的原理,下駟對上駟,上駟對下駟,中駟對中駟。陳應最強的兵馬,其實是驍騎軍,其次才是陌刀軍,最差的當屬東宮太子左衛率。
劉黑闥拼著巨大的傷亡,用軍中精銳重裝步兵纏住驍騎軍,用廉價的槍矛兵纏住陌刀軍,而用最精銳的跳蕩兵去對付陳應最弱的左衛率。
“噗嗤噗嗤!”
橫刀入肉的聲音在唐軍左衛率中響起,斷腿和鮮血在左衛率陣中飛濺,面對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左衛率非常不適應,瞬間倒下一大片。夏軍將士已經陣亡了三萬余人,這樣的傷亡已經足夠讓夏軍部隊崩潰了,可是,夏軍的組成方式往往以同村或同宗為單位,這樣以來,他們經常會敗而不散,散而復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一旦傷亡過重,就會發瘋。可想而知,都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或者說都是同宗同源,一旦他人死了,你還活著,回家也沒臉見人。
所以,一旦打瘋了。河北夏軍這種軍隊的戰斗力極為強悍。
通常人們認為在冷兵器時代,一支軍隊陣亡超過一成或一成半就會崩潰,一旦超過三成傷亡,哪怕精銳部隊也會崩潰。可是這也是不準確的,歷史上,在南北朝時期,還有一支以河北人為主體建立的軍隊,他們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卻死戰不退,那就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冉魏皇帝冉閔創立冉魏軍。
此時,仗打到了這個份上,河北夏軍將士早已紅了眼,他們頂著盾牌,在唐軍陣中來回穿插,橫刀揮過,刀光閃爍,殘肢斷臂與人頭滾滾,原本還在秩序井然的大唐東宮左衛率,此刻瞬間混亂起來,幾乎本能的在后退。越來越多的唐軍左衛率將士本能的認為,這一仗他們敗了,不少士兵扔掉武器,調頭就跑。
“完了,完了,全完了!”李神通腦袋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甚至在偷偷觀察著陳應的反應,只要陳應露出半點撤退的念頭,他就馬上退避三舍。此時廣年鎮距離沙河灣不過三十余里,只要是想跑,肯定有機會。況且唐軍最大的優勢是,擁有龐大的漕運船隊,只要鐵了心的想跑,夏軍根本就追不上。
“天佑大夏!”
高雅賢看著唐軍太子左衛率節節敗退,而右衛率也在勉強支撐,振臂高呼:“唐軍敗了,唐軍敗了…”
隨著高雅賢如此狂呼,眾夏軍將士更是紛紛大吼。他們看著唐軍后營一片混亂,頓時士氣大振,就連驍騎軍與陌刀軍將士也感覺不可思議。
羅士信與張士貴不約而同的請示陳應:“要不要暫避鋒芒!”
看著羅士信與張士貴的請示信函,陳應三兩下撕爛這兩封請示信函,然后朝著信使吼道:“天塌了,都給我用腦袋頂住!”
劉黑闥看著左支右撐,苦苦招架的唐軍士兵,仰天大笑道:“陳應小兒敗了,隨本公將陳應小兒拿下!”
望著劉黑闥興奮的樣子,陳應卻依舊面不改變。
封倫望著陳應從容的樣子,心中暗嘆。
無論陳應打敗了,還是打勝,就憑這份從容與鎮定,足以讓無數同齡中人汗顏。
然而,封倫并不知道,陳應其實已經吃定劉黑闥了。
陳應輕輕的笑道:“且容他得意片刻又能如何?看他能張狂幾時?”
就在劉黑闥親自領軍沖擊陳應的中軍大燾的時候,洺州城內,一處不起眼的宅院里,密密麻麻聚集了上百人。這些人有的是商販打扮,有的是游方郎中,也有的是算命的道士,也有的是掛單的僧人,也腰掛寶劍,不可一世的綠林豪俠,也有流里流氣的地痞流氓,有年過半百的老者,也有少不更事的少年。這些人毫無例外,此刻都一臉嚴肅。
劉統咳嗽一聲,取出一紙命令:“大將軍有令!”
眾人神色肅然:“愿為大將軍效死!”
“尋副將率領背嵬左軍,沿途不停留,不休息,直撲萬春宮!不管遇到什么抵抗都一概殺進去再說!你們的目標就是控制萬春宮。將竇建德之妻曹氏,與其女兒竇線娘掌握在我們手中!明白沒有?”
“是!”尋相一聲爆喝答應。這漢子身上,似乎有使不完地精力一般。
“背嵬軍右軍則全軍分散,五團、二團、三團控制洺州城三座城門。四團三個旅,六個隊,全部分散,每個隊為一組,分別按圖索緝,重點緝拿其偽中書納言宋正本、國子祭酒凌敬、尚書令徐元浩,以及王小胡、董康買、高雅賢、劉黑闥等將領全軍,控制奉恩署欽差行轅。一團隨我行動。途中遇到一切抵抗橫刀伺候!所有人只接受自己直屬長官命令,任何外人命令,都不接受!”
眾背嵬軍將士從來沒有考慮到自身的安危,他們自組建之日起就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們一旦奉命出戰,就會深入敵后,背水一戰,每一戰都有可能是此生之中,最后一戰。
就在城外洺河河畔的交戰,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時候,一隊儼然是夏國羽林軍打扮的軍卒,邁開大腿,朝著萬春宮行去。
萬春宮外,禁衛將領一看又一隊禁衛到來,下意識的問道:“什么人站住!”
領頭的尋相伸手一懷,取出一封封著紅色印尼的信箋道:“奉漢東公軍令,我等奉命入宮,保護皇后娘娘與公主殿下安危!”
那名禁軍倒沒有懷疑,伸手接過尋相手中的信箋。
只見信箋上寫著“尋相親啟”四個娟秀的字跡。那名禁軍將領一愣:“尋相是誰?這是不是錯了?”
就在這時,他剎那間發現,這眼前的所謂“禁軍”將士,居然全部都是面生的人,根本就沒有一人面熟。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小腹一陣冰涼,一柄長約一尺的短刀抵在他的小腹處,穿透了衣甲。
那名禁衛軍將領猛的張嘴,正想大呼“敵襲”,把見一柄短刀,直接攮入他的嘴里。
“噗嗤…”
短刀從嘴里攮入,從后腦貫出,鮮血混著腦漿,噴射而出。
其他背嵬軍將士也緊隨尋相其后,一股腦的沖向萬春宮。
竇建德的萬春宮非常寒酸,因為實在太小,所以他的這個萬春宮可以駐扎的禁軍將士非常有限。
除了莫約一百余名禁軍負責防衛萬春宮的警戒任務,其他駐軍根本就沒有。
正是因為如此,尋相毫不費力,成功突入皇宮,將皇后曹氏與公主竇線娘抓為人質。
就在尋相將成功占領皇宮的消息傳遞到劉統手中的時候,劉統正拿著一柄漂亮的刀子,換在宋正本的喉嚨處。
“宋侍中,莫讓我為難,否則我的手腕一抖,你的小命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