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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陳應沉默了,他當了這么時間的官,進退的分寸都是知道的。如今他是東宮賓客、檢校東宮左右衛率,說到底還是一個流官,李淵或李建成隨手伸出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將他打回原形。

  李建成將以檢校左右衛率的名義,把左右衛率十個折沖府的兵馬交給他,又何嘗不是一次試探?陳應不相信李建成就看不出陳應建筑的這座塢堡規格超過了普通莊園的規模,甚至超過了縣城規模,比如樓蘭古城,面積近十二萬平方米,周長不過一千三百余米,而陳應的這個塢堡呈長方形,東西長四十八丈,南北寬,約五十七丈九尺。

  可以說從規模上來說,已經是樓蘭古城的三倍有余。這已經不是縣城,至少也算是州城級別的城池了。

  陳應沉默,李秀寧倒沒有沉默,她冷冷的道:“河東有一千余座大小塢堡,最大的塢堡,當屬河東薛道衡所建的薛家堡,劉武周入寇河東,除浩州之外,諸州縣皆陷,唯薛家堡屹立不倒,劉武周部將蕭德音統兵兩萬,費時月余,不得寸進,反而損兵五千,然而薛家堡不過及一百六十七丈。”

  面對咄咄逼人的李秀寧,陳應腦袋突然想起那個將作經,頓時有了主意,陳應斟酌道:“陛下不喜歡世族門閥、勛貴們一代一代把持朝政?”

  李秀寧點點頭,突然臉色一冷:“你不要岔開話題,你在這里建一座城做什么?”

  “陳群創立的九品官人法,看似可以彰顯朝廷威儀,然而世家門閥卻尾大不掉,他們從國之干誠,慢慢脫變成國之蛀蟲!”陳應望著李秀寧道:“這個你不反對吧?”

  李秀寧雖然很想知道陳應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李秀寧卻感覺陳應說的好像非常有道理的樣子。

  陳應道:“寒門難出貴子,這個你也不反對吧?”

  李秀寧點點頭,此時她更加疑惑。

  “剛剛在書房的時候,我說話有點言不由衷!”陳應苦笑道:“隋朝亡于世族門閥之手,所以這讓陛下非常警惕,一心想一個改變大唐這種世族門閥把持朝政的辦法。”

  “這跟你筑城有什么關系?”李秀寧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怎么就沒有關系?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陳應道:“開皇七年文帝下旨分科舉試,在隋朝的三十八年中,總共錄取秀才十人、進士五十人隋朝科舉每科錄取十二,共舉行四?五次。本書以五次計算其中各地世族子弟占據三分之二的名額,然而如今,這三之分一的寒門秀士,如今何在?”

隋朝的時候,秀才可不是明清時代讀書人的泛稱,秀才原本指稱才能秀異之士,與禮記所稱“秀士”相近,是一種泛稱,并不限於飽讀經書。到了隋初,文帝楊堅遠見卓識,廢除了“九品中正”制,代之以秀才科。隋煬帝大業二年公元606年,一種先進的選才方法進士科設立它的特點是專以考試的辦法來挑選人才,而不是由地方察舉,進士科宣告了中國科舉制的誕生  隋代和唐初,秀才實為貢舉科目之最:杜氏通典說,“初秀才科第最高,方略策五條,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秀才是博識,高才,強學和策問無失的俊選者。因秀才標準過高,隋代舉秀才不過十人。

  李秀寧遲疑了,這些相對比較冷僻的知識她還真不清楚。

  陳應道:“開皇七年,首科秀才出自龍門孫仁祖。孫仁祖初任從七品上階萬年縣法曹縣級司法部門部長,相當于法院院長兼公安局長,后遷任平涼郡太守。大業五年,為人舉報,經楊廣查實,孫仁祖貪污受賄賂,被楊廣下旨抄家,得錢五億。名下田產千傾。”

  李秀寧驚訝的道:“短短二十余年,他貪污了這么多錢?”

  陳應道:“從人性的角度來看,這無可厚非,一個窮怕了的人,見到錢很容易迷失。開皇十八年進士,吳興郡烏程人張連山,初任錢塘令,善決獄,執法公正,深受好評,大業三年擢升為刑部給事郎,大業九年又初遷刑部侍郎,楊玄感之亂,隨刑部尚書衛玄率領幾萬大軍進攻楊玄感,張連山投靠楊玄感,累衛玄兵敗,后被抄家問斬。感覺不可思議吧?”

  李秀寧感覺非常荒謬,張連山身受楊廣父子知遇之恩,從一文不名,短短十數年間升為從三品刑部侍郎,這樣的人居然還從賊,如果他是兵敗被俘,為祈求活命,不得不委身從賊這還情有可原,然而張連山卻是主動投降,這種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大業九年進士,潁川人趙劭,官封酒泉令,大業十三年李軌起兵,趙劭投靠李軌。”

  “大業五年進士,金城縣令郝瑗,大業十三年投降薛舉,為薛舉謀主。”

  李秀寧好半天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

  陳應讓開身子,發現陳應面前有一塊木案,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李秀寧詫異的問道:“這是什么?”

  陳應微微一笑道:“這是將來我準備編纂一本書名字叫貳臣傳。”

  “所以呢?”

  “所以啊,我建了這么一座龐大的塢堡,教授學生,給他們灌輸忠君為國,為蒼生黎民百姓貢獻綿薄之力。”陳應笑道:“將來陛下想用什么樣的人才,要世族有世族,要寒門有寒門,要巧工有巧工,要人伶人有伶人。”

  李秀寧微微斂道,說道:“原來是三娘剛才失禮了,誤會陳郎了。”

  李秀寧的姿態轉換自如,陳應一時反應不過來。

  看著左右沒有人,李秀寧從容的盯著陳應看。

  陳應被李秀寧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陳應斂容嚴厲的說道:“三娘真以為我想造反嗎?西魏八大柱國早已是昨日黃花,侯莫陳氏已經沒有機會崛起了,侯莫陳氏累世將門,縱勇披靡,歷朝歷代皆忌憚不已,誰還會給侯莫陳氏崛起的機會?這天下雖大,怕也容不得侯莫陳氏一門。”

  李秀寧淡然的凝視著陳應的眼睛,“但是啊,但是啊,有我啊,難道我會眼睜睜的看著陳郎蒙難而袖手旁觀?”

  陳應的心仿佛給李秀寧的目光扎了一下,他不動聲音的問道:“依三娘看,我應如何做才能消除陛下的芥蒂?”

  “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李秀寧綻顏而笑,輕語道,“陳郎怎么又認真起來了?”

  陳應看著李秀寧的眸子,亮如點漆,端真是美,“你知道我心里最想什么嗎?”

  “想什么?”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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