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散去,于是天光便好似驟然灑落塵世。
時刻關注著月影山方向的鄒天淳和荊白,相互對視一眼,之前震驚的神情盡皆緩和了許多,卻又平添了幾分擔憂。
之前那一番可怕的電閃雷鳴…
縱然是沒有任何經驗,沒有見識過天劫,也可以肯定,那絕對是天劫降下的雷霆閃電。
否則,斷然不會有那么大的威勢,也不可能那么多次巧合地劈向同一個點。
在那般幾乎不可抵擋,甚至連逃避都無處可逃,一定會逃到哪里追到哪里的重重天劫雷霆打擊下,山妖能否幸存下來不好說,可溫朔…縱然是煉神還虛之境,其元神也絕對扛不住。
鄒天淳在擔憂的同時,也不得不慶幸著,傾佩著荊白。
之前荊白說,那里的大戰他們插不上手——確實如此,莫說他們二人,便是當今玄門江湖攏共那一兩千號人都拉過去,也扛不住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的連番捶擊,有多少死多少。
“荊先生,您看…”鄒天淳輕聲說了半句。
荊白搖搖頭,神色平靜地說道:“溫朔還好說,元神安好。”
“哦。”鄒天淳心里直突突。
天殺的!
那么恐怖的雷劫之下,溫朔還能好好說著?
莫非…
溫朔只是為了面子,為了唬住我們,所以他的元神壓根兒沒去月影山,而是躲得遠遠的,看天降雷劫干掉山妖的戲碼?
待天劫干掉了山妖,他再回來趾高氣昂地邀功?
鄒天淳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萬幸,他沒有將心里這股越來越濃的疑點,講述給荊白,并征求荊白的意見,因為就在他張口欲說時,一道白光閃過,溫朔的元神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了他和荊白的面前。
元神將幾根紫紅色,油光發亮的石頭,扔在了地上,旋即鉆入了身軀之中。
趴在地上的溫朔,無比艱難地掙扎著爬起來,神情疲憊至極地坐在地上,長出了一口氣。
“好險。”鄒天淳暗道一聲,剛才差點兒說出那些話。而且他還疏忽了極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溫朔元神出竅神游時,其本體,仍然可以處在清醒的狀態下,與人做正常的交流。
之所以剛才溫朔一直趴在地上閉著眼睛不動彈,看似昏迷,事實上是他經脈被毀,五臟六腑七魄受創,身體過于乏累,為了集中注意力應對山妖,乃至那可怕的天劫雷霆,不能分散注意力罷了。可即便是他集中精神,顧不得理會他們,卻仍然能聽到,他和荊白之間的對話。
荊白已然快步到溫朔身旁,蹲下身一把捏住了溫朔的腕脈,微皺眉細細查探溫朔的身體狀況。
溫朔闔目,沉默不做聲。
此刻的他,臉色蒼白中透著蠟黃,顯然已經虛弱至極。
鄒天淳坐在幾米開外,也不好開口詢問什么,更不便上前打攪,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幾根條狀的石頭上。
隨即,他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妖氣。
鄒天淳立刻打起精神,高度緊張地釋出了氣機查探,很快,便查出了妖氣的源頭,是那幾根條狀的,紫紅色石頭,稍稍將氣機探入石頭中查探,便立刻感受到了極為濃烈的、陰寒至極的妖氣。
鄒天淳駭了一跳,急忙收回氣機,暗道一聲好險!
那,是妖骨!
媽的,溫朔真的把活兒干完了!
他把山妖的妖骨都給弄了回來,顯然,已經把山妖給干掉了!
這妖骨…
可是舉世罕見的至寶啊!
鄒天淳下意識地便要起身過去,將那幾根妖骨拿到手中,但他隨即便意識到這樣做不妥,立刻壓下去了心頭的貪念沖動。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正在為溫朔把脈的荊白,投來的凌厲眼神。
“荊先生,溫總他的身體狀況如何?”鄒天淳反應極快,用言語掩飾自己的尷尬。
“強行調動元神出竅,他原本稍稍好轉的內傷,再次加重了。”荊白松開了溫朔的腕脈,道:“鄒先生,天色已經大亮,你負責聯系遲寶田,盡快安排車過來接我們回去,同時為我和溫朔護法,我要布陣為溫朔療傷…有勞了!”言罷,荊白盤膝坐下,便要起壇作法布陣。
“荊先生,你也受了內傷,之前又幾次作法布陣,還未溫總療傷,休息會兒吧,我來為溫總療傷。”鄒天淳認真道:“你拿我的手機,給遲寶田打電話就行。”
疲累至極的溫朔睜開眼睛,有些吃力地說道:“鄒先生,妖骨有你一份。”
“嗯?”鄒天淳怔住,內心狂喜。
原本大家都已經說好,對付山妖的事情,只是允許他參與,任何好處都沒有他的份兒。
現在,看到妖骨就在眼前,誰能不心動?
鄒天淳甚至想過,如若自己比這二人修為高,比這二人在玄門江湖上的威望足,再有絕對把握的話,沒準兒自己就會按捺不住貪欲,現在就把這兩人給干掉,獨吞妖骨了。
問題是,他就算出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不能這么做。
在沒有絲毫希望,又被貪念搞得心里直癢癢,甚至悔意、恨意、惱意之時,溫朔突然明確地告訴他“妖骨有你一份。”
鄒天淳怎能不激動欣喜若狂?
他按捺住心頭狂喜,已然起身主動上前,再次道:“荊先生,還是讓我來吧,鄙人雖然比不得荊先生風水法陣玄妙非凡,但個人修為相信比之身受內傷的荊先生,還是有少許優勢,且布下法陣助力個人,增強真氣流轉,應該能更快、更好地為溫總療傷。”
“也好,多謝鄒先生了。”荊白點頭應下,起身接過鄒天淳遞來的手機,走到一旁去撥打電話。
鄒天淳不再多廢話半個字,盤膝坐在溫朔身后,默誦法咒,掐決擲符布下法陣,繼而如影視劇和武俠中高手療傷那般,雙掌齊出,掌心按在了溫朔的后背上,雄渾真氣由掌心而出,大量真氣渡入了溫朔體內,無需考慮沒有了經脈之后真氣在體內的行進規律,也不去考慮五臟六腑七魄的療傷先后順序,直接全面覆蓋。
因為鄒天淳本身就沒有受內傷,且從昨晚至今出力最小,其個人真氣雄渾,又有法陣相助,對溫朔的內傷治療,效果確實要比荊白來做更好、更快。
這時候,在鄒天淳看來,溫朔沒有了經脈,反倒是更便于他以真氣為其療傷了。
反正有著充沛的真氣!
全覆蓋的過程中,不通過經脈,也解約了時間,解約了損耗,以及沒有了受經脈通道狹窄的束縛而存在的局限凝滯。
荊白走到一旁,撥通了遲寶田的電話:
“遲老板,我是荊白,我們現在的位置,在月影山的東北方向,從黃寶屯的方向來看,應該是正北方,也是這片山區的最北面,山外側,靠山的一處丘陵開闊處,有小路通上來。”荊白雖然通過羅盤,可以把更為明確的方位告訴遲寶田,但一些專業的詞匯說出來,恐怕遲寶田更糊涂了,所以還不如把大致的地理位置告訴遲寶田,更方便他尋找。
不曾想,遲寶田聽了他說的大概位置后,道:“行,我大概知道那地方,是小路旁邊,山腳下有很多開墾的豆地,還又那塊平地占地面積不小,但全都是碎石荒砂,連根草的不長,緩坡和山相連…”
“對,就是這里。”荊白道:“我和溫朔都受了內傷,那輛車也翻進溝里了,麻煩遲老板盡快安排車輛來接應一下。”
“哎呀,那,那我馬上安排車,我親自去…”遲寶田趕緊應下,又道:“我天淳兄弟呢?”
“他問題不大,只是些皮外傷,正在為溫朔療傷。”
“哦哦,我馬上出發,馬上出發!”遲寶田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玄士和尋常人的體內,真氣和經脈的最大作用,便是疏通、排毒、療傷——上下通達,五臟六腑七魄惡垢不存,清滯祛郁,則神清氣爽、體格健壯,百病不侵。
溫朔如今沒有了經脈,五臟六腑七魄又受創,自然體弱至極,且強行提元神出竅,神游于外又耗時許久,其身心疲乏,以達極限。
好在,他年輕,而且身體有著以往打下的堅實底子,再有鄒天淳傾盡全力以真氣為其療傷,充沛五臟六腑七魄之中缺損的元氣,補損傷患之處,而且他曾經修成了大周天,五臟六腑七魄之間即便是沒有了經脈的銜接連通,卻仍舊相互有著敏銳的感應,故而真氣充沛時,便能遙相呼應著,與三魂產生感應,又有元神居中,無聲無息地與體內各處相通著,溫朔的身心乏累狀態,已經傷勢,極快地恢復著。
沒過多久,感覺精神狀態好多了的溫朔,顧不得身體的乏累,睜開眼說道:“先停一下吧。”
“嗯?”鄒天淳稍稍遲疑了一下,卻生恐治療過程中溫朔又有了什么不適,便急忙收回真氣,松開手輕聲問道:“溫總,你怎么了?”
溫朔擺擺手,懶得轉身,道:“荊先生,你也過來,咱們談談分贓的事兒。”
“來了。”荊白幾步走了過來。
鄒天淳哭笑不得,神情尷尬——好端端的話,干嘛說得那么粗俗難聽——分贓?
咱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
但他又不好就此說什么,將起身繞到了溫朔前面,和荊白左右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