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川安端著煙桿,在翟家大院里來回地走動著,從這家院子,到那家院子…
溫朔的突然到來,讓他頗為驚喜。
這錢多得似乎數都數不清,從京城來的年輕大老板,隨便手指頭縫里露出點兒油水,那就夠山村普普通通的人家一年甚至幾年的開銷,這次,溫老板能留下多少?
來這山村里,又是為啥找荊先生?!
可這些話自然不好公開講,只能好好伺候、招待那位年輕的溫老板,指望著把溫老板哄得開心了,能多從指縫間漏點兒油水。
溫老板什么時候能和荊先生談完正事兒?
他們談什么?
中午請他吃飯方便么?
坐立不安靜不下心的翟川安來回踱著步子,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祠堂外,便聽著里面傳來了孩童們歡快愉悅的笑聲——是荊先生那個上大學的兒子正在教孩子們知識。
這是荊定賢幾次強調,讓村里人改的口,不是教孩子們讀書,是教知識。
荊定賢說:“我沒有太多時間一點點教孩子們書本上的每一節課,所以我要教會孩子們知識,喜歡讀書,喜歡學習,喜歡去解決問題的知識。”
翟川安靜靜地站在外面,聽了會兒荊定賢在祠堂里給孩子們講課。
就像是在閑聊天,東拉西扯天南海北地各種聊,目前正在聊一些城里的孩子們自己制作一些電動小汽車、小飛機,可以唱歌的電動玩偶類的玩具。
這些孩子們年齡不一,小的五六歲,大的有十一二歲了。
但孩子們都很開心,踴躍地表示著如果是自己,會選擇做什么樣的玩具。
翟川安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荊定賢說到做到了。
孩子們一定會很喜歡,很用功地去讀書。
可是這山里的娃們,有幾個家庭中能負擔得起孩子在外求學的費用?山廟村的康傳代兒子能考上大學,還是因為家里的閨女跑到京城打工這些年賺錢,不斷往家里寄錢,再加上康傳代也著實辛辛苦苦掙錢,勤儉節約心疼兒子,他的兒子自己也長出息,據說要發奮圖強將來有了大出息報答、救他姐姐…
山里人窮啊!
想到這里,翟川安又有些慶幸,自己忽然暴富了,兒子們都長大沒了機會,可孫子將來有希望啊,家里有錢也供應得起。
至于孫女…
女孩子家家的,將來還不是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
花錢供她們讀書有啥用?!
可惜這里的其他孩子們,將來想讀書,家里卻供不起…翟川安沒少見過孩子們想讀書卻不得不輟學時,那淚眼汪汪,雖然還很幼稚,卻極度傷心的模樣。
他抹了把淚兒,轉(身shēn)離開。
想這些沒用的做啥?
翟川安點上一袋煙,大步往自家的宅院走去,開摩托車去鎮上買點兒好酒好菜才是正經事兒,指望著家里那個婆娘買東西,能把溫老板招待好?
他實在是不放心!
結果他推著摩托車剛到街門口,迎面就看到一個中等(身shēn)材,穿著真皮翻毛領大衣,略有些佝僂著腰(身shēn),卻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面帶微笑地邁步進了翟家大院的街門。
翟川安頓時傻站在了當場,駭得雙手都松開了摩托車。
“哎哎…”
他驚叫著被傾斜的摩托車差點兒壓倒,趕緊跳到一旁,才沒被倒了的摩托車壓住。
“翟家主,(春chūn)節好啊。”
來人微笑著拱了拱手,神色慈祥。
“神,神神神…神師。”翟川安嚇得渾(身shēn)打顫,極度卑微地彎下腰,滿臉惶恐磕磕絆絆地說道:“神師您,您老怎么大駕光臨了,我,我們這小門小戶,承受不住,承受不起。”
“翟家主客氣了。”湯泉寶擺擺手,微笑道:“聽聞荊先生住在你的家里,可否麻煩翟家主引領,去拜訪荊先生呢?”
“啊?”翟川安怔住。
“怎么?”湯泉寶瞇起眼睛,神色慈祥。
街門外,湯泉寶的兒子將摩托車撐好,下來點了一支煙,神(情qíng)傲慢地掃視著冷清的街巷,以及偶爾出現,略顯好奇往這邊張望的村民,心想父親干嘛非得來這么個破地方?
還不讓自己進門去…
沒勁!
翟家大院的街門里,影壁墻后,翟川安終于回過神兒來,訕訕地,不(情qíng)愿卻又不敢違拒地點頭哈腰應下,往側旁讓開一步多遠,當先半步躬(身shēn)引領著湯泉寶往里面走。
溫暖如(春chūn)的客廳里。
正在談話的荊白和溫朔,幾乎同時微微皺眉,對視一眼。
“真有早來的江湖人啊。”溫朔撇撇嘴,道:“你向江湖傳達訊息,要在這窮山溝溝里召開玄門江湖大會,可也不見你有什么準備,那,早早趕來的玄友,怎么招待?”
“也許,今天來的人不需要招待。”荊白淡然一笑。
“我怎么辦?”溫朔氣道。
“這…”荊白訕訕一笑,擺手道:“翟家大院內,恐怕多少人都巴不得能請你到家中做客呢。”
溫朔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剛才兩人都清晰感知到了某位玄士刻意散發出來的強大氣息,這,應該是有某位玄友除至此地,才會釋放氣機打招呼,也是在靠氣機尋找同道中人。
所以荊白已然將己(身shēn)氣機釋出,以便對方能夠更方便地找到自己。
但正如他剛才對溫朔所說,今天來的人,也許不需要招待。
因為這么早趕來的玄士,除了溫朔之外,最大可能趕到的,或許,就只有相對距離較近的湯泉寶了。
這一點,溫朔也考慮到了。
所以他剛才沒有入荊白那樣釋放自己的氣機,反而將氣機收斂,仿若尋常人那般。感受到來者與荊白之間釋放的氣機愈發高漲強橫,胖子的內心還頗為不屑地鄙夷著草莽江湖人好斗的秉(性性),怎比得胖爺我這般低調謙遜?
還未見面就先比試比試,恨不得打一架來彰顯自己比對方厲害…
胖子撇撇嘴,心想你們厲害,你們都厲害!
外面。
翟川安明顯緊張所以有些顫抖的聲音傳來:“荊,荊先生,溫總,溫老板,那個…八盤縣的神師大人來,來了,說是想,想拜訪荊先生,您看…”
他的話音未落,湯泉寶已然主動發聲:“久仰荊大師之名,湯某人前來拜訪!”
荊白起(身shēn)走到門口,面帶微笑掀開門簾,道:“湯大師請…”
湯泉寶輕頷首,邁步往室內走去。
荊白側(身shēn)讓開,一邊對戰戰兢兢的翟川安說道:“康家主不必惶恐,今天這件事切莫要對外宣揚,否則容易令人誤會…需知世上本無人,庸人自擾之。”
“啊,好的好的,那個…”翟川安忙不迭點頭:“有什么需要您盡管吩咐。”
荊白微笑點頭。
翟川安急忙轉(身shēn)快速離開,只覺得后背一片冰寒。
神師找到門兒上了,翟家和康家的血咒(陰陰)親已經被解除的事(情qíng),想必也瞞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神師一怒…
翟川安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
客廳里。
(身shēn)軀闊大的胖子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守著滾燙鐵爐外側的防護架,好似怕冷般,時不時把雙手向爐子的上方靠近一下烤火,看到湯泉寶進來,便抱以憨憨的一笑。
他心里,還是很吃驚的。
湯泉寶竟然主動登門,前來拜訪荊白?
是試探?
還是前來談和?
似乎都有點兒脫褲子放(屁pì)了…
荊白請湯泉寶在靠窗一側的沙發上落座,神(情qíng)淡然地回到躺椅旁坐下,微笑道:“久仰湯大師威名,此番荊某人傳信江湖召開大會,不曾想湯大師最先到來,還未來得及妥善準備,難免招待不周,還請湯大師海涵。”
湯泉寶坐到沙發上,輕輕嘆了口氣,氣機外釋簡單查看了一下這處宅院里的(情qíng)況,確定再無其他人等。
繼而,他看向溫朔,淡然道:“我與荊大師有事相談,小友能否行個方便?”
“啊?”溫朔略顯迷茫地看向荊白。
“無妨,溫朔是自己人。”荊白淡淡地說道。
胖子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qíng),看向微微皺眉的湯泉寶,憨憨地點頭說道:“嗯嗯,我保證,不管聽到什么都不會隨便說出去的…湯大師請放心。”
湯泉寶無視了溫朔的存在,眼神注視向神(情qíng)淡然的荊白,道:“明人不說暗話,荊大師屈尊久居臥狐嶺這偏遠小山村中,又恰恰是在大族翟家,此番更是傳訊江湖,要在這偏遠貧瘠的山村中籌辦玄門江湖大會,想必,是針對湯某人而為吧?”
荊白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既然湯大師直言,鄙人也就不再隱瞞,確實如湯大師所言。”
“荊大師,意(欲yù)何為?”湯泉寶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間略顯苦澀。
“盛世降臨,玄門江湖復興,為玄門萬世開平,興江湖之昌盛…”荊白緩緩起(身shēn),踱步至堂桌前,微仰頭觀正堂那一幅千里江山圖,負手而立,(身shēn)形(挺tǐng)拔如松,霎那間氣機狂漲,頗有睥睨天下之勢,傲然道:“數千年悠悠歷史至今,江湖規矩口口相傳,雖然沒有明確條例,可人心道義所在,誰人不知?”
湯泉寶慢慢站起(身shēn)來,語氣中略有哀求之意,道:“光(陰陰)一剎那,二十年前的事(情qíng)了,如今江湖初興,鄙人自問十數載未曾再有卑劣惡行,荊大師開個條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