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娜仁托婭瞇起眼睛,端茶碗做送客狀,道:“回去吧。”
溫朔睜大了眼睛一臉好奇寶寶的神情,探著脖子問道:“您,真的是,認真的?”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娜仁托婭不耐煩道。
“好吧。”溫朔嘴上說好,卻并未離坐,端起茶碗喝完里面的茶水,笑吟吟地說道:“我剛才也就是和您客氣兩句,怕傷了您老人家的自尊心。其實昨天早上那種形勢下,我就算是殺了狼王,那些群狼也不敢把我怎么樣,甚至,只要我不嫌累,有足夠的體力,那么就算是拎著刀挨個兒把它們一個個全都捅了,它們也得乖乖受死!”
娜仁托婭皺了皺眉,忽然沒有了先前的冷漠和厭煩,轉而化作了悲天憫人的神情,道:“你的戾性煞氣,太重了。”
溫朔并未因娜仁托婭的態度放緩,而改變自己已然變了的態度,他仍舊笑吟吟的,仍舊氣勢強橫,是單純的個人氣勢、姿態,沒有以玄法調動氣機增強出的氣場。
他說道:“我人疲了,可法陣不停,一些嚇破了膽的畜生敢反抗?我戾性煞氣重?不重的話,怎么懾服那些兇殘狡詐的畜生?它們會殺人、會吃人的!娜仁托婭大師…您該不會覺得,這些草原上的生靈,可以肆意地殺人,因為那是它們的本性,而我們闖入了它們的領地,所以被殺是應該的,是活該!如果殺了它們,就是在作惡吧?”
娜仁托婭忽然無聲地笑了,所以她此刻的笑,便沒有了之前的可怖。
她的神情也和藹了許多,微笑道:“溫朔,你應該聽其木格說起過,我曾讓群狼俯首的事情吧?”
“聽說過,昨天也親眼見識、領教了。”溫朔點點頭。
“你看我,有以狠戾的煞氣和濃烈的殺機威勢,讓群狼俯首嗎?”娜仁托婭笑瞇瞇地問道。
溫朔怔了怔,搖搖頭。
娜仁托婭這時才有了一位長輩、一位馮奶奶的慈祥和藹之態,語重心長地說道:“法術的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時候,不能單純以強勢逼迫對方,那樣的話,對手只會被你懾服,卻不會心服口服。而且,你自己也會很累、很累,甚至為此受傷。”
“你的意思是…”溫朔皺眉,質疑道:“你懾服群狼,并未動用巫術嗎?”
“有,但是與天地相參,與群狼有心神上的感應、交流。”娜仁托婭溫和道:“它們會懂得的。”
溫朔細細思忖著昨天娜仁托婭遠距離以玄法向他打招呼時,那種如流水般柔和卻又強大得不可阻擋之勢的玄法能量波動,繼而說道:“也許,是我們所修的玄法不同,又或是,我的修為不夠。”
“所以,中原江湖上諸多的宗門流派、玄法世家,總是自視甚高地認為是正道,卻將其它各類巫術貶斥為旁門左道,卻從未想過,他們修行的玄法何等強勢…”娜仁托婭說著說著,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在玄門江湖上,從來沒有依善惡定正邪。”
“等等。”溫朔聽得有些懵圈,這老太太心里的怨氣很重啊。
想當年,她曾經一定受到過什么不公平的待遇,甚至被玄門江湖上的某些個前輩們鄙夷、嘲諷,當眾羞辱過?
可時,這與胖爺我有毛的關系啊!
感情您老因為心里這點兒積怨,就把氣撒到了我的身上?
那胖爺多委屈啊!
所以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無辜和不滿,道:“我說過,和玄門江湖的瓜葛不深,而且您說得這些話,也未免太過偏激了。縱然是我對玄門江湖沒什么了解,僅以常理忖之,也能肯定不是所有的宗門流派、玄法世家,都如您所說的這么不堪。更何況…據我所知,玄門江湖上諸多不成文的規矩,出發點還都是符合正義和道理的,您這一竿子掃得,多少人得抱屈?”
娜仁托婭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平復著情緒,端碗喝茶,淡淡地問道:“你覺得,我的巫術,和你的玄法,孰強孰弱?”
“這個問題…”溫朔哭笑不得:“我沒辦法回答。”
“僅以令群狼俯首一事上,作比較。”娜仁托婭神色愈發平靜。
“唔,那肯定是您比我強得多。”溫朔沒有拿巫術和自己的玄法相對比,只是說娜仁托婭比自己強,但他隨即又說道:“當然了,不以強勢而迫人,以理服人,是最好的。”
娜仁托婭點點頭,神色稍緩,繼而又略帶些歉意地說道:“很抱歉,我剛才有些失態了。”
“可以理解。”溫朔敷衍道。
娜仁托婭一皺眉,語氣不善地問道:“你理解什么?你還知道些什么?”
溫朔再次懵圈了。
這他媽…
胖爺招誰惹誰了啊?!
“我什么都不理解,我他媽什么都不知道!”胖子終于按捺不住生氣了,瞪著眼斥道:“老太太,你別這么為老不尊行不行?我大老遠從京城跑到這大草原上,住了這么長時間把你等了回來,虛心求教,恭恭敬敬的,那些狼崽子要殺我們,我都給你面子饒了它們,我也把兩個國家的兩位教授辛苦搜集、考證到的巫術符文、法咒,拿出來給你看…我可從頭至尾,都表現得對您無比的尊敬和信任,你倒好,三言兩語稍有些不順心了就夾槍帶棒地發脾氣,是不是這大草原上的牧民們,數十年來把你給慣得?”
“放肆!”娜仁托婭氣得直打哆嗦——這么多年生活在大草原上,還從未有人敢如此當面叱責她,更不要說是一個年輕人了。
“老而不死是為賊!說得就是你這種人吧?”溫朔重重地哼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
“你,你給我站住!”娜仁托婭的聲音尖利高亢。
溫朔理都不理她。
老不死的東西!
還想和胖爺玩兒心理上的把戲,然后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占據主動?
胖爺是那種做虧本生意的人嗎?!
大草原上的牧民們或許都會忌憚她、恭恭敬敬地把她當作神仙供著,她再如何蠻不講理欺負人,在這些已經將對她、對神靈的信仰已經融入骨髓,根深蒂固的牧民們看來,都是應該的。
但,胖子才不吃這一套呢!
越是修行玄法時間久,越是對玄法的了解深刻,對天地相參的了悟更多,就越是不敬冥冥中,連玄士都不確認存在的神明!
更何況,一個狡詐的,想占胖子便宜的老巫婆?!
簾子豁然掀開。
阿日善擋在了門口,樸實的臉龐平靜得如草原上的一汪清水,紋絲不動,但,堅毅。
阿日善的手里,攥著一把小小的彎刀,是那種裝飾用的小刀。
和在其木格家里大口吃肉時,用來從烤全羊割肉的刀子一樣大小。
胖子眉毛挑了挑,抬手擼了擼本就挽在肘部的襯衣袖子,仰著臉傲慢地看了看眼阿日善,繼而扭頭對迅速恢復了平靜的娜仁托婭說道:“你,讓她別攔著我…否則,我可沒什么不打女人的忌諱,不但敢打她,我他媽還敢把你這個老東西,一塊兒打了!”
“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場,是什么嗎?”娜仁托婭冷冷地說道。
“喲呵,嚇唬我?”胖子上嘴唇一角翹起,神情不屑,略帶挑釁地說道:“我警告你,千萬別想著施展你那破巫術來加害我,只要我稍稍感覺不適,立馬就把你拎出去掛在旗桿上,用牧羊的鞭子抽打…讓牧民們都看看,被他們奉若神明的你,被扒光了神的皮之后,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只會撒潑蠻不講理的刁鉆老太婆!”
“你找死!”
阿日善怒罵一聲,揮刀狠狠地扎向了出口不遜的溫朔。
“住手!”娜仁托婭急忙喝止。
然而已是來不及了,阿日善手中刀直刺溫朔后背,溫朔豁然轉身,眼角余光一瞥,瞬間擰身閃避,同時左臂一抖如軟鞭般纏上,左手更是如蛇頭般,刁鉆地捏住了阿日善的手腕,一擰一掰一推…
喀嚓!
阿日善痛呼一聲,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倒飛出去,就被溫朔抖手又攥住了手腕,生生拉回到帳篷內,將她整個人扔到了娜仁托婭的面前。
娜仁托婭急忙從床榻上下來,蹲下身,伸手皺巴巴的老手,抓住阿日善的手腕摸了摸,輕輕松了口氣,然后一手抓她的小臂,一手捏住手,擰了兩下一拉一扯,旋即猛地一懟。
阿日善再次爆出一聲慘痛的叫聲。
旋即,娜仁托婭吃力地攙扶著她起身:“好了,告訴過你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沖動的。”
“可是他…”阿日善這才意識到,自己明明被掰斷的手腕,已經恢復了,她驚喜莫名。
溫朔皺眉看著這一幕,冷笑連連。
隱約,外面似乎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還有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很明顯,剛才阿日善的慘叫聲,吸引了附近的牧民們。
“溫朔,如果我告訴牧民們,你企圖刺殺我…”娜仁托婭溫和地說道。
胖子可以想象到,自己這二百多斤肉,被一眾生性彪悍勇猛的草原大漢們踐踏、蹂躪的慘狀。
膽小的胖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娜仁托婭笑了。
但隨即,笑容凝固。
因為胖子轉身,伸手,唰地一聲把帳篷的簾子掀開了!
外面,柵欄外,已經站滿了三三兩兩,男男女女至少二十多名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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