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納2000轎車里,李琴也爆出了一聲尖利的驚呼。
她之前心中有氣,所以也有些賭氣,她覺得溫山丫撒潑攔在車前,也就是裝裝樣子,耍無賴嚇唬人而已。
她的判斷沒錯。
她覺得,兒子也是為了嚇唬一下溫山丫,讓她知難而退就好。
但李琴沒有想到,兒子在說出那番話之后,數三個數,讓李聰文開車碾壓過去,自己的大侄子李聰文,會立刻沒有絲毫忌憚、懼意,反而興奮十足地轟油門撞過去!
是真的要殺人!
以往生活中,“弄死你。”“殺了你。”“我殺你全家…”等等之類的話語,在沖突爭執中很常見。
但,又有幾個真的敢動殺機,下死手的?!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胖子陰沉著臉,輕聲道:“停車。”
吱嘎!
轎車急剎車停下,李聰文露出一臉的獰笑,神色間略有些困惑。
溫朔扭頭對嚇壞了的母親說道:“媽,沒事兒…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躲開,聰文也刻意往旁邊稍稍打了一把方向,她就是避不開,也撞不到她的。”
李聰文怔了下,旋即明悟,猛點頭:“是是是,小姑你放心,我心里有數。”
李琴這才撫著胸口大喘氣,稍稍寬心。
“媽,您坐在車上別下來。”溫朔微笑著叮囑了一句,然后推開車門下車。
看到轎車停下,所有人面面相覷。
溫山丫更是嚇得臉色煞白,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車門打開,穿著黑色大衣的溫朔下車,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他不慌不忙地往手上戴著黑色皮手套,走到車后面站定,冷冷地看著溫山丫。
“溫朔,你這個天殺的畜生!”溫山丫回了一半的魂,當即拍著大腿破口大罵。
溫朔微微瞇眼,抬手拍了拍車尾,然后往旁邊錯開兩步:“聰文,往回倒車,撞死她!”
轎車立刻再次轟鳴起來。
所有人剛剛從外面飛回來的三魂,霎那間又從頭頂蹦了出去——老天爺啊!
溫朔他,他也太狠了吧?
而溫山丫,更是被嚇得如同一只敏捷的兔子般,跳起來沖到了人群中躲避,屎尿順著褲腿灑濺得到處都是。
老溫家的人見狀,也都嚇得趕緊四散躲避溫山丫。
開玩笑…
人家是要撞死你,別把我們給連累了啊!
山旗家的兒子,那可是個真敢弄死人的主兒!
是個瘋子!
是個仗著自己有錢,就敢無法無天的家伙!
李聰文可不管什么天高地厚,表哥說什么,他就照辦。不過,坐在后排的小姑見他真的往回倒車,掉頭,當即駭得趕緊聲色俱厲地喝斥道:“聰文,你給我停車,不許撞人!”
“姑,我哥他…”
“聽我的!”
“哦。”
李聰文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滿臉訕笑,刻意把油門狠狠地轟了幾下。
結果引擎的轟鳴聲,把老溫家的人一個個全都嚇得直打哆嗦,到處亂跑。
“朔,小朔啊,可不敢撞人啊。”
“會出人命的,她,她到底是你親姑姑,別真把她撞死了呀!”
“山旗家的,李琴啊,你倒是下車管管孩子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著,語氣中都透著恐懼的哭腔——在臥虎屯,溫家的人不懼怕與本村、外村的其他家族干仗群毆,也敢拎著鐮刀、鐵鍬、菜刀,抄氣扁擔去械斗!
但,那是兩碼事啊!
誰也沒想著干仗的時候要死人。
再者,人再怎么硬實,也扛不住一輛汽車沖撞碾壓。
更何況…
溫朔再怎么說也是老溫的家人,他,他還那么有錢,他真敢要人的命!
就在這時,人群中年紀最大,也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老頭兒,住著拐棍走上前兩步,身體還有些顫巍巍的,他的兒子和孫子們沒有亂跑,一直都護在他的身邊。
老頭兒頓了頓拐棍,道:“山旗家那小子,別鬧了。”
溫朔愣了愣,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揮手朝著十幾米開外的車上喝道:“聰文,停了吧!”
轎車的引擎立刻熄了火兒。
李琴也按捺不住,從車上下來,卻只是站在車旁,沒有走過來——她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不方便過去,就讓兒子處理就好——她信任自己的兒子。
如果她過去的話,自然而然,會削減兒子在這些人面前的威信、力度。
因為所有人,想說什么,表態時,都會下意識地對她說。
溫朔走到了老頭兒的面前,神色間略帶些恭敬的意思,微躬身點了點頭。
之前母親已經介紹過,這是二爺爺溫泰。
也是自己親爺爺的堂哥。
那一輩兒的老人,就剩下這個二爺爺了。
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又有五個孫子,三個孫女…
二爺爺穩態是個老實厚道人,從來不與人爭執,不去占人便宜,當初老溫家的溫山旗最出息,幾乎哪一家的人都去找過溫山旗,多少受過些恩惠,唯獨溫泰沒找過,也沒讓他的孩子們去找過。
溫山旗曾經對父親、妻子說過:“二大爺這人太實在,那次我回去看他,問及這些事,二大爺說,臥虎屯姓溫的,家家去找你,給你添的麻煩夠多了,我就讓家里的孩子們,盡量別去找你,你是干部,平時那么忙…”
雖然這些話溫朔沒有從母親口中聽到,但母親當時主動上前打招呼時,恭敬的態度,溫朔卻看得出來。
“二爺爺,您老別生氣。”溫朔恭敬道。
“再怎么說,她是你姑姑。”老爺子嘆了口氣,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她鬧了這么大的難堪,到哪兒你都說不過去。聽爺爺一句話,算了吧,啊!”
溫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二爺爺,您老說什么我得聽著。”
溫泰怔住。
他還真沒想到,之前表現得財大氣粗桀驁不馴,囂張得好似天大地大他最大,動輒敢殺人的溫朔,此刻在他的面前,卻是如此的溫順、聽話。
簡直判若兩人!
人人都好虛榮,愛面子!
而且虛榮、面子,很多時候也得看場合,看人,看情況!
如今溫泰在老溫家是輩分最大,年齡最長的,家家戶戶見了他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把他放在眼里,表面上也得恭敬些,這種情形老爺子都已經感覺不到什么面子了。
但,當著眾人的面,溫朔對他畢恭畢敬,他說什么就聽什么…這面子可就大發了!
溫朔是誰?
那是英年早逝的溫山旗的兒子,是做了寡婦的李琴一手拉扯大,多少年和老溫家沒有走動的孩子,是考上了京城大學,在京城發了大財,老溫家最有出息的后輩!
最關鍵的是,之前溫朔的表現,與現在的表現截然不同!
這種反差,更是讓溫泰在這寒冷的正月里,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舒坦!
也正因為有了溫朔這般態度表現,溫老爺子自然不好再過分端架子,他輕咳了兩聲,神情嚴肅地說道:“行啦,山丫今天說的那些話,還有辦的這些事,也著實丟臉!太不像話了,哪兒還有一星半點當姑姑的模樣?!”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好嘛,難得老爺子把溫朔這頭發怒的獅子給馴服了,大家得趕緊維護著老爺子的威信,千萬別讓溫朔再發飆。
此刻,溫山丫已經孤零零地站在了十多米開外,所有人都離她遠遠的——不止是她渾身臭味兒,更多的,還是忌憚和她在一起,保不齊就會被車撞。
哪怕溫朔被老爺子給馴服了,也得顧忌溫朔的態度,誰現在和溫山丫站在一起,豈不是擺明了站在溫朔的對立面嗎?
見溫朔收斂了脾氣,又聽著二大爺說自己的不是,溫山丫當即再次坐到了地上,拍著大腿嚎喪:“老天爺啊,我今天算是丟盡臉啦,活不下去啦…”
她這一嚎哭,當即所有人都不吱聲了。
大家都緊張萬分地看向了溫朔。
面帶恭敬笑容的溫朔扭頭循聲看去,臉色霎那間冰寒似鐵,輕輕淡淡地說了句:“你想死?!”
正在瘋狂哭嚎,似乎誰去勸都止不住的溫山丫,猛地止住了。
她神色驚恐,眼神中又帶著無窮憤怒地看著溫朔。
“我這人脾氣不大好,而且膽子特別的小。”溫朔不再看溫山丫,微笑著恭恭敬敬地看向溫泰,道:“您是長輩,我應該聽您的話,可我這人吧,最害怕被人威脅了,只要有人威脅我,我就害怕人家真的會做出威脅我的事情,而且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所以,只有完全打消了這個顧慮才行。”
溫泰疑惑道:“那,那咋打消啊?”
“要么讓對方害怕,確定對方絕對不敢做出那些威脅話語里的行為,要么…”溫朔撓撓頭,怯怯地說道:“讓對方做不出來。”
眾人面露困惑。
什么意思?
大家的反應慢,但腦子都沒問題,很快就明悟了溫朔話里的意思——讓對方做不出來?
廢掉?
弄死?!
“二爺爺,我平時忙,以后回來的次數估計不會太多。”溫朔伸手從兜里掏出錢包,數出一千塊錢不由分說地塞到老爺子的手里,道:“來的時候匆忙,又趕上大過節的沒地方買東西,我給您留點兒錢,您自己喜歡吃點兒啥、喝點兒啥的,自己買,啊!”
“哎呀呀…這,這不行,爺爺不能拿你的錢。”溫泰趕緊推辭。
“拿著吧,別那么多客套。”溫朔笑著擺擺手,轉身就走:“我得趕緊回去,事情太多,今兒就不留下吃飯了,下次再回來,一定去家里坐坐。”
說著話,他面帶笑容,和眾人揮手道別。
溫泰感動的老淚橫流,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從溫山丫身旁走過時,溫朔沒有停步,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話:“以后別讓我聽到你說我和我媽壞話,否則,你家有倆兒子是吧?我花錢雇人每天打他們!”
溫山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大氣不敢出。
桑塔納2000轎車,快速駛離。
溫家眾人站在村口,遠遠地目送著那輛轎車駛離——他們中,有人懊悔,有人欣喜,有人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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