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情報的真實性,因為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實在有些太大了。
還是朱瞻基首先平靜了下來,問道:“幼軍斥候何在?幾人回報?”
傳令兵拿出一封信舉在頭頂回稟道:“此人來回奔波萬余里,如今在前鋒營休養。卑職前來大營的之時,只見了他一人。此乃此人回信,吩咐要太孫殿下親收。”
前鋒營距離忽蘭忽失溫還有三百余里,這個時候恐怕是見不到斥候本人的了。
朱棣忍不住問道:“左都督竟將斥候派的如此之遠,他們以何生存?如何傳信?”
在軍營大帳中,朱棣稱呼他為左都督,朱瞻基上前接過了斥候遞上來的信,也以左都督的身份回稟說道:“幼軍平日訓練主要以野外生存和隱蔽為主,他們一人雙馬,來去如風,不以戰斗為目的,遇大軍則避,遇敵則殺,隱匿行蹤,以戰養戰。”
柳升忍不住問道:“深入敵后數千里,如何進行情報傳送?”
“直入敵后,有回無去。”
雖然朱瞻基說的簡單,但是大部分人一聽就明白了。也就是說,這些斥候得到了情報以后,只有回,不會再派回去。
柳升又問:“如何確保信息的準確,不為敵軍篡改?”
“一次會分別派回三位斥候,三份信息一樣。首先保證信息不出意外,其次再保證信息的準確性。”
朱棣道:“此事稍后再論,先看看密信里面說了什么。”
朱瞻基來到了朱棣身邊,打開了蠟封,將卷成一卷的密信展開。
這是幾張地形圖,每一張上面,除了北元的人員分布,重要的山峰和河流都還標注了經緯度。
這個經緯度當然不會以后世的本初子午線為標準,而是是大明應天府的皇宮為經線的起始點,緯線倒仍然是以赤道為標準。
所以,縱然地圖的繪制不算精確,朱瞻基也能很輕易地判斷出合理的方位以及地形。
有了這些地圖,不僅知道了北元人目前的兵力分布,還能知道向哪里行動才能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
將這些情報介紹了一遍,鄭亨有些狐疑地問道:“殿下…不,左都督。幼軍的斥候都有能繪制地圖的能力嗎?還都會牽星術!”
朱瞻基反問道:“如果不會這些,還是合格的斥候嗎?”
鄭亨無話可說了,但是他現在對朱瞻基的幼軍興趣立刻大增,回身向朱棣稟告道:“陛下,殿下此舉無疑是開創了軍中行伍的偵查能力,希望陛下能允諾將牽星術在軍中傳播。”
朱棣卻笑道:“此事以后再論。幼軍的牽星術我也略知一二,與司天監的牽星術并非一樣。只是知曉的人不多,所以現在還沒有推廣開。”
因為“麥哲倫”的出現,朱棣知道了六分儀和依靠六分儀來定位的大致原理。不過這門技術朱棣并沒有想要推廣開,卻不防朱瞻基卻已經傳了出去。
不過現在看來,在軍中推廣這門技藝,能有非常大的作用。
他的心里也有一些壓力,在大明固然可以繼續將牽星術和這種六分儀定位保密,但是這技術是從西夷流傳過來的,他們已經掌握了這門技藝,只是大明保密已經沒有意義了。
只是這個話題在兩軍對壘的時候,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所以,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即將到來的大戰上。
今晚瓦剌大軍若不動,明日他們肯定就會動,絕不會拖到后日。因為如果前鋒營從三河口返回,現在的三萬瓦剌騎兵就更被動了。
朱瞻基從大帳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了,不過最少有一大半的將士都沒有睡覺,一方面是防止瓦剌人劫營,更多的是面對大戰的壓力,讓無數人難以入睡。
特別是那些將領們,大部分都睡不著,反倒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們,該執勤的執勤,該睡覺的睡覺。
從北平出發的時候,風花雪月四女就沒有隨行了,朱瞻基不得已讓那些太監們幫自己每天燒水,煮了草藥來泡澡。
躺在滾燙的浴桶里面,炎熱的天氣,讓他滿頭大汗。但是草藥帶來的酥麻的滋養,讓他根本舍不得離開水里。
對這場戰爭,他絲毫不擔心,因為朱棣五次北伐都勝利了。
但是這種憋屈,卻也讓他郁悶無比。
明明擁有平推的實力,但是卻因為生產力的低下,發揮不出來自己的實力。
近百萬大軍不敢太分散,聚在一起卻行動緩慢,只能用無賴的方式逼著瓦剌人來跟自己打。
如果這個時候有方便好用的槍,這些瓦剌人,韃靼人,加上兀良哈人一共才三百萬。只要后勤供應跟得上,一支五萬人的騎兵,就能把這些北元人全部干掉。
看來這次回去之后,自己該把槍械改進的計劃早點擺上臺面了。
工業升級可以晚一點,最少也要先造出一批好用一點的火銃出來。
不要說后世那種現代化的步槍,哪怕就是跟后世土銃一樣的火繩槍,也要比現在的火銃好用的多。
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槍管的鑄造。
沒有電,沒有電機,沒有機床。想要造出合格的槍管,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現在大明的槍管,就只能靠熟練的技師,先澆鑄成帶凹槽的環形鐵,然后用銼刀一點點打磨出來。
然后再用另一塊鐵,封住這個凹槽,外面再用鐵條封緊,等于是必須要有兩層,才能保證槍管的封閉性。
但是,這些槍管沒有統一的標準,所以槍的質量參差不齊,技師的技能作用被無限擴大。
可是想要統一標準,按照現在的科技,幾乎不可能。
朱瞻基從水里出來,穿上了貼身的長袍,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他不記得在哪里看到過用水車當動力來鉆槍管,應天府靠近長江,有豐富的水力資源。
可是等他真的想要設計出這套裝置的時候,才發現此路不通。
因為想要水車的動力達到要求,這個水車必須要龐大,堅固。而這樣的水車,傳動裝置先不提了,光是核心的軸承就不是現在能造的出來的。
甚至可以說,想要造出合格的軸承,比造槍更難。
而那些傳動裝置的齒輪,也必須用鋼鐵來制造,木制的傳動裝置,根本帶不動可以鉆槍管的鉆頭。
反倒是鉆頭,對朱瞻基來說沒有難度。
因為鉆頭最佳的材料是鎢合金鋼,主要成分鎢,鎳,鈷,鈮,鈦,鉭在大明都不缺。在要求不高的時候,鎢鋼的制造,無非是多試驗一番而已。
何況,現在不需要太復雜的工藝,只需要將鎢和鋼進行配比,比一般鋼鐵更堅固就好了。
材料工藝靠記憶還能試驗,但是機械加工工藝,僅僅依靠回憶,完全不可能解決。
“殿下,該睡了。明日可能就會大戰,要養精蓄銳啊!”
朱瞻基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天空,因為烏云密布,連一點光線也沒有。
“什么時辰了?”
“差一刻丑時。”
也就是十二點四十五了。朱瞻基想了想,將畫的水車圖收了起來。“孤去睡了,你將這些東西收到我的草稿箱里。”
李亮應了下來,他不是第一天在朱瞻基身邊做事了,朱瞻基立下的規矩,他都遵守的很好,也不怕他會泄密。
朱瞻基進入了內賬,在平攤在地上的褥子上坐了下來,開始打坐。
氣息運轉,心無旁騖,按照道家的呼吸法,幾分鐘之內,朱瞻基就進入了人物兩忘的境界。
凌晨時分,瓦剌人又一次出現在了忽蘭忽失溫北部的山坡上,居高臨下進行了一次沖擊。
不過雖然是凌晨時分,大明軍隊也早有準備。鼓聲一響,值守的外圍軍士就以逸待勞,豎起了槍陣。
他們見占不到便宜,在射程之外就又繞了一個弧線,回到了陣營。
天色漸亮,看到出現在山坡上的瓦剌大軍,所有人的情緒又有些壓抑,所有人都知道,大戰一觸即發。
不過,這數十萬將士都是百戰老兵,他們的人數又遠遠多于瓦剌人,所以此時此刻并不驚慌。
他們的穩定也讓那些民夫都放下了心來,那些伙頭軍也在有組織的安排下,準備著早飯。
土城墻上,柳升看著遠處扯成一條幾里長的長龍的瓦剌騎兵,主動請戰。“陛下,瓦剌人的大軍已經全部出現,臣愿為先鋒,率部給他們來個犁庭掃閭。”
朱棣看著瓦剌人擺出的威懾陣勢笑道:“不急…這個時候,該急的是瓦剌人。他們若不現在就進攻,我們就等士兵用過早飯再動手。”
眾人都笑了起來,但是這個時候朱棣又笑容一凝。“陳懋,王通。”
兩人立即出列,躬身拜道:“臣在。”
“你二人領左哨,左掖,于西側整軍,等我號令。”
“遵旨!”
“李彬,譚青。”
“臣在。”
“你二人領右哨,右掖,替換五軍營接替前營據敵。”
“遵旨。”
“柳升。”
“臣在。”
“你率神機營,于東側整軍。記住,驅阿魯臺部擋在前面,如有不從,直接動手。”
“臣遵旨。”
朱瞻基看著朱棣調兵遣將,內心不僅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興奮的愉悅感。
終于等到開戰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