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準備做什么呢?”
“當然是去毀滅歷史。”白河邪惡詭異地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這些伊斯人為什么會入侵我?他們認為我是‘時間的破壞者’,因為他們偶然間觀察到我的精神的時候發現我的過去和未來都是無法窺視的,似乎只存在于‘現在’這一刻,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時間法則對我無效。”
“時間法則對宿主無效?這也是宿主的穿越系統時間不轉動的原因?”
“不,我懷疑這個世界的時間與它所認可的時間不是一回事情。”白龍道:“如果我們不能夠讓這個骰子認同的時間正常轉動的話,那么無論我們在這個世界呆上多久,恐怕也無濟于事。”
“宿主,這有點超出我的想象,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世界流動著的時間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假象,而真正的時間潛藏在這個世界的背后?”
“完全正確。”白河道:“正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虛假時間與處在真實時間上的我發生了沖突,這才產生了種種矛盾的現象。”
“宿主,我越發不明白了,時間…也可能造假嗎?它連你的生理都騙過去了。”
“打個比方,把你的身體的所有機能加快一千倍——包括你的內循環,細胞代謝,然后將你能找到的所有參考系的運動加快一千倍,再將時間指針加快一千倍告訴你一切正常,你能夠發現時間被拉長了嗎?”
“…恐怕不能,如果這種加快是所有參照系同步的,那么沒有任何方式能夠察覺到時間尺度的變化,這相當于時間被真正拉長一樣。然而宿主,這樣存在的一個問題是:時間作為物質運動的一種尺度,如果這些運動以這種形式同步加快,那么時間確實相當于沒有任何變化。”R1道:“我們無法據此判斷時間被扭曲的真相。”
“但萬一有一些參照系沒有發生同步的變化呢?”白河道:“那是不是能夠說明,這些不變的參照系其實才是真實時間的體現?”
“什么?”R1發出驚異的聲音:“宿主,你找到了這個參照系?”
“至少有一個是我們知道的,那就是我的骰子。”白河道:“這個世界肯定還存在著其他能夠體現時間真正尺度的參照體,我懷疑無論是命運骰子的怪異停滯,還是伊斯人的穿越而不引發bug的原因,都可以在這個參照系上面找到答案。”
他漫步著走到一間大廈之前,睜開了的眼睛里面,世界又出現了那種猙獰的幻象——零散的血肉和觸手夾雜在正常的景物之中,顯得扭曲而可怖。
“這是什么地方?”R1奇怪地問。
“一個崇拜星之歌者格赫羅斯的信徒聚會地點,他們會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一直用儀式召喚格赫羅斯,直到他們認為自己失敗為止,但其實他們已經成功了。”
他斜眼看著高樓大廈的頂層。
“如果放任他們祈禱下去,格赫羅斯會在六十萬年之后降臨太陽系。太陽在那時會被一個蘇醒的外神吸走一半的物質,地球將會因為冰凍而失去生命力。所以那個時代的伊斯人才能夠附身在水星的一種蕨類生物上面躲過第三次毀滅。如果我現在把里面的召喚儀式打斷,并毀滅這個教派,你說這種高伊斯指數的事情一旦發生,會發生什么呢?”
“宿主,這似乎有些冒險。”三體人考慮了一陣,決定進行勸說:“哪怕這個世界的時間表象是假的,你這樣毀壞正常的歷史進程,很可能會有不可預測的事情發生。”
“伊斯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毀壞了虛假的參照系,剩下的真實不變的必然是時間的真相。”白河獰笑著,就在這目睽睽的大街中央變成了一條黑煙繚繞的大白龍。
這條巨龍身上彌漫的黑霧中纏滿了透明的觸手,一雙血紅的眼睛在黑霧中顯得異常猙獰,街上的路人發出絕望的尖叫,他們瘋狂地奔逃起來,白龍在一片驚恐的嚎叫中打碎大廈的玻璃撞進了最高層的頂端,七個身穿怪誕橙色長袍的人充滿了震撼地瞪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怪物。
“神!我們的神的使者來了!”
一個戴著眼睛的老頭兒伸出顫巍巍的手,俯下身體朝白河叩拜起來,白河哈哈大笑著打碎窗玻璃,把這幾個神棍一個個從四十層高的地方丟了下去,他們在下墜的時候還不斷地禱告著,虔誠得無與倫比。
白河看著視野中的世界進一步變得恐怖——肉塊與觸手在世界的背景上變得更加清晰了,恐懼咄咄逼人,似乎變得更為崩壞。
而白河胸口處鱗片上的進度條,也向前挪動了百分之一。
白河的外形也隨著他的這個動作變得更恐怖了,原本如同虛幻的黑色觸手變得如同實質,一只閉合的眼球出現在他的背后,像是幻象,又仿佛隨時能夠睜開。
白河狂喜地哈哈大笑道:“你看!這就是答案,這個世界的真實時間是由他的崩壞度標注出來的!糾正伊斯人改變歷史的機制就是這些觸手和肉瘤!這些極端混亂的東西遮住了邏輯的漏洞。他們每一次的所謂時空穿越,都在把這個世界緩慢地向某種東西轉化!”
“…宿主。”三體人沉默了一陣:“或許我們真的很愚鈍,但是我們的確想象不到,現在更加想象不到了,這個世界的結構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你說這種混亂能遮蔽邏輯漏洞,難道宇宙的未來會全是這種觸手嗎?”
“答案很快就會揭示出來了,我們還有至少九天半的時間不是么?”白龍獰笑起來,他騰空而起,朝北方飛去。
這座不起眼的美國小城里發生的怪物襲擊事件很快被城市的報紙披露了出來,美國人大多以為這是這個小城沒事閑著蛋疼開玩笑,美國的情報部門似乎樂見其成,暗自放出更多夸大的消息來遮掩真相,不過很快這種真相就遮掩不下去了。
一天后這條已經受到了情報部門關注的白色怪獸突然在美國東北部出現,殺死了將要上任的塔福特總統和前任羅司福,順便干掉了羅司福總統的一位遠房侄子——這個可憐的孩子獲得律師資格之后一直積極從政,馬上就要競選新約克城市的參議員,此次卻死得慘不忍睹——被凍成了一個大冰坨,還擺成了個騎輪椅的怪異姿勢。
美國政府慌了神,他們調來大炮和機槍攻擊這只怪獸,然而他們驚恐地發現這個怪獸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力量,炮彈和子彈在擊中他身體的時候會自然地滑移開來,飛遠之后還會隱形,各國政府震恐異常,紛紛大呼外星生物來了。
外星生物的襲擊仍在繼續,他飛過德國洪堡,干掉了正在洪堡大學當教授的某個頭發亂糟糟的猶太人;飛過維也納,殺死了一個靠著兜售明信片和大幅水彩畫發家致富的小胡子青年;飛過克羅地亞,干掉了一個人緣頗好擅長鉗工的五金工人,飛過土耳其,干掉了某個因為平定叛亂飛黃騰達的青年軍官,又飛過俄羅斯,干掉了一個密謀從流放地逃走的矮個子格魯吉亞人。
這漫無目的的詭異擊殺路線讓關注著這只外星怪獸的地球人又驚又疑,他們看著受害人名單統計著規律:除了幾個理論怪異的科學家,剩下的就是些還沒有嶄露頭角的年輕人,有些政治的失意者,不過更多的卻是默默無聞。
這讓許多人驚奇,難道這個外星怪物口味特殊,專門喜歡干掉那些喜好談論政治的年輕人不成?
只有少數正在地球度假的真正‘天外來客’驚恐萬分地看著一切,他們知道這條龍在做什么,他們的未來已經徹底陷入混沌。
與此同時,一種令所有地球人陷入恐懼的變化幾日之間發生——他們從正常世界的各個角落里面鉆出來,開始以實體化的形式侵蝕正常的世界。
人們尖叫著避開從家里任何角落里鉆出來的觸手和血肉,整個世界的背景在飛快的崩壞下變成了血紅,藏匿在歷史裂縫的偉大種族慘叫著,無奈地看著未來的自己在混沌中化為碎末。
白龍的外形此刻空前地恐怖,糾纏的觸手在他身后組成了一個出奇巨大的影子,一只巨大的眼球冷漠而嘲諷地微笑著俯視一片混亂的世界,整齊卻仿佛惡魔低語的聲音在空間的各個方向鳴響著,聽到的所有生物都狂舞著陷入了瘋狂。
三體人硬撐著保持著一絲清醒——白龍制造混亂的時候,混亂也加速侵蝕著他,白河意識體內那枚恐怖意識寄居的核心散發著濃濃的黑煙,至少三分之一的部分已經深深地嵌入了白龍的靈魂。
一身咖喱味的干瘦老頭戴著大圓框眼鏡。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黑色的觸手填滿了房間,白龍低頭看著胸前的進度條終于走到了盡頭,他哈哈大笑著將那枚恐怖的核心排斥出了靈魂,正要丟出骰子的剎那,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那核心上巨大的觸手怪物看著白河消失,全部的觸手舒張了開來,巨眼圓瞪著發出刺耳的大笑聲。
隨著這個笑聲傳遍世界,火山開始噴發,風暴掃過大地,海嘯吞沒了城市和人群,整個人間陷入了地獄一般的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