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PDC行星防御理事會再次在那個屏蔽室內召開了一個例行會議。
而他們討論的內容和議題就當然沒有別的,無非就仍舊是關于安妮的,也就是她那個對他們地球人來說可謂是來歷不明,同時也沒辦法去證實來歷,更沒法識別敵友的外星人小女孩的身份真假以及地球一方究竟應如何去對待的相關議點。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天了,但是,由于三體文明對于地球的某些前車之鑒,即便安妮沒有表露出任何敵意,即便還主動配合并述說了很多的情況,即便還表示愿意提供一定的幫助,可對于PDC來說,想要讓他們去輕易并完全相信一個外星人,就還是有些難度的。
也正因此,他們討論了有半個多月、也爭論了半個多月,更想了足足半個多月,可結果,他們還是沒有想明白他們地球一方究竟能給對方或者有什么值得對方覬覦的同等價值的東西!
是的,在PDC的高層們看來,即便是真的有外星人愿意來幫助他們,可那也應該是對方對他們地球有所圖或者是要求某種回報才是,可結果,他們在多天爭論和討論后卻絕望地發現情況卻是:完全沒有?
或者,是他們想不出來?
總之!
他們實在想不出對方來到地球是為什么,也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要從他們地球這里獲得什么。
而如果,對方僅僅只是像三體文明那樣想要他們的這顆地球充當殖民地的話,按照對方所說的那種質量效應引擎和高效的超光速航行能力來算,對方的艦隊應該早就抵達地球或者太陽系,接下來要么直接蠻橫地霸占他們這里、要么就像三體人那樣直接消滅他們這些蟲子才對?
而如果,對方想要什么礦物或者只有地球上才擁有的特產的話,對方也應該出面并提出交涉和交易的請求才是?
要真是那樣,他們或許才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并去欣然同意什么的。
畢竟,相比于滅族之危,區區礦物或者特產,他們PDC乃至全球各國就肯定是不會太吝嗇的。
然而,對方卻并沒有!
對方沒有出面,沒有任何通訊或聯系,沒有任何艦隊或是使者,就只有那個冷不丁出現在N市并在網絡上發表的一篇關于‘質量效應’的文章進入了他們的視線,然后還成功引起了三體人和智子的恐慌并引來ETO幾次三番的刺殺的小女孩,僅此而已?
對于那個外星小女孩說她是通過傳送門來的,然后僅僅只是來頑耍而沒有任何其它目的的離譜說法,在場這些知情的PDC高層們顯然是沒有一個是信的。
甚至,他們都不愿意、不敢去相信!
因為那情況萬一是真實的話,他們就還要面臨一個更加可怕的狀況,那就是:當那個小女孩背后的勢力,當那個能隨意打開單人星際傳送門,然后隨便一個小女孩都知道‘質量效應’那種足夠支撐一個文明科技飛升的勢力找上門來并發現他們地球時,他們又該怎么辦?
可以想象得出來,到時候,對方的態度,幾乎就決定了他們整個人類族群的生死!
要知道,從他們這段時間分析的來看,要是那個小女孩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話,那么,她背后的勢力消滅他們地球,甚至是消滅三體文明,就絕對不會比吃個飯要更難,那可絕對不是能拿來說笑的。
而且,關鍵是他們現在還不敢對那小女孩怎樣,更沒有膽敢徹底消滅和抹除那個小女孩存在過的痕跡的想法,畢竟他們可不敢去打賭那樣的一個能讓他們比面對三體文明還要更加絕望,體量比三體文明還要更加龐大無數倍的超級文明勢力沒有相關調查和溯源的手段。
即使那個小女孩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可一旦那種文明中類似于‘警察’相關職業的人員依痕跡尋上門來,他們地球只怕也會吃不了兜著走的吧?
反正!
目前大概情況就是這樣了,PDC地球行星防御理事會一連討論了足足半個多月,可結果,至今都沒能拿出個行之有效的方案或者章程出來。
這不?
現如今他們仍舊在討論著…
“各位同僚…”
“我強烈建議謹慎行事!”
“我們都知道,三體人和ETO可是有著那‘神跡計劃’的,我有點擔心,那小女孩也是他們的陰謀?”
“誠然!”
“三體人不會撒謊,這毋庸置疑!”
“但是,ETO里的那些地球叛徒們,他們會啊,我們必須承認一點,那就是:地球人要比外星人更懂怎么來對付咱們地球人!”
“而要是沒有那些該死的叛徒的話,事情恐怕就簡單多了。”
會議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這時,看到討論再次陷入焦灼,一個行星防御理事會的某國理事開口了,并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重視的問題。
‘神跡計劃’是三體地球叛軍ETO當年在危機紀元之前搞的一個計劃,他們旨在借助一些虛假的現象,去制造出一些個‘神跡’現象,用以遏制地球科學家們的科研項目,讓他們相信造物主的存在,從而徹底瓦解人類科學家們的科學信仰。
而從危機紀元剛剛開始那一年大批理論科學家相繼絕望和自殺的情況來看,那項計劃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但很顯然,單憑ETO那群渣滓,是根本無法完成那些‘神跡’現象和計劃的,所以,究其根本原因,那項目、那計劃就肯定有著三體人在背后給他們撐腰并提供技術上的支持。
而后來的獲得的情報也顯示,當時的情況是:三體人首先運用「智子」鎖死了人類的基礎科學,然后,ETO那群人再以‘農場主’理論,開始蠱惑那些心靈脆弱的科學家,從而導致他們一部分加入他們,另一部分則因為信仰和理念上的崩潰而先后選擇自殺。
而當時,為了展現某個神跡,他們更是通過智子,在一定的宇宙尺寸上,改變了宇宙輻射的頻率,并讓毫無規律的藍移現象變成一種有規律的輻射,從而將某些物理學家們給唬住,以去阻撓他們繼續研發納米材料以及某些微觀的粒子?
總之,ETO和智子的某些目的無疑是十分成功的,其影響至今都十分地深遠,讓在場的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更是隱隱有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荒誕感。
但荒誕歸荒誕,在面對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情,無法理解的現象,或者是他們覺得難以完全去信賴的某些事物時,比如新的外星人什么的,他們就當然是會理所當然地將事情往某些陰謀論的方向去想,那是個所有在場的與會者們都不容質疑和爭辯的事實!
“我們都知道了的!”
“從她用餐后的唾液里,我們提取并獲得并研究了她的基因序列,其復雜而有序,甚至還蘊含著強大的能量,簡直堪稱神跡,甚至很大一部分連我們的研究員都沒有能弄明白…”
“如果說,我們普通人只是一團勉強運行單柴油機的話,那她就是一個完美運行的精密先進宇宙飛船,甚至還要更加可怕?”
“關鍵是,其基因序列和我們地球人類的相似度,竟不足百分之二十…”
“而相比起來,一根香蕉的基因跟我們人類基因的相似度,那可是有足足百分之六十啊!”
“正因如此,我對她是持懷疑態度的,總覺得她可能真的是個用三體人的先進技術弄出來的基因改造者,其目的就是為了麻痹、誤導甚至是毀滅我們?”
說著說著,那個理事會的理事不由感慨起來,并為他的某個觀點提出了他認為比較有說服力的佐證。
“我反對!”
然而,那個理事的話才剛剛落下,另一個代表卻出聲并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三體對付我們,有智子就足夠了,沒必要節外生枝。”
“它們沒有技術直接從三體星投送一個人類到地球來,ETO也不可能會有那種克隆技術!”
“要是真有那種克隆技術,三體人也不用來地球了,它們自己就可以優化它們的族群,以適應更加惡劣的環境?”
“另外!”
“咱們不能苛求一個來自不同宇宙不同位面的人類的基因能跟我們有太多的相似度,畢竟他們不是跟我們一樣在地球上進化的。”
“而如果想要尋求相似度,還不如去尋求別的。”
“比如牛和人的,約有80相似;小鼠和人的,相似度達90以上?”
“人家畢竟是從不同的生態圈進化來的生物,再加上先進的科技,只怕早就經過不知道多少代的調整了,現在能有百分之二十的相似度,咱們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那就說明,不同位面宇宙的人類,跟我們就仍舊有著某些相似點?”
“所以,從智子和ETO的反應來看,我覺得還是可以信任對方的,或者至少可以選擇保持現狀?”
說完,那個代表先是朝著之前發言的理事投去個歉意的眼神,示意他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別的意思后,才看向了與會的眾人并等著大家的意見。
“我同意!”
“我也覺得不管是三體人還是ETO,都不會愚蠢到克隆一個人類形態的外星人出來并以一個公開外星人的身份加入我們,那完全沒有任何邏輯!”
“我傾向于她真的是一個外星人,而且是機緣巧合下才來到我們這里,那是上帝給我們的一個機會,我們必須緊緊抓住!”
“呵!”
“萬一,那真的是ETO和三體人的陰謀,是他們在向我們表演苦肉計呢?”
“那不合理!”
“如果是表演苦肉計,那小女孩就不該直接向我們表露外星人的身份!”
“況且,真要執行苦肉計的話,你們不覺得找一個物理學家,然后用對方的名義發表‘質量效應’論文,接著再安排智子和ETO暗殺是不是會更加合理一點?”
“還有一個情況!”
“在那個外星小女孩安妮被執行暗殺之前,我們可是連她是誰以及為什么被暗殺都不知道的,苦肉計可沒有必要做到那種程度。”
“唔…”
“有道理!”
“可是…”
“我覺得,我們還是該繼續去觀察觀察…”
“反正大家都知道,三體艦隊來到地球還有幾個世紀,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不是嗎?”
“左右不過是一個外星小女孩而已,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咱們只管好好養起來就是了。”
“將一切交給時間,到時候,想必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說的在理,只是…”
“怕就怕咱們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這是什么話?”
“沒什么,只是現在機會擺在了我們眼前,智子和ETO的反應又是那么地強烈,如果我們不抓住機會,一旦她突然離開了,或者她的家人突然出現并接她走了,我們可就徹底錯失良機了。”
“那更好!”
“等她的家人出現,咱們再去進行交涉?”
“哈!”
“怕就怕…對方到時候不屑于跟咱們交涉?”
“為何?”
“還能為什么?”
“三體人看我們地球人類就像看一群螻蟻,而比三體人要更強無數倍,甚至還能打開傳送門進行單人傳送,甚至還是跨越位面傳送的那種存在,你覺得他們看我們又像看什么?”
“細菌嗎?”
“你覺得,你會去跟一群細菌進行交談?”
“所以,我認為那個小女孩是個機會,畢竟去忽悠…嗯,去爭取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的好感,去爭取一個外星人幼體的好感,那可比去跟一個成年的個體進行交涉要容易太多了。”
“可是閣下!”
“那是建立在對方的身份真實有效的情況下,你怎么確保她說的全是真的?”
“可你也沒法證實她是假的,是ETO和三體弄出來的陰謀產物啊!”
“這…”
就這樣,說著說著,會議又像以往那樣,在場的一眾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紛紛開始爭執和討論中僵持了起來。
“行了!”
“大家適可而止吧!”
“再繼續討論下去是沒有意義的,該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終于,看到會議又開始向以往那般朝著分歧和對立的方向蔓延,不得已,坐在首位上的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輪值主席伽爾寧只得伸手示意眾人先消停了下來。
接著,看了看紛紛朝他看來的各個代表和理事們,他想了想,沉吟良久,才最終說出了他的看法:
“各位!”
“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在座的其實都明白的,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選擇了…”
“面對那個外星小女孩安妮,我們的能做的其實并不多…”
“如果對方的身份和所說的都是真實的,如果我們選擇去信任對方,那么,大概率會產生兩個可能的結局。”
“第一:三體文明被對方擊敗,三體人滅亡,我們地球人類得以幸存下來;第二:三體文明被對方擊敗,三體滅亡,我們地球人類也隨之被對方滅亡。”
“而我們要是選擇不相信,那也會導致兩個結局。”
“第一:對方過一段時間后離開,三體文明在幾個世紀后擊敗我們,我們地球人類宣告滅絕;第二:對方主動出手幫助,三體文明沒法擊敗我們,我們地球人類得以幸存。”
說到這里,伽爾寧停了下來并看了看眾人,看到眾人臉上沒有反駁的意思后,才繼續往下說道:
“而如果,對方的身份和所說的都是假的,都是編造的,是個陰謀…”
“就比如剛剛A國理事說的那樣,對方是三體人指使ETO為了某個陰謀而制作出來的基因改造者,那我們的處境跟現在,跟對方出現之前好像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在智子的監視和其對微觀粒子科學的封鎖破壞之下,甭管我們怎么去掙扎,最后我們的結局好像還是只有滅亡?”
“既是那樣,你們覺得他們還有必要再畫蛇添足制造一個假的外星人小女孩出來?”
“綜上所述…”
“我們要是選擇信任對方的話,似乎還有一線生機?”
說完,那個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輪值主席伽爾寧又嘆了一口氣并沉吟了許久才看向了在場與會者們。
很顯然,對于這種無止境且無意義的討論,他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想要逼迫在場的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今天就做出選擇。
見狀,在場的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先是沉默著互相對視了一會,然后,其中一個才微微坐直了身體看向伽爾寧出聲并問道:
“伽爾寧閣下!”
“您的意思是…”
“豁出去了?”
“選擇相信她,當成救命稻草?”
“您確定?”
雖然他已經從剛剛對方說的那些話大概猜測到PDC輪值主席伽爾寧的決定和想法了,但是,鑒于事關重大,他想了想,就還是有些遲疑。
“這是不是有些過于冒險了?”
“萬一…”
當然了,沒有什么萬一,現在他們選了最多是死,不選也是死,只是他似乎有點不想擔責而已。
想想也是,這事情,要是成了還好,而要是輸了,那可就真的是被釘在人類歷史的恥辱柱上并遺臭萬年了!
自然!
很可能沒有萬年了,幾個世紀后人類就要集體完蛋了,屆時就自然沒有了所謂的歷史了。
伽爾寧沒有回答,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主位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
“面壁計劃不是已經到了最后階段,馬上就要宣布了嗎?”
“從目前的情況和ETO內部反饋的情報來看,那智子和ETO似乎還不知道那個小女孩的外星人身份?”
“既如此…”
“那我們就不妨再在名單上增加一個名字?”
說到這里,那個PDC輪值主席伽爾寧停了下來,并再次用那堅定的眼神看向了在場的一眾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
而他口中所說的在‘面壁者計劃’名單里增加一個,以及在增加名字是誰,那就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這…”
聞言,剛剛那個開口詢問的理事心下一驚,然后剛想去說點什么,可想到剛剛伽爾寧的總結,他最后還是什么話都沒能說出來,然后不得不苦笑著嘆了一口氣并沮喪地在他那座位上垂下頭去。
而在場的一眾PDC高層以及各國代表和理事們也是一樣,他們在紛紛對視著無聲地交換了某個意見后,也先后選擇了默許。
因為他們都知道,眼下他們已經真的別無選擇的了,現在再在那面壁者名單上增加一個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畢竟,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人類滅亡而已,那種情況他們這些人心底下其實都是有數的,只是為了那最后的一絲希望而在苦苦掙扎著而已。
他們現在其實就像是個已經將所有的賭注都壓了上去然后還看不到任何獲勝希望的賭徒,而現在,既然有人拿出了新的籌碼并愿意借給他們,雖然他們知道借了并壓上去可能還是輸,但已經輸紅了眼且輸無可輸,覺得情況不可能更糟糕的他們,就還是不得不選擇接受現實并那么去做。
“都沒人反對了?”
“很好!”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事情就這么決定了吧。”
說完,看看在場的與會者們都確實沒有任何異議后,那個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輪值主席伽爾寧便再次輕嘆了一口氣,然后緩緩站了起來并正式宣布道:
“我宣布!”
“面壁計劃增臨時增加那個小女孩的名字,關于她是個外星人的資料,則一律銷毀!”
“在場的任何人不得對外泄露!”
“以上…”
“便是此輪會議的最終決議!”
“我稍后親自向聯合國秘書長匯報!”
“散會吧!”
說完,伽爾寧有些心情復雜地擺了擺手,示意理事和代表們可以散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