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當安妮在收到了那石青璇的邀請后,便第一時間趕去了對方的那個據說風景超級好,環境超級美的幽林小筑里做客,而作陪的卻就只有屁顛屁顛跟去的那徐子陵一人。
而那個奪得《不死印卷》的妖女婠婠,對方則早在那大石寺之夜后的第二天清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反正,不管是安妮和徐子陵,兩人都是不知道那個神出鬼沒的家伙又跑去了哪里,也更加沒有去過問。
于是!
接下來,安妮和徐子陵便跟那個石青璇一起,在對方那幽林小筑里一住就是足足好幾天。
期間,那徐子陵沒少去和那石青璇眉來眼去的,甚至偶爾還偷偷背著安妮一起出去鬼混,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至于安妮,她則壓根沒有在意!
因為啊,她就只是舒心愜意地在那個安靜祥和且環境不錯的幽林小筑里享受著美食,還有那睡到日上三竿都不用擔心被外人吵醒的舒心愜意的小日子。
當然了,對安妮來說環境什么的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那個石青璇確實是有幾把刷子,對方做的各種點心和小菜真的是很不錯,至少比外邊的那些餐館好了不少。
甚至,手藝跟那自稱廚藝精絕、天下無雙的魯妙子糟老頭都不遑多讓?
以至于安妮一個不小心,就多呆了好多天,并直到某一天被那個叫什么獨尊堡的解暉派人前來邀請前往做客赴約后,她才和那石青璇以及被順帶邀請的徐子陵一起,離開了那個幽林小筑,前往了那個位于成都北郊萬歲池南岸,坐南朝北,仿佛小規模的皇城宮殿般極具奢華和堅固的要塞堡壘內。
因為徐子陵要準備返回余杭了,而安妮也差不多玩夠了,所以,在離開之前,倆人決定去會會那個巴蜀三大勢力之一的「武林判官」解暉,看看對方到底有什么說法。
當然了,安妮就只是去赴宴和吃吃喝喝,而石青璇則是按照約定去為對方演奏一曲,至于別的事情,比如會面那種,是徐子陵才需要去做的,而那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則壓根就不想管。
到那獨尊堡的當天,雙龍軍的少帥徐子陵便和那解暉商談了許久,至于兩人到底談了些什么則沒人知道,不管是安妮還是石青璇則都沒有去問,只是知道當天晚上那解暉便命人組織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極盡所能地去諂媚和招待三人而已?
而宴會之后,三人便暫時在獨尊堡住下了,準備等當晚石青璇應約為獨尊堡演奏一曲后第二天再離開。
然則…
正當徐子陵在自己的客房內安靜地坐著,準備等到亥時才好去傾聽今晚那石青璇石大家于獨尊堡內難得的那場演奏時,讓他意外的是:
一個身穿白衣,于月色下看去,有著說不盡的適飄逸,俯眺清流且恍若嫦娥仙子般的女人,對方竟不請自來地從他那由于準備要傾聽演奏所以才沒有關門的房門處飄了進來?
那人徐子陵不僅認識,而且還很熟,彼此間打交道,甚至是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當然了,是很正經的打架那種,絕對不是他無意間看到寇仲和那云玉真、董淑妮之類的打架。
在徐子陵的默許下,師妃暄一臉平靜地走進了徐子陵的這個窗戶和房門都大開著的書房,然后在徐子陵的前邊一張椅子上默默坐下,倆人四目相對,她沒有急著先開口說話。
而徐子陵同樣也沒有。
他正慢條斯理地在品著獨尊堡提供的香茗,同時嘴角還露出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似是早就有預料,知道眼前的這個師妃暄師仙子遲早會來找他一般。
而唯一讓他有些意外的,則是對方神通廣大至此,竟能暢行無阻地在這獨尊堡內行動,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潛入進來的還是和那獨尊堡堡主有著交情?
當然!
不管對方是怎么進來的,徐子陵就只知道,對方今晚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必須要提高警惕并小心應付才行。
“徐兄…”
“關于幾天前大石寺的事情,你不想跟我談談嗎?”
過了一會兒,看到徐子陵仍舊老神在在的品著茶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沒辦法,師妃暄終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并開口這么問道。
“哦?”
“大石寺的事情?”
“那還有什么好談的?”
看到對方率先開口并落了下風,徐子陵這才淡淡地回答著并明知故問地反問道。
“是關于大石寺的那《不死印卷》的事情。”
“徐兄可知道…”
“妃暄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嗎?”
在緊緊地盯著徐子陵的臉,不放過任何細微變化的師妃暄這才不緊不慢并幽幽地嘆息著說道。
“噢?”
聞言,徐子陵心下一咯噔,隱隱感覺到事情可能會不太妙。
畢竟,他可是比誰都清楚那包袱里是什么,因為婠婠早已經跟他說過了,甚至還曾一起研究過那內容前后矛盾、似是而非且玄之又玄的《不死印卷》!
“這么說…”
“師仙子今夜是特意前來炫耀的?”
但是,他就還是穩住心神且臉上故意露出那種不悅的表情并反過來不滿地朝著那師妃暄問道。
“不…”
“徐兄誤會了。”
“妃暄雖然奪走了那個印卷,但是后來打開卻發現是贗品,和一開始時交到你手中的印卷根本不是同一個東西。”
“方才我還特意去詢問了石青璇,她很確定,當時給你的那個印卷就是真的。”
說到這里,那個師妃暄頓了頓,停了下來,并下意識地看向了徐子陵,待發現徐子陵臉上沒有任何異常后,才繼續往下說道:
“徐兄只怕不知道吧?”
“早之前,妃暄就曾入蜀和青璇借閱過那《不死印卷》,知道那印卷的所有內容,包括其與眾不同的裝裱方式和卷軸!”
“所以,當時青璇交予徐兄伱時,甚至接下來安隆、楊虛彥和侯希白等人搶奪時,那印卷就確實還是真的。”
“但…”
“現在它卻是一張贗品,當妃暄打開那包袱時,它和之前你們爭奪的卷軸完全就不一樣了。”
說完,師妃暄又抬頭朝著徐子陵看去,似是想要看出些別的東西。
“噢?”
搖搖頭,徐子陵雖然并不意外,但是卻一臉篤定和坦然地笑著反問道:
“仙子該不會是認為…”
“那印卷,是我換的吧?”
究竟是誰換的,徐子陵相信,對方的心中也有答案了,現在就不過是明知故問而已?
但不管怎樣,他可不會蠢到主動去承認是婠婠換走的,因為他早已經和婠婠說好了,以后不管是誰提起,也不管是誰問,就只管說是師妃暄搶走的。
“是嗎?”
“你真的沒有嗎?”
師妃暄再次輕嘆一聲并幽幽地問道。
“仙子莫要誆我!”
“眾所周知,我當時只是過了一道手而已,接著,安隆和楊虛彥他們就出現了,事情與我何干?”
“我徐子陵在此發誓,那《不死印卷》不是我拿的!”
用堅定地目光并坦蕩蕩地朝著那師妃暄看去的同時,徐子陵干脆就這么賭咒發誓道。
“反倒是師仙子…”
“這賊喊捉賊,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接著,徐子陵便開始反擊并反過來裝作有些不忿地問著。
“徐兄別誤會。”
“妃暄知道徐兄沒有說謊,但…”
“有時候,實話才是那最大的謊言?”
很難得地,師妃暄竟皺起了眉頭,接著遲疑了一會才繼續如同自言自語般一臉愁苦地輕聲說道:
“徐兄只怕還不知道吧?”
“它現在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魔門的人可是追妃暄追得很緊呢!”
想到這段時間那「影子刺客」楊虛彥和「胖賈」安隆對自己的糾纏以及那個「多情公子」屢次三番對自己的試探和不信任,師妃暄心下的愁苦就更甚了,以至于絲毫不掩飾地表露在了臉上,讓人瞧著就覺得心痛,忍不住生出那種上前去將其擁入懷中呵護以及安慰的沖動。
“這…”
“總之,最后經手的是婠婠和席應,既然席應已死,那仙子可去找婠婠對峙。”
“子陵是愛莫能助的。”
見著對方那樣子,徐子陵不由皺起了眉頭,然后最后竟鬼使神差地說了這么兩句。
然后理所當然的,說完他就后悔了。
“妃暄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
“妃暄覺得,子陵應該為此事負責?”
發現徐子陵在語氣和態度上的松動,師妃暄趕忙打蛇上棍,用那種小女兒般的嬌俏表情朝著他嗔怪了一眼后,才換了稱謂并這么說道。
“負、負什么責?”
徐子陵有些莫名其妙,同時也被對方那表情神態給驚艷到了,以至于竟下意識地再次由著對方的話頭問道。
“妃暄那晚可是看到了的。”
“子陵你當時接手那印卷的時候,不是答應過石青璇要好好保管的嗎?”
“現在印卷出了問題,你怎么能不管不問呢?”
師妃暄不依不饒地追問著,臉上仍舊是那副嗔怪的表情,如同是倆人已經很熟絡了那般。
徐子陵無言以對,也有心去說一兩句硬話以便疏遠對方,可想想竟又有點舍不得。
“仙子放心。”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找婠婠求證的。”
最后,心下有些方寸大亂的徐子陵只得勉強這么糾結地說道。
“那好吧。”
“既然子陵都這么說了,那妃暄便靜候佳音了?”
“其實,妃暄沒有別的用意,只是不想那印卷落入像楊虛彥或者安隆之輩惡徒的手里并導致江湖又起風波罷了。”
看到徐子陵漸漸開始在言語交鋒中敗下陣來,師妃暄沒有步步緊逼,只是見好就收地嘆了口氣并這么解釋道。
接著,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比如這些天在川蜀過得如何,飲食休息習不習慣,哪里的風景好以及對今晚石青璇的演奏的期待等等。
“子陵!”
“你覺得現如今的天下大勢怎樣?”
然后,也不知道聊了多久,在徐子陵漸漸放下戒備并開始有些享受和這么一個江湖中人人追捧的仙子促膝長談時,那師妃暄卻話鋒一轉,裝作不經意想起般問了這么一句。
“啊?”
“天下大勢?”
徐子陵一怔,然后一凜,用有些警惕的目光看向那師妃暄好一會后,才微微遲疑地回答道:
“唔…”
“目前中原地區,沈法興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李子通的吳國損失慘重也不足為懼!”
“江淮軍雖仍舊勢大,可軍紀敗壞,再加上那輔公佑和杜伏威暗中相爭,兄弟鬩墻怕是遲早的事,只怕再沒有余力去霍亂天下了。”
“蕭銑和李桀之輩只顧貪圖享樂早早稱帝不得人心,只是一群冢中枯骨罷了。”
“至于王世充和李密,雙方在洛陽一帶你攻我伐徒耗實力,左右不過是將來為他人做嫁衣爾。”
“至于劉武周、竇建德和劉黑闥等,現如今李閥已基本掃平關內,下一步只怕就要到他們了。”
“至于江南…”
“目前我雙龍軍即將和宋閥統一江南,形勢一片大好,只怕未來定會和那李閥南北對抗,一決高下吧?”
徐子陵沒有推辭的意思,直接毫不客氣地將他對目前天下局勢的分析給說了出來,并不無得意地朝著眼前的師妃暄炫耀著他們雙龍軍這后起之秀在短短不到兩年內獲得的巨大優勢。
當然了,他并沒有去說今天自己還和獨尊堡堡主解暉密談后已經獲得對方的支持,現如今川蜀三大勢力之一的獨尊堡已正式入他們雙龍軍甕中的事實,
“是啊!”
“子陵分析的不錯。”
“可是…”
“一旦真的演變成南北對決,雙龍軍和李閥爭奪天下,子陵認為到時候會發生什么?”
然則,聽完徐子陵的分析,那師妃暄看起來卻并不怎么高興,反而還一臉愁苦地看向徐子陵并這么問道。
“師仙子何意?”
聞言,并看向對方的表情,心下越發警覺的徐子陵這次沒有敢輕易搭話,而是驚疑不定地問道。
“確實!”
“目前雙龍軍即將統一江南,甚至蜀地這里也會獲得大力支持,可是…”
“妃暄很是擔心…”
“到時候,雙龍軍和李閥抗爭,必定會導延綿日久并導致生靈涂炭。”
“即便最后有一方獲得勝利,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城池淪為廢墟,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他鄉、流離失所。”
“五胡亂華這才結束百來年,一旦中原再次大亂,一旦我漢人消耗過巨,只怕突厥、吐谷渾、契丹、鐵勒等胡人又將入侵,稍有不慎,怕是又將陷入那百年前的危局中而不可自拔!”
“屆時…”
“子陵,你我都將是歷史的罪人啊!”
就這樣,在徐子陵被驚得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師妃暄言辭懇切地說道,并滿臉滿眼都是那種凄苦慈悲和不忍看到天下大亂,看到神州生靈涂炭的大無私模樣,直接吧徐子陵唬得一怔一怔的。
徐子陵被對方的話給嚇到了。
然則,由于事情重大,且知道對方大概用意,不敢輕易做決定的徐子陵只得緩緩低下頭思索著,并最終選擇了沉默。
“誠然!”
“最后寇仲確實很有可能會和李閥抗爭,我也相信寇仲確實有機會贏得最后的勝利。”
“但…”
“和李閥長時間立足于西北,對胡人早已知根知底,知道該怎么去對付他們不同,位于江南,騎兵都很少的雙龍軍,在面對草原上那種來去如風的鐵騎時,又該怎么應付?”
看到徐子陵不動聲色,師妃暄想了想,便如同是為雙龍軍著想般,就這么擔憂地說道。
“別說了。”
“師仙子,子陵明白你的意思,但爭霸天下,那是寇仲的理想。”
“我作為他的兄弟,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呢?”
苦笑著搖搖頭,徐子陵先是長嘆一聲,然后表示他在這種問題上無能為力,也不想去做對方旁敲側擊想要勸他的那種事情。
“自楊廣三征高句麗以來,天下百姓蒙受苦難久矣!”
“子陵!”
“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
“為那天下蒼生計,我等區區個人榮辱,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看徐子陵開始動搖,師妃暄再次語氣激動和懇切地勸了起來。
徐子陵緩緩抬頭看了師妃暄一眼,張了張嘴,但卻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同時他也明白師妃暄的意思,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情且很有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結果,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絕不能去做那種事情!
不管怎么樣,寇仲是他的兄弟,他不能在這個形勢大好的時候去背叛他,相反,他還要去大力支持寇仲。
但是…
他擔心的是,未來,如果天下形勢真的像師妃暄說的那般發展的話,他又該怎么辦?
“罷了…”
“看來是妃暄有些強人所難了,子陵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還是說說待會兒青璇的演奏吧?”
看到成功在徐子陵的心中埋下一顆種子,看到徐子陵臉上那糾結的模樣,心下微喜的師妃暄當然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于是便趕忙轉移話題。
人是善變的,思想也是,所以,看到今夜竟獲得了不小的收獲,師妃暄很是滿意。
當然了,那種得意的小心思她可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只是繼續和徐子陵閑聊著。
就這樣,在徐子陵眉頭緊皺,在師妃暄一臉的輕松和刻意親近中,兩人又聊了一些不太沉重的話題。
“時間不早了。”
“子陵…”
“方才說的那些話,可能也有不對的地方,但妃暄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考慮?”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時,當看到遠處花園小徑處出現了某個小女孩,看到其正蹦蹦跳跳朝著這邊走來的身影,不想跟對方打照面的師妃暄便知道,她該告辭離開了。
“子陵,若有機會再聚。”
“咱們再好好談談?”
說著,看了看徐子陵那木訥和有些欲言又止的表現,師妃暄微微一笑,然后點了點頭后便飄然從另一個方向的窗戶飄了出去。
而直到對方離開消失在夜空中,直到看到自家安妮小師父路過自己的客房房門并繼續朝著不遠處石青璇所在的那方便演奏的小樓閨房的方向走去,徐子陵才悵然一嘆,靜靜地坐回到了自己客房的書桌前。
一時間!
他竟思緒萬千,開始胡思亂想并患得患失起來。
在剛剛,他原本有心去找他們的那安妮師父說一說,但是,看到對方那蹦蹦跳跳并消失在遠處花園拐角的身影,覺得自己即便是說了估計也沒什么用的他,最后遲疑再三,就還是沒有去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