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唉…”
憑欄北望,看著大好的河山,誦了一首《滿江紅》之后,那一個看起來四十余歲的老者,便悲嗆地嘆息了一聲,然后搖搖頭,離開了園子這里,朝著他的官衙書房走去。
毫無疑問,這看起來有些干瘦,但是精神卻還算好的老頭就是之前到杭州的那個史可法!
不過,史可法最近卻有些焦慮。
因為啊,他自己雖然在揚州有著督師之名,負責‘總督四鎮兵馬以御北敵’,但實際上,他卻并沒有真正的權力,除了揚州這里之外,他根本就沒法去調動四鎮的一兵一卒,他就不過是掛著個督師的頭銜而已,別人壓根就不鳥他。
現在大明仍舊處于風雨飄渺之中,各地的將領擁兵自重,別說是他這個區區督師了,即便是南直隸,即便是皇宮里的那位新皇也基本調不動那些個驕兵悍將們。
對待那些驕兵悍將,他們這些主管官員不僅不能用強,反而還要小心地伺候著,要不然,一旦那些驕兵悍將們哪一天撂擔子不干了,那他們想要劃江而治,并謀求發展,并勵精圖治,以圖他日北伐還于舊都中興大明的念頭,那就真的就變成空中樓閣了。
眼下正是危急關頭,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史督師只能小心地周旋于那些將領之間,不敢有什么過分的動作,要不然,一旦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有些別的不合時宜的想法或者動作,他們這才剛剛新成立的大明朝廷,就準得立刻分崩離析不可!
大明真的是經不起更多的波瀾了,他們必須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一般堅持下去并守住江淮一線,憑著這里的天險抵擋西邊和北邊的強敵,先謀求一個‘南宋’的局面,那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
就比如,前陣子他親自去杭州質問那般,即便那個姓李的家伙,對方無官無職且還目無王法,蔑視他這個長官,蔑視朝廷和新皇,并還霸占杭州泉州一線,可他史可法又能怎樣呢?
對方有堅船利炮,且還兵強馬壯,不受朝廷的官,不拿朝廷的響,也不尊朝廷的號令,雖是掛著大明的旗幟,可尊的卻是一位公主和已故的崇禎皇帝,在交涉無果的情況下,他這個史督師最后除了拂袖而去之外,他還能怎么辦呢?
“咳…”
“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
回到官衙的書房里坐下,并下意識地再一次朝著北面的窗戶看了一眼后,史可法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后勉強收拾心情,拿起毛筆沾上仆人早已研磨好的徽墨,準備處理今日的公文。
“唔?!”
然則,當他舉著飽吸了墨汁的宣筆,正凝神準備下筆在公文上寫一些判詞的時候,很突兀的,他的那個伴當兼下屬的府丞便手持一份邸報一樣的東西快步沖了進來,甚至先都不帶先行通報的。
“督師!”
“北直隸傳來消息了。”
對方還沒有走近便凝聲說道。
但是,史可法看出來了,對方神情看起來確是有些古怪,看起來似乎很高興,但同時也有著遲疑和困惑,以至于看起來一副吞吞吐吐的表情,像是想說但又不敢說,或者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唔?”
“何事如此?”
沒辦法,史可法只得放下了毛筆,將其靠在筆架上,然后皺眉叱喝道。
“稟督師!”
“屬下剛剛受到北邊傳來的邸報:大明水師提督、東海提督李,于崇禎十七年六月十七日,率大軍兩萬,克京都,斃入寇建奴四萬有余,納降三萬,取得京師大捷。”
“同日,大明水師提督偏將王,于崇禎十七年六月十八日,率大軍完克山海關,斃敵數千,俘虜萬余人,建奴倉惶逃散,北直隸京畿地區盡歸大明!”
“還有…”
那個屬官府丞剛打算繼續將邸報上的一些事情念出來,比如皇宮紫禁城的情況,京城百姓們的反應等等念出來,可還沒有等他繼續,他就看到,史督師已經站了起來,并三兩步沖到了他的跟前。
“拿來!!”
將對方手上的邸報一把奪過,史可法便開始一目十行地在那份邸報快速地瀏覽起來。
“建奴真的敗了?”
不過,很快,撿著重要的看完之后,史可法卻有些不敢相信,然后眼神有些木訥地朝著他的那府丞看去。
“督師,這應該是真的!”
“據說,淮北一線的韃子們都撤退了,軍營也都空了,很多值錢的重物甚至都來不及帶走!”
“他們逃得很狼狽,是連夜逃走的!”
“那李家水師,果真強悍如斯?!”
“好啊!好啊!!”
先是倒吸一口涼氣,接著一陣陣的狂喜。
但很快,史可法又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知道,那個大胡子的勝利好像跟他們的南直隸的朝廷并無關系?
因為他知道,對方尊的是已故的崇禎皇帝和長公主朱媺娖,跟他們擁立的福王可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現在麻煩了,對方攻克舊都,想必不幾日公主肯定會還于舊都,屆時指不定崇禎皇帝的那些個不知死活的皇子也會出現,而到時候,讓他們南直隸這些迫不及待擁立福王為新皇的‘新臣’們又如何自處?
“不行!”
“大事不妙!”
“快!”
“速速備船,本官要即刻進京!”
史可法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是個什么心情,所以,心緒混亂之下,他準備立即進京面見皇帝和諸位閣老,然后商討對策,必須要擬出個章程來才行。
因為,現在事情確實是不得了的。
在他們的這個南明小朝廷還忙著布置防務和爭權奪利的時候,人家都直接北伐建奴并獲大獲全勝了,在京城和山海關同日被拿下之后,建奴可謂是大勢已去,除了倉惶逃亡蒙古并繞到返回關外之外,就絕對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山東和直隸一帶肯定會光復,屆時,一南一北兩個朝廷,兩個大明,天下該聽誰的?
再加上西邊這時還有一個大順國和大西國那些反賊們在虎視眈眈,到時候,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他們就會變成大明的千古罪人!
“是!”
“屬下立刻去辦!”
雖然不知道史督師的表情為什么會那么難看,但是那個府丞倒也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然后轉身快步出去,準備去安排舟船,送史督師往南京去。
當揚州督師史可法正在為那個李大胡子的北伐成功而又驚又喜,同時又有些焦頭爛額不知所措時,遠在非洲的科摩羅群島這里,李家艦隊的大提督,某個糟心的小女孩也正在為埃斯皮諾沙商會和海盜阿芝莎聯合起來埋伏她的艦隊,并準備把她和她的船給堵在這片水域中間的陰謀而驚訝著。
不過,驚訝什么的,就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她并沒有太過于害怕,也更加沒有慌亂的意思。
“大部分都是大型武裝商船,不足為慮!”
“啊!竟還有幾艘戰艦…”
“哼!”
“戰艦沒有懸掛旗幟,也不知道他們是借來的還是說有哪個國家的海軍在配合他們,但想必肯定是海軍了,他們那種做法,不過是在欲蓋彌彰而已!”
旗艦翔緋虎號上,大副正在用望遠鏡觀察著前后左右的敵情,并很快就分析清楚了一個大概的情況。
“大提督!”
“看來沒錯了,這就是個陷阱!”
“他們的船應該是藏在島嶼的后邊,然后島上只怕還有他們的觀察哨和調度的指揮,一開始出現的那艘海盜船肯定故意出現并吸引咱們艦隊進來的,而等到咱們來到此處,他們的戰艦就同時出現,想把咱們的左右和后路全給堵住,然后來個甕中捉鱉?”
“好狠的毒計!”
“看來,他們是不打算讓咱們活著回去了。”
大副臉色有些凝重,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等待他們李家艦隊和船上水兵的,只肯定會是一場大仗惡仗!
安妮當然也看到了,不過現在敵人正在調整陣型并慢慢逼近,暫時還沒有進入射程,所以她就還暫時不急。
“不能沖出去嗎?”
被敵人圍著打肯定是不太好的,所以,她想問問看能不能沖出去,然后像以前那樣,利用風箏戰術,遠遠釣著敵人打?
“這個…”
“左右的埃斯皮諾沙商會艦船都有近二十艘,前方最對,有二十多艘…他們肯定會堵住咱們,再加上風力太小,速度上不去,咱們只怕是沖不出的。”
大副皺了皺眉,并默算了一會,但最后就還是遺憾地搖了搖頭,給了安妮一個否定的答案。
“那就掉頭出去?”
“后邊的海盜船小又少,他們可能比較好欺負?”
安妮覺得吧,先打沉那些海盜,然后再遠遠地炮轟埃斯皮諾沙商會的戰艦和商船,然后她們就肯定可以無損全滅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敵人們。
“不行,這里沒法掉頭,太窄了,周圍都是暗礁…”
“您看!”
“那里,還有那里,一旦咱們的船觸碰到,那就全完了。”
大副還是搖了搖頭,然后走到船沿,指著目前水道的四周向安妮示意著。
很顯然,敵人把他們引進來是有著預謀的,在這里,一般的戰船,特別是他們這種上萬料的巨艦,那就更加的沒有轉圜的余地的。
“可惡!”
“誰讓你們把船開進來的?”
“都怪你們!!”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到自己的艦隊就這樣被困在了這里,安妮便理所當然地埋怨起了那個大副來。
然而,大副張了張嘴,最后還是選擇閉嘴,什么也都沒說。
“可是!”
“安妮,剛剛不是你說要開進來追擊和尋找敵人艦船的嗎?”
“剛剛大副還說要應該先偵查一番,可你卻說不用的!”
“明明就是你的錯!”
這時候,一旁的宋乙鳳有些看不過眼,直接上前一步并有些不忿地給大副解圍著。
“誒?”
“人家有那樣子說過嗎?”
萬萬沒想到,讓艦隊來到這種地方的竟是自己出的餿主意,所以,安妮理所當然的選擇了裝傻和失憶。
“好像沒有吧?”
反正,她有些不記得了,而不記得的事情,那就是沒有,說沒有就沒有,有也沒有!
“就有!”
宋乙鳳白了安妮一眼,不過沒有等她繼續說下去,安妮大提督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喂!”
“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下令準備戰斗?”
安妮轉身朝著那個大副叱喝著,并沒有將現在己方艦隊的處境給放在心上。
“戰斗?”
“大提督,您的意思是…”
戰斗肯定是要戰斗的,但是,該怎么打大副就并不知道,所以,便不得不小心地求證著,想要知道安妮的具體戰術。
“很簡單!”
“咱們把旗艦橫過來停住,咱們這艘船負責前邊的敵人,兩外兩艘并列在兩邊,分別對付左右水道的敵人,咱們直接在這里不動,當成炮臺去打他們不就行了?”
(๑‾ꇴ‾๑)嘿嘿!
“反正他們的大炮沒有咱們的打得遠,只要咱們打準一點,別讓它們輕易沖過來靠近不就可以了?”
在安妮看來,敵人的這個埋伏想法是挺好的,但是,那是同等情況下,現在她的艦隊的大炮比對方的好太多了,射程遠了一倍不止,就算被堵在這里動彈不得,但是,雙方比拼火力和精準炮擊,誰又怕誰啊?
反正,只要敵人沖不過來,她們就完全不用擔心什么,而且到時候,說不定反倒是那些把她們堵在這里的敵人要擔心了。
“橫過來倒也可以,后邊這里倒也勉強能然兩艘船并列…”
“可是!”
“大提督,后邊那些漿帆并用,正在全速朝著咱們沖過來,像是打算跳幫的海盜們又該怎么辦?”
按照安妮的做法,倒也不失為是一個辦法,但是,那樣一來,大副就不得不擔心艦隊的后邊了。
“就讓后邊的兩艘船用船尾跑轟他們吧!”
“可是…”
“只有區區八門炮,只怕…”
八門船尾炮去對付全速沖過來的幾艘海盜船,在大副看來,那就確實是有些勉強,因為不管是火力密度還是精準度,那都沒有辦法保證。
“沒什么好怕的,就這么決定了!”
要不是安妮需要坐鎮旗艦指揮炮擊并轟擊前方那隊最多的敵人艦船的話,讓她跑到那兩艘船去,親自指揮那八門船尾炮,那就都肯定足夠把那些海盜送到海里了。
而且,她還保證是一炮一艘,指哪打哪,絕對不帶打第二炮的那種。
“遵命!”
現在情況緊急,敵人一直在靠近,沒有時間去商量更多的大副便很快就點頭大聲應是,接著便跑到甲板去下令并開始調度。
很快,在炮兵們裝彈完畢并迅速打開炮門,沿著導軌推出一門門的火炮之后,安妮的五艘船便在這個海域里擺了一個‘冂’字型的陣型,將側舷的艦炮對外并直接收起了船帆,準備把艦船當成炮臺,去轟擊那些個把他們李家艦隊給騙到這個群島中的陷阱里的敵人艦船們。
“太好了!”
“他們竟然把船尾對著我們!”
“快!全速前進!”
“讓他們繼續用力搖漿,咱們趁機沖上去,一定要搶到一艘!”
看著那些李家艦隊打算做困獸之斗,且果真如她想的那般將炮口對準了埃斯皮諾沙商會的主力艦隊,阿芝莎心下大喜,然后便趕忙下令讓人繼續加速。
她知道李家艦隊的艦炮十分犀利,船速也很快,甚至同等情況下比她們這些專為海盜行為的快船還快,所以,她是做夢都想奪到一艘船以及搶到那些厲害的大炮!
而一旦得到其中的一艘船,加上那些大炮,她大從此稱霸非洲和印度洋就決不是夢想!
而現在,她的機會來了!
強敵當前,李家艦隊選擇了艦炮對敵,而屁股對著她阿芝莎的艦隊,那樣一來,在只有船尾炮能開火的情況下,她就肯定有足夠多的機會和時間沖上前去并展開奪船作戰!
到時候,只要搶到一艘,她就立即用她的那幾艘漿帆并用船拖著往后跑,想必那時,不管是李家艦隊還是埃斯皮諾沙商會就肯定顧不上她的,而最后雙方不管是誰勝誰負,那就都和她沒有什么關系了。
“殺啊啊!!”
“沖啊!”
“為了阿芝莎!”
“船長萬歲!”
“殺光他們!!!”
一群海盜們擠在甲板上嗷嗷亂叫著,而船艙里的那些海盜們在聽到命令后,更是賣力地,使出吃奶的勁兒去使勁搖著伸出船體去的那些船槳,繼續為他們的海盜船加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