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周安!
畢竟,東廠有問題,周安是難辭其咎的。
只要能給東廠定罪,就等同于給周安定罪。
這是一件事,卻也可以拆開來看,給東廠定罪,無論多大罪名,等罪責落到周安身上,都是可以輕輕放下的。
畢竟功勞擺在那里,只要廢了東廠,或者將東廠從閹黨手中剝離出來,就大功告成。
搞死周安是沒意義的,十分可能引得女帝不喜,再說也沒仇。
賈臨博真不知道田文衛是怎么想的,雖然周安可能已經死了,就算還活著,也是廢了。
固然,他在女帝心里的位置,肯定沒之前重要了。
但如此落井下石之舉,賈臨博是干不出來。
不過,他也了解田文衛。
這老家伙今年已經八十有二,在二十多年前,田文衛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因為得罪人太多,又對宣宗皇帝晚年的許多政策多次諫言,引得宣宗皇帝不喜,才被宣宗皇帝廢掉的。
賈臨博還記得,當年田文衛被廢,可以說是“大快人心”。
但他不能否認,田文衛確實是正直之人,一身忠骨,卻是有些正直的過頭了。
人情世故在他看來是狗屁!
然而東廠的問題,誰不清楚,怕是女帝自己也明白,東廠的危害。
但很多人也明白,東廠不能廢,現在天下這局面,這節骨眼,東廠的益處還是遠大于害處的。
田文衛這人,可以說是有些迂腐了。
大殿里有些吵鬧,很多人都受驚了。
“朝堂之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廖福聲音尖銳的喝道。
朝堂又歸于安靜。
“愛卿…要彈劾周安?!”女帝深呼吸了一下,頓了頓才問道,似乎想要確認一下。
“回圣上,老臣是要彈劾周安!”田文衛聲音一高,也是豁出來了。
女帝沉默了一下,卻也沒細想什么,目光瞄向了田文衛手上的折子。
“愛卿要彈劾周安什么?”女帝又問。
“老臣要彈劾周安擅權橫行、欺上瞞下、殘害忠良!”田文衛上前一步,一邊說,一邊將奏折舉高。
賈臨博臉色又變,瞥了田文衛一眼。
這是往死了打啊!
其實彈劾周安,若是以東廠為目標,擅權橫行就夠了,這四個字所代表的含義,是可大可小的。
但欺上瞞下與殘害忠良,問題就大了。
女帝對廖福示意了一下。
廖福匆匆走下臺階,拿了折子,又折返回女帝身邊,將折子交給了女帝。
寂靜。
女帝看折子,下面所有人都看著女帝,都很好奇折子里的內容。女帝看的很認真,但臉色幾乎沒有變化。
足足盞茶的功夫,女帝才將折子看完,內容非常多。
折子上的內容,稱得上是“觸目驚心”了!
東廠干的事,本就是“觸目驚心”!
而且逾越的地方,特別特別多,向老臣家里安排奸細探子這種事,已經有被發現的,但更多的還沒被發現。
東廠與錦衣衛抓人,抓了無法定罪,又放了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也發生過被抓之人,還沒被定罪,就死在了內獄里的,被定性為畏罪自殺。
還有東廠下面,確實是有人不干凈,吃拿卡要都是輕的。
那是逼的人家破人亡,害死過人命的!
其實很多事,周安自己都不知道,但追究起來,東廠之所以能橫行霸道,都是因為權利過大,以及東廠廠公,是周安!
隊伍大了,確實是不好帶。
“愛卿所奏之事,可是真的?可曾查證?”女帝又抬頭看向田文衛。
“老臣所奏之事,句句屬實,皆已查證!并有苦主可以作證!”田文衛道。
女帝將折子合上了,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像是在思索什么,她的視線,無意的掃過了大殿的側門。
“圣上!”田文衛又上前一步,有些急了,因為女帝竟然沒有絲毫動怒的之色,女帝可是很有脾氣的,不動怒就是問題。
這還不夠嚴重嗎?
他這次可是把之前言官彈劾東廠時,提都不敢提的一些事,都寫折子里了。
“自周安從涼州還朝后,東廠便橫行霸道一發不可收拾,雖在鏟除吳緒寬亂黨之事上功勛卓著,卻也害的許多忠良之輩死不瞑目,更有甚者,家破人亡九族盡絕!”
“吳緒寬死后,東廠權勢更盛,朝野上下,無不看東廠眼色行事,看周安眼色行事,畏之如虎,人人自危。”
“圣上!據老臣所知,當初圣上應允設立東廠之事,本是為了對付吳緒寬,為朝廷除大患,此乃‘虎狼之藥’,而現在吳緒寬已除,此虎狼之藥便生禍患,乃是國之不幸,江山社稷之不幸…”
“周安雖然一直在深宮中養傷,但東廠行事,并未因此有所收斂,反而愈發蠻橫,一個小小的底層番役,便敢橫行街市,此皆來自周安縱容!”
田文衛好像是搞反了。
雖然話里話外一直帶著周安,但他說的主要是東廠的問題,而周安傷了都有一個月了,一個月不見人,就從吳緒寬死后沒多久開始的。
近期執掌東廠的并不是周安,至少明面上不是,而是周安的親信小太監,楊雨亭!
田文衛應該直接彈劾東廠。
他說的也確實是東廠的問題。
可他要彈劾的卻是周安。
步驟很奇怪!
田文衛長篇大論了一番,言明了東廠的危害,痛斥了東廠的暴行,并將罪責向周安身上推。
可到最后,他卻又話音一轉。
“圣上!老臣知道,周安曾匡扶社稷,具不世之功,他是功臣,功勛不可抹殺!但功是功,過是過,不能因其有功,便允許其橫行無忌…東廠之禍,他有主責,念其有功,老臣以為他罪不至死,但,東廠已無由宦官執掌的必要,甚至,東廠本已沒有必要存在!”
說到最后,田文衛抱拳拱手,垂頭道:“由此,老臣懇請圣上罷免周安大內總管之職,撤廢東廠衙門,重設密偵衛!”
他說完了。
賈臨博終于知道田文衛為什么彈劾周安,卻從未說過周安個人的不是,而是一個勁兒的攻訐東廠。
之所以如此行事,如此步驟,他是在給女帝臺階下。
他很聰明。
都知道想動周安,非常困難,周安又再多不事,吳緒寬死了也才一個月,周安為鏟除奸黨而所做之事,都還歷歷在目。
可以說,除非周安謀反,否則女帝絕不會殺這個功臣。
所以田文衛將罪都歸在周安身上,最終卻說周安有功,就是給女帝臺階,讓女帝更容易做出決定,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拍死周安,而是廢東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