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溫和的聲音仿佛與奧黛麗內心深處的念頭產生了共鳴,讓她只是稍有抗拒,就覺得這源于自己的心聲,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赫溫.蘭比斯看著她碧綠如同寶石的眼睛,語速不快也不慢地繼續說道:
“第二,在接下來的宴會、舞會里,對幾位王子的示好不再那么抗拒,并于霍爾伯爵和夫人面前,贊揚幾句。
“記住以上的話語,這就是你潛意識的映射,然后,忘記我曾經來過曾經對你說過這些話,忘記這樣的行為與你原本的表現存在異常,不試圖尋求庇佑,并偏離黑夜教會大彌撒的關鍵位置…”
說完之后,赫溫.蘭比斯將目光從奧黛麗眼眸處收回,轉而暗示起女仆安妮等人,讓他們對自家小姐后續的反常行為不覺詫異。
處理好這些事情,他的身影就那樣消失在了車廂內,未造成一點動靜。
叮鈴鈴!
車窗外又是一輛自行車駛過,奧黛麗略失焦點的眼眸一下恢復了神采。
她望了眼街上的人來車往,突然小小地“哎呀”了一聲。
接著,她不太好意思地回頭對安妮等人道:
“忘記一件事情了,我得先去格萊林特那里。”
此時,馬車尚未離開皇后區,與格萊林特子爵府邸相距不是太遠,安妮等仆傭不覺奇怪和為難,趕緊吩咐車夫,讓他轉入另一條街道。
忙碌到9點40分,奧黛麗才抵達佩斯菲爾街,步入魯恩慈善助學基金的二樓,走進屬于自己的理事辦公室。
看著貼身女仆安妮等人或整理文件架,或用自身攜帶的山泉之水準備紅茶,奧黛麗帶著金毛大狗蘇茜,打開了附屬的小型休息室之門,似乎要再次審視下臉孔,確定是否需要女仆們幫忙補妝。
這個過程中,奧黛麗瞄了眼鑰匙孔,心態頗為放松地問起蘇茜:
“我今天的表現有沒有異常?”
這是她最近幾天才有的習慣,從赫溫.蘭比斯失蹤開始才有的!
她知道“愚者”先生天使的祝福,效果并非永久,只能維持一段時間,而她又無從預見赫溫.蘭比斯會不會來找自己,什么時候會來,沒法提前向“愚者”先生祈禱,做好相應的準備,所以,基于對心理學、神秘學的了解和謹慎的態度,她不僅每天都審視三遍自己的行為是否有反常的地方,身上發生的事情是否存在太多的巧合,而且還特意叮囑蘇茜,讓她留意自己的狀態,做自己的鏡子。
這是預防被赫溫.蘭比斯催眠、暗示,而不自覺!
金毛大狗蘇茜蹲坐在旁邊,認真地想了下道:
“有。”
“…”奧黛麗帶著淺淺笑容的表情一下僵硬,忙望向蘇茜,等待她解釋。
蘇茜動了動鼻子,左右看了一眼,才繼續說道:
“你出門的時候沒有拜訪格萊林特子爵的計劃,卻半途改道過去。
“你這幾天都會將大致的行程提前告知我的,而且還說過,臨時添加或改變計劃,會先和我商量。”
聽完蘇茜的回答,奧黛麗的神情已是變得凝重。
她還是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但這種狀態最為反常!
這讓她有了近乎確定的判斷:
赫溫.蘭比斯來過,就在自己出門之后,去格萊林特府邸前!
對方已然做出暗示和催眠,消除了各種痕跡!
但是,他沒有去“叮囑”一條狗,讓“它”覺得看見的一切都很正常…奧黛麗下意識就要讓蘇茜出去,自己向“愚者”先生祈求,但又變得猶豫。
我現在的行為會不會被赫溫.蘭比斯監控著?他會不會就坐在這房間的某個地方,安靜地看著我…不,如果真是這樣,我剛才詢問蘇茜時,他就已經能發現出了問題,祈禱不會有更差的結果…就算他確實在這里,“愚者”先生也能發現,我可以許諾未來的獻祭,祈求祂直接降下神罰…可是,我為什么還是不想禱告,不想求助…奧黛麗立在那里,內心各種念頭紛呈,本能地想要逃避。
這讓她察覺到了矛盾,發現了內心存在的一點抗拒。
從心理學和神秘學角度出發,她隱約有了些猜測,忙摒除掉求助的想法,讓自身的狀態處于平時向女神禱告,不渴望回應的那種。
這讓她內心的矛盾一下減少了大半。
奧黛麗頓時變得篤定,先示意蘇茜出門,然后望向鏡子,自己很小聲地催眠起自己:
“你不是在求助,你只是在做日常的祈禱…
“你不是在求助,你只是在做日常的祈禱…”
一連多遍后,奧黛麗眸中淺綠深邃能吸引人靈魂的漩渦緩慢消散,眼睛恢復了正常。
她隨即抬起雙手,交握抵于嘴鼻間,用古赫密斯語低聲誦念道: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愚者…我可能已經見過赫溫.蘭比斯…”
言語中,她沒提希望得到幫助,只是將剛才的發現描述了一遍。
等待一陣,奧黛麗眼前深紅光芒涌現,潮水般將她淹沒。
霍然間,她思緒變得清醒,腦海內飛快閃過了一幅幅畫面。
那是就坐在馬車內,坐在她對面的,身穿黑色三件套的赫溫.蘭比斯;
那是用溫和嗓音一句句叮囑她的老者;
那是淡藍眼眸仿佛藏著無盡智慧和一個又一個漩渦的“觀眾”途徑半神。
與此同時,那一句句話語再次響在了奧黛麗的耳畔,讓她完全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等到深紅光芒消失,出現于她眼前的是斑駁古老的青銅長桌,是坐于最上方高背椅,籠罩著灰白霧氣的神秘身影。
后怕,驚恐,慌亂等情緒涌現間,奧黛麗站了起來,提起裙擺,對著那位偉大存在行了一禮:
“感謝您對我的庇佑,尊敬的‘愚者’先生。”
克萊恩輕輕頷首,贊許笑道:
“你處理得不錯。”
聽到這句話,奧黛麗驟然變得安心,不再那么惶恐,她坐了下來,冷靜將自身的遭遇完完整整描述了一遍。
作為“愚者”,克萊恩沒法直接和“正義”小姐討論,幫她分析,給出意見,只能笑笑道:
“這是命運對你的考驗。”
考驗?只有通過這個考驗,我才具備成為半神的資格,才能在局勢復雜的貝克蘭德保護住想保護的人?“正義”奧黛麗解讀著“愚者”先生的提示,認真點了點頭道:
“我明白了。”
克萊恩沒再多說,半嘆半笑道:
“回去吧,去迎接它吧。”
奧黛麗正要再次表達謝意,眼前已有深紅躥起,所見都變得模糊。
轉瞬之間,她回到了現實世界,但卻不再有遺忘或忽略任何事情。
考驗?意思是,我必須在保證自己秘密不曝光的情況下,解決掉源于赫溫.蘭比斯的危險?就算造成了赫溫.蘭比斯的死亡,事后也不會被心理煉金會懷疑?該怎么做呢…奧黛麗望著鏡中那異常美貌的金發少女,腦袋微側,望了斜對面一眼。
那個方向有個大型休息室,屬于在基金會內部沒有任職的那些理事,就在近十分鐘前,上樓梯的時候,奧黛麗有看見道恩.唐泰斯先生在里面。
灰霧之上,克萊恩手指輕敲起斑駁長桌的邊緣,分析起“正義”和“審判”小姐昨晚和今早的遭遇:
“這不太對啊,亞當都通過‘審判’和‘魔術師’小姐將‘無暗十字’送給我了,怎么會不知道她們背后是哪位存在?還需要試探什么?
“我昨晚還以為對休小姐的調查純粹是國王派系的行動,只是借調了心理煉金會的中序列非凡者,而亞當基于某些原因,并未與國王派系、魔女教派分享‘愚者’的事情,畢竟祂還希望我能反饋些信息…
“可現在看來,這試探也有亞當的一部分意志啊,要不然赫溫.蘭比斯根本不會摻和這件事情,哪怕對‘黃昏隱士會’來說,一位圣者也是相當可貴和重要,沒那么容易就被放棄和犧牲…
“亞當想試探什么?試探‘審判’小姐的行動是純粹基于自身的因素,還是附加了‘愚者’的意志?
“如果‘愚者’拿到‘無暗十字’,明白國王的秘密與亞當的謀劃有關后,還執意讓屬下調查,那就是與‘黃昏隱士會’為敵啊,而亞當是知道格爾曼.斯帕羅這個眷者真實身份的…
“可是,以亞當的能力,都不需要試探什么,直接往‘審判’小姐身邊一坐,聽聽她的心聲,就能掌握真實的情況了,沒必要費這么多周折啊…
“除非祂已經離開貝克蘭德,或者說,基于某些避諱,不敢再進入這座大都市,只能通過手下調查…
“我對阿里安娜女士,對黑夜教會的提醒生效了,亞當察覺到了神降的危險?
“大概率是這樣,祂雖然清楚格爾曼.斯帕羅與‘死亡執政官’有關,但應該還未察覺人造死神出了問題,就連靈教團人造死神派都還沒發現這點,所以,加上隱秘權柄的加成,祂并不知道女神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神降…
“接下來要對付赫溫.蘭比斯,一定要讓‘正義’小姐撇清關系,不被懷疑。”
克萊恩剛想到這里,透過對應的祈禱光點,看見“正義”奧黛麗小姐進入理事休息室,尋找道恩.唐泰斯。
他忙收斂住念頭,回歸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