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邊際的灰白霧氣之上,恢弘巍峨的宮殿內。
倫納德.米切爾的身影剛剛出現于青銅長桌側方,就下意識站起,想向“愚者”先生行禮。
可是,他目光一掃間,發現那個位置空空蕩蕩,無人就座。
“愚者”先生平時不在這里?倫納德念頭一閃,將目光投向了斑駁長桌的最下方。
“世界”無聲坐于那里,仿佛糅合了灰霧般模糊不清。
“…只有我們兩個,沒必要刻意用格爾曼.斯帕羅的形象啊。”倫納德邊重新坐下,邊隨口向“世界”說了一句。
發現“愚者”先生不在后,他一下變得極為放松,不再像上次參加塔羅會那么拘謹,就差把雙腿蹺起,擱到桌上。
“習慣。”克萊恩簡短回應道。
倫納德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
“聽說格爾曼.斯帕羅在海上的形象是冷酷,內斂,斯文,有禮,你現在的表現很符合這樣的描述,可是,克萊恩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要記住你只是在扮演,不能被格爾曼.斯帕羅這個身份影響。”
喂,我拉你上來是談阿蒙的事情,不是來閑聊的!你對你家老爺爺的事情,就這么不上心?克萊恩確實是習慣性在這樣的場景下用“世界”的形象,可被倫納德這么一說后,反倒不好意思變回原本的模樣了,“嗯”了一聲道:
“‘只是在扮演’是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教你的?”
“對。”倫納德坦然回應。
這位老爺爺看起來還不錯嘛,這么關鍵這么重要的知識都告訴倫納德了…和祂比起來,之前那位老鼠半神真的是不懷好意,幾乎什么常識都沒教導海柔爾,即使有教,也做了一定的扭曲,呵呵,再是野生非凡者,到了半神層次,哪會什么都不懂?就算卡維圖瓦這條半瘋的海蛇,也清楚怎么回應儀式,怎么索取祭品,甚至會賜下一些神術…克萊恩心中初步建立起了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形象。
不過,他沒有就此下判斷,畢竟釣魚也會準備些魚餌,單純一件事情實在無法證明太多。
見克萊恩默然不語,倫納德結束寒暄,轉入正題:
“你是在什么地方發現‘瀆神者’阿蒙新蹤跡的?”
克萊恩撿重點道:
“我在追蹤一位接近失控的‘偷盜者’途徑半神,結果于貝克蘭德郊外遇上了阿蒙,只好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直接逃離。”
“阿蒙的分身果然還在貝克蘭德…”倫納德感嘆了一句,隨即略感好奇又相當散漫地問道,“你為什么要追蹤那位接近失控的‘偷盜者’途徑半神?”
問完之后,他醒悟過來,連忙補充道:
“如果涉及‘愚者’先生的某個計劃,當我沒有問。”
為什么?處理接近或已經失控的非凡者不是“值夜者”的責任嗎?聽到倫納德的問題,克萊恩一陣唏噓。
他又回憶起了廷根市時的經歷。
那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里,他處理的類似事情就有好幾件,包括風暴教會“代罰者”變成怪物、胡德.歐根失控、老尼爾被“隱匿賢者”污染,雖然總體數量不多,但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將一些行為準則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所以,他結合過去掌握的情況,從老鼠發瘋咬人這個消息里分析出那位“偷盜者”途徑半神接近失控時,沒有猶豫,立刻就在樓下使用幻術,從海柔爾那里得到了印證,然后,未做等待,沒想著多準備一兩天,只是去灰霧之上做了次占卜,有了大致的方案,就展開了行動。
于他而言,這種事情就如同救火!
另外,克萊恩本身也早就想清除那位“偷盜者”途徑半神,因為對方在海柔爾身上展現的惡意太過明顯,而且還想誘導“魔術師”小姐去表面的寶藏實質的陷阱,若非當時層次不夠,實力相差太多,且害怕引起不必要的意外,他之前就有動算了。
正因為如此,確認那位“偷盜者”途徑半神的狀態后,他就按照預定的計劃,開始了清除。
他的第一階段目標是將敵人引出麋鹿莊園,免得對方臨死前展現的不完整神話生物形態影響到普通人,結果還算不錯,以本身為誘餌,達成了目的,只是那一輪空氣炮齊射未能解決戰斗,讓那位“偷盜者”途徑半神逃到了灌木樹林里,寄生到了一株大樹內。
本來克萊恩還有第二階段的方案,甚至預備了自身無法成功凈化目標時的補救措施,誰知阿蒙突然出現,讓他只能直接中斷所有計劃,毫不猶豫地逃離克萊恩的補救措施是,讓一個秘偶脫離戰場,寫信讓靈教團那位實驗品半神帕特里克.布雷恩過來幫忙,這位“不死者”應該已經具備一定的靈界穿梭能力,如果還有意外,那就召喚信使小姐,先做事后付款。
記憶浮沉中,克萊恩以嘆息的口吻回應了倫納德的問題:
“秘密。”
停頓了一秒,他主動問道:
“你之前為什么不找機會將阿蒙分身來到貝克蘭德的消息告知,告知黑夜教會?”
倫納德趕緊做起解釋,將“阿蒙本體若至,必有神降阿蒙可以通過分身的死亡,看見命運的對應變化,從而找到擾動的源頭,掌握幕后操縱者大致的活動范圍阿蒙的風格是圍繞一個表面的分身,藏匿十幾,幾十,甚至上百個分身阿蒙的分身可以寄生在各種有靈性的生物體內,不是半神,被寄生了也無法察覺”等情況粗略描述了一遍。
到了最后,倫納德將老頭舉的那個竊取走命運的例子詳細告知了克萊恩。
這聽得克萊恩背脊發涼,慶幸自己上次沒有魯莽去對付阿蒙,要不然,“愚者”先生可能已經換人。
難怪倫納德之前沒有舉報…阿蒙這么大搖大擺出現,原來是在釣魚,而且,還有更多的分身隱藏在暗處,并能寄生于空氣里的微小生物中…這僅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啊,我目前能操縱的生物根本達不到這種程度,越是微小,靈體之線越是不明顯,相當特殊…哎,無法利用教會的力量了,除非有一個從哪方面講都沒有問題都應該舉報這件事情的人去做…克萊恩心中一陣遺憾,對阿蒙的恐怖又明確了幾分,印象愈發深刻。
在他看來,倫納德原本是一個很好的向黑夜教會舉報的人選,但體內寄生著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根本不敢將自身的存在暴露于阿蒙的注視下。
另外,“倒吊人”也能承擔這個責任,可無法給出讓阿蒙信服的情報來源,這就意味著有問題,值得深入調查。
一個又一個選擇在克萊恩腦海內閃現,最終竟定格在了他自己身上,定格在了克萊恩.莫雷蒂和格爾曼.斯帕羅這兩個身份上!
“作為一名黑夜的眷者,我將阿蒙出現在貝克蘭德的情況告知教會非常合理,阿蒙都挑不出毛病;
“而身為今晚與那‘偷盜者’途徑半神戰斗,親眼看見了阿蒙的‘詭法師’,知曉這位‘時天使’的分身已來到貝克蘭德,也很正常,不會讓阿蒙懷疑,同時,因為是黑夜的眷者,僅僅損失了點分身的阿蒙大概率不會報復,畢竟,迎接祂的很可能是陷阱,是神降!
“有后臺的感覺真爽…不過,所有命運的饋贈,都會在暗中標注好價格…”克萊恩對事情很快有了初步的把握。
然后,他習慣性換了一個位置,開始從阿蒙的角度思考今晚的事情:
“阿蒙肯定對‘詭法師’不陌生,僅從操縱秘偶、互換位置這兩點就能判斷我的途徑;
“阿蒙既然讓一位‘詭法師’逃走,必定已做好自己行蹤曝光的準備,甚至希望能引來想尋找的目標;
“我用的是格爾曼.斯帕羅的樣子,可這不能說明什么,‘無面人’的外表是最不需要在意的…嗯,那么,阿蒙會怎么判斷我的身份呢?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強者,一個‘占卜家’途徑的半神…因為黑夜教會、密修會對配方、材料和美人魚的掌控,野生的‘詭法師’幾乎沒有,安提哥努斯家族的后裔也已經死絕,所以,一個‘詭法師’,要么是密修會的人,要么是黑夜教會暗中培養的隱秘代行者…
“加上貝克蘭德這個地點,答案呼之欲出…
“基于這些理由,阿蒙不難得出即將被黑夜教會知曉蹤跡,展開清除行動的結論,我舉報在他預料之中,不舉報反而不正常…
“嗯,祂現在肯定會躲一躲,哪怕頂替了那位‘偷盜者’途徑半神的身份,短時間內也不會來伯克倫德街!”
有了判斷的克萊恩心中頓時安定了不少,因為他將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你,有什么想法?”見克萊恩聽完自己的描述后許久不語,倫納德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克萊恩收回思緒,不答反問: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對此有什么建議?”
“祂說,如果你想對付阿蒙在貝克蘭德的分身,必須先獲得隱秘的庇佑。”倫納德如實說道。
隱秘的庇佑…帕列斯.索羅亞斯德這是光明正大地試探啊,“愚者”座椅背后的符號有一半屬于隱秘…我用“紙人天使”加“紅祭司”牌加可以撬動的灰霧之上神秘空間力量,干擾阿蒙的分身應該沒有問題,但要阻止祂本體對命運的窺探未必可以…不過,我還有黑夜眷者這個身份,而女神另一個稱號是“隱秘之母”…清除阿蒙分身,算是支付“款項”呢,還是接受饋贈?感覺兩方面都有…克萊恩想了想,沉聲回答道:
“告訴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我是隱秘的眷者,我會試著祈求幫助。”
他這指的是“隱秘之母”的眷者,但帕列斯.索羅亞斯德肯定會理解成“愚者”的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