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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冒險家

  剛踏上甲板,還未來得及進入船艙,克萊恩就用眼角余光看見一道身影從人群里穿過,走向自己。

  他表面漫不經心,內在卻暗藏警惕地側頭望了過去,發現是位戴半高黑禮帽,著同色長風衣的三十來歲男子。

  對方擁有風霜打磨出的臉孔,粗獷但極有男人味,淡藍的眼眸不含笑意,仿佛沉淀著諸多往事。

  有點眼熟…對了,昨天在票務公司遇到的那個家伙,似乎同樣也是冒險家…身在1月份的海上,竟然穿的是風衣,身體很強壯嘛…克萊恩邊一派輕松地提起手杖,往斜下虛點,邊微笑開口道:

  “上午好,我們又見面了。”

  他就像在招呼一位老朋友。

  那個粗獷的男人卻沒感覺意外,停了下來,略顯內斂地點頭道:

  “克里維斯,前冒險家。

  “伙計,你是同行?”

  “我以為你昨天就知道了,格爾曼.斯帕羅。”克萊恩含笑回應道。

  他并未將手杖交給左掌,因為不打算與對方握手。

  “看得出來。”克里維斯沉默了兩秒道,“冒險家并不是一個美好的職業,我已經轉行,成為保鏢,這次是跟隨我雇主一家去羅思德群島的首府。”

  他半轉身體,指了指甲板另一個位置。

  克萊恩循跡望去,看見了聚在一起的近十個人,為首者是位中年發福的紳士,臉頰紅潤,眼睛有神,雙排扣長禮服上能看見懷表的金鏈和鑲嵌寶石的領針。

  他的身旁有位戴寬邊圓帽的女士,她的臉孔被垂下的深藍色細紗完全遮住,身材保持得還算不錯。

  兩人的前方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小的是男孩,不到10歲,穿著兒童版的燕尾正裝,大的十五六歲,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女,她長相不算特別出眾,但一雙褐眸頗為靈動,淡淡的雀斑和蓬松褶起的裙擺則為她添加了幾分俏皮。

  他們旁邊圍繞著提行李箱,拿各種物品的三個人,一男兩女,皆做仆人打扮,其中一位女傭膚色棕紅,是明顯的南大陸人種。

  保護以上七人的是一男一女,穿得簡便而干練,都做白襯衣、淺毛衣、黑大衣、深色長褲和結實皮靴的打扮。

  這兩位保鏢沒專門遮掩腰間槍袋制造出的痕跡,毫不松懈地審視著來往靠近的行人,目光銳利,氣質沉穩。

  “三個仆人,三位保鏢?”克萊恩隨口問了一句。

  這配置還是挺奢侈的,說明雇主是個有錢人…他本能地做著判斷。

  “對。”克里維斯點了下頭。

  他不再多說,迅速轉身,走向雇主一家。

  …克萊恩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對方專門過來打聲招呼代表什么。

  回憶了下上輩子看過的、電影和電視劇,他漸漸明白了克里維斯潛藏的意思。

  他對我,或者說自稱冒險家且看起來不太好惹的人有點警惕,于是提前介紹自己,表明身份和要做的事情,讓我不要打他雇主一家的主意,簡單來說就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侵犯…這算是老練冒險家或資深賞金獵人間的默契?有點意思…克萊恩低笑一聲,提著行李箱,拿著黑手杖,進入船艙,根據票證,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吱呀一聲,他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這房間并不寬敞,剛好能擺下一床一桌一柜,連椅子都沒有。

  它最大的優點是具備窗戶,海港的陽光照入,在桌子和床邊灑下了純凈的金斑。

  “剛才的船員說,盥洗室、洗澡間是公用的,大概八個房間一個,如果太著急,可以提供木制的馬桶,但必須支付清洗費用,1次3便士…不得不感謝的是,白瑪瑙號經過改造,鋪設了許多金屬管道,且有鍋爐在燃燒,有熱水供應,提供了相對便捷的生活方式,否則旅行不會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克萊恩無聲感慨了幾句。

  他迅速拿出必須的物品,擺在桌子上,便于日常取用。

  收拾完畢,他坐到不高的床沿,聽著悠長的汽笛聲嗚嗚作響,感受著里面蘊藏的那種來自蒸汽與機械的力量。

  船只開始航行,克萊恩看了會窗外的海景,就逐漸收回思緒,開始考慮接下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該怎么扮演“無面人”的問題。

  在面對“真實造物主”降臨儀式和強大的A先生時,放棄逃跑嘗試破壞的決定讓他的魔藥有消化一點,基于這樣的反饋,他對“無面人”的扮演有了些新認識。

  “‘可以假扮成任何人,但只能是自己’,這是‘秘偶大師’羅薩戈被要求記住的守則…我最初以為‘自己’就是指原本的身份,可現在看來,這不夠完善,什么是自己,必須真切地弄明白…”克萊恩身體前傾,沐浴著陽光,仿佛一尊在思考的雕像。

  過了一陣,他逐漸有了思路:

  “這是否和本身的靈對應,指內心最真實的自我?

  “哪怕在地球時,周明瑞也是有很多偽裝的,以此形成了社交意義上的人格面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有很大的虛假成分。

  “嗯…當我變成其他人的樣子,頂替掉他們的身份,為了不被發現,也得做人際關系上的偽裝,等于戴了不同的人格面具。

  “等所有的人格面具被取下,不再有任何殘余,‘無面人’最終看見的會是什么樣的‘自己’?

  “這就是那條守則里‘自己’的深層次意思?

  “當我直面內心的想法,戰勝恐懼,不因社交意義上的理由挑戰不可能時,就真正做回了自己?

  “有待探索和驗證…”

  想到這里,克萊恩換了個姿勢,以求坐得更加舒服。

  回味之前種種,他又發現了一個扮演的問題:

  “在地下遺跡時,我曾經偽裝成因斯.贊格威爾,順利逃出了困境,可為什么完全沒有魔藥出現消化跡象的感覺?

  “這是否說明,要想消化‘無面人’魔藥,這種淺層次的偽裝是不夠的?

  “嗯,這更接近于非凡能力的應用,而不是扮演!”

  “能推動魔藥消化的扮演是深層次的偽裝,是真真正正地代替一個人,成為社交意義上的他?等他的親屬朋友長時間都無法發現時,才表明偽裝成功?

  “這么說來,我感覺自己與‘無面人’魔藥契合,是因為之前成功地偽裝了克萊恩.莫雷蒂?

  “‘無面人’守則第一條,可以假扮任何人,但只能是自己…第二條,進行瞞過所有人的深層次偽裝?

  “可是,頂替一個人,成為社交意義上的他,僅是想象,就很邪惡…

  “難道要找那種死在異國他鄉,但有心愿未完成的?”

  克萊恩沉淀下莫名恐懼的情緒,初步擬定了一個嘗試方向。

  “序列越高,越不好扮演了…”他嘆了口氣,掏出懷表,按開看了下時間。

  見午餐還早,房間又太過窄小,頗為拘束,他決定去甲板上走一走,吹吹海風,欣賞景色。

  經過剛起航那一小時的熱烈,甲板上的人已不算多,克萊恩沿著船舷,走著走著,就到了有大塊陰影的僻靜地帶。

  今天陽光很好,很溫暖…除了風比較大,得小心帽子,沒什么缺點…他按了按頭頂的半高禮帽,悠閑地審視船艙,聆聽里面隱約傳出的音樂聲。

  忽然,他看見前冒險家克里維斯在角落里忙碌,面前似乎擺著一根三棱刺,一把匕首和一把短刀。

  克里維斯有所察覺,抬頭望向他,很有風霜感,不茍言笑地說道:

  “都是老伙計,得經常保養它們。”

  說到這里,他補了一句:

  “船艙里有小孩。”

  “理解。”克萊恩笑笑回應道。

  克里維斯埋下腦袋,繼續忙碌,狀似隨口地問道:

  “你似乎沒帶這些東西?”

  “我習慣用緊跟時代潮流的武器。”克萊恩隱晦地說道,“而且我也經常做保養。”

  克里維斯沉默地舉起匕首,迎著陽光看了一眼,自言自語般說道:

  “在海上,僅靠槍是不夠的。

  “海盜會登船,會有很多人,你打完了子彈,就不會再有裝填的機會,這些伙計雖然已不是時代的潮流,但卻足夠有用。”

  很專業嘛…不愧是前冒險家…克萊恩靠住船舷,半開玩笑地說道:

  “如果真有海盜登船,我大概率會選擇不反抗。”

  克里維斯側頭,凝望了他足足三秒才收回視線,然后邊收拾物品,邊低沉說道:

  “看來你并不需要提醒,你已經明白了海上的規則。

  “行走大地的賞金獵人往往做不了海上的冒險家。”

  他動作熟練地把匕首、短刀、三棱刺等武器藏入了衣物下,看得克萊恩眼花繚亂。

  “謝謝。”克萊恩笑著點了下頭。

  克里維斯沒再啰嗦,轉身返回了船艙,只留下一個寬闊深沉的背影。

  克萊恩勾勒嘴角,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了船舷之外。

  藍色的波浪輕輕起伏,一條條銀白的飛魚時而躍出水面,翱翔于半空。

  這種魚能“飛”能游,被漁民和水手認為是“風暴之主”的眷屬,即使打撈上來,也會放回海里…克萊恩悠閑地欣賞著陽光下的海平面,以及海平面上的一條條飛魚,腦海內難以遏制地閃過了一個想法:

  嗯,不知道它們的肉質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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