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努力不讓自己有異常表現,抱著貨真價實的好奇心態問道:
“‘占卜家’有什么能力?”
“你的問題不夠準確,應該是服用了‘占卜家’魔藥會獲得什么能力?”鄧恩.史密斯搖頭一笑,灰眸與面孔都背對著紅月,藏在了陰影里,“占星術、卡牌占卜、靈擺、靈視以及類似的很多很多東西,當然,不是說你服下魔藥,就立刻了解并掌握了它們,魔藥只是讓你具備學習這些的資格和能力。”
“因為缺乏直接的對敵手段,呵,你應該能夠想象到,儀式魔法需要太多的準備,根本不適合遭遇戰,所以,相應地,在神秘學知識上,‘占卜家’會比‘窺秘人’更博學,更專業。”
聽起來也挺符合我要求的…就是缺乏直接對敵手段有些讓人猶豫啊…而且黑夜女神教會大概率沒有之后的“序列”…“圣堂”應該是指教會總部寧靜教堂…低序列的直接對敵手段未必比得上的槍械…克萊恩陷入沉默,腦海內的天平左右搖擺,時而“窺秘人”,時而“占卜家”,至于“收尸人”,他已經不做考慮。
鄧恩.史密斯見狀,笑了笑道:
“不要急著選擇,周一上午告訴我答案,不管你想選擇哪個,或是打算直接放棄,在我們值夜者內部都不會有額外的看法。”
“平靜一下,詢問自己的心靈。”
說完,他摘下帽子,微微鞠躬,緩步越過克萊恩,走向了樓梯口。
克萊恩沒有說話,沒有立刻給予答案,沉默著行禮,沉默著目送。
雖然他之前時時刻刻都在希冀著成為非凡者,但當機會真地降臨在面前,還是充滿了猶豫:之后“序列”的缺少,“非凡者”的種種失控,羅塞爾大帝日記的可信度,讓人瘋狂引人墮落的虛幻耳語,一起混雜成了阻礙前行的沼澤。
他深深吸了口氣,又緩慢吐出。
“堪比不好也不壞的學生高考填志愿了…”克萊恩自嘲一笑,收斂住發散的思維,小聲開門,回到家里,躺于床上。
他躺在那里,睜著眼睛,靜靜看著沾染了淡淡緋紅的上鋪床底。
窗外醉漢踉蹌路過,遠處有輛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飛快行駛,這種種雜音沒有破壞掉夜的寧靜,反倒使它更加幽遠更加深沉。
克萊恩的情緒沉淀了下來,想起了地球上的種種往事,想起了喜歡鍛煉身體,說話總是大嗓門的父親,想起了有慢性疾病卻喜歡為自己忙東忙西的母親,想起了從小一塊長大,從一起踢足球打籃球進化到戰游戲搓麻將的死黨們,想起了那位已模糊了長相的告白失敗對象…這些就像沉靜流淌的河水,沒多少漣漪,沒太深感傷,卻無聲無息淹沒了心靈。
或許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當緋紅褪去,天邊火燒,金黃浮現時,克萊恩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起床去公共盥洗室洗了把臉,讓自己變得精神,然后拿上1蘇勒的紙幣,去溫蒂太太那里用9便士買了8磅黑麥面包,補充昨晚吃完的主食。
“面包的價格開始穩定了…”早餐之后,班森一邊換衣服,一邊發表了評價。
今天是周日,他和梅麗莎終于獲得了休息的機會。
早就一身正裝的克萊恩坐在椅子上,翻看著昨天帶回的過期報紙,頗感意外地說道:
“這里有房屋出租的廣告:北區文德爾街3號,獨棟房屋,一共兩層,樓上六個房間,三個盥洗室,兩個大陽臺,樓下一個餐廳,一個客廳,一個廚房,兩個盥洗室,兩間客房,以及一個地下儲藏室…在房屋之外,前方有2公畝的私有草坪,后面是一個小花園,可出租一年、兩年或者三年,每周租金1鎊6蘇勒,有意者請至香檳街16號,找古雪夫先生。”
“這是我們將來的目標。”班森戴好黑色半高禮帽,微笑著說道,“報紙上的房屋租金都偏高,‘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有更便宜而且不比它們差多少的選擇。”
“為什么不去找‘廷根勞工階層住房改善協會’?”梅麗莎手拿那頂破舊紗帽,換了條縫補過幾次卻依舊是最拿得出手的灰白色輕便長裙,從隔間里面走了出來。
她沉靜內斂,卻難掩青春的氣息。
班森哈哈笑道:
“你是從誰那里聽說‘廷根勞工階層住房改善協會’的?詹妮?羅切爾太太?還是說你的好朋友賽琳娜?”
梅麗莎看了眼旁邊,小聲回答道:
“羅切爾太太…昨晚洗漱的時候,剛好遇上她,她問克萊恩面試的情況,我大概說了一些,然后她就建議找‘廷根勞工階層住房改善協會’。”
班森見克萊恩也是一臉疑惑,含笑搖頭道:
“這是針對貧民,呃,準確描述是下層民眾的住房協會,他們修建和改造的房屋基本都是公用盥洗室類型,只提供三種選擇,一居室,兩居室和三居室,你們希望繼續住在類似的地方?”
“‘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和他們有相同的業務,但也給中下階層提供了選擇的機會,坦白地講,我們現在比中下階層好一點,但比真正的中產又要差一些,不是薪水的問題,主要在于缺乏積累的時間。”
克萊恩明白過來,收起報紙,拿上禮帽,站起身道:
“那我們出發吧。”
“我記得‘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就在水仙花街。”班森邊開門邊說道,“他們和‘廷根勞工階層住房改善協會’一樣,叫‘百分之五的慈善’,知道是因為什么嗎?”
“不知道。”克萊恩提起手杖,走在梅麗莎側方。
而黑發柔順披至背心的女孩也跟著點了下頭。
班森往外邁步道:
“這種改善住房的協會和公司都是受貝克蘭德那邊的影響成立的,它們的資金有三種渠道,一是向慈善基金募集,二是通過申報,從政府公共事務貸款專員那里拿到年息僅有百分之四的優質貸款,三是接受商業性投資,通過收取一定房租,每年給予對方百分之五的回報,所以叫‘百分之五的慈善’。”
蹬,蹬,蹬,兄妹三人下了樓梯,緩步走向水仙花街,他們打算確定了房屋才去找現任房東弗蘭奇先生,免得出現那邊還沒法入住,這里又不得不搬離的情況。
“我聽賽琳娜講,還有那種純粹的慈善性改善住房公司?”梅麗莎仿佛在思考般說道。
班森呵呵笑道:
“有的,德維爾爵士捐款成立的‘德維爾信托公司’就是,他修建針對勞工階層的公寓,并提供專門的物業管理,卻只收取相當低廉的房租,然而,要求非常嚴格。”
“聽起來,你不是太喜歡?”克萊恩敏銳察覺,含笑反問。
“不,我很尊敬德維爾爵士,但我想他肯定不知道真正貧民的生活是什么樣子,他公寓的入住要求就像牧師給予的希望,太不符合實際了,比如,必須接種主要的疫苗,必須輪流打掃盥洗室,不能將房屋轉租或用于商業,不能亂扔垃圾,不能讓孩子們在樓道里玩耍,女神啊,他希望把每個人都變成紳士和淑女嗎?”班森用他慣常的口吻回答。
克萊恩疑惑皺眉道:
“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都是很好的要求。”
“嗯。”梅麗莎附和點頭。
班森側過腦袋,看了他們一眼,呵呵笑道:
“也許是我把你們保護得太好了,沒真正見識過貧民的生活。你們覺得他們有錢去接種主要的疫苗?免費的慈善醫療組織排隊能排到三個月以后。”
“你們覺得他們的工作穩定,不是臨時性的?如果不能將房屋分攤出租,收取一定費用,遇到失業的時候,再重新搬出去?而且很多女士在家里幫人縫補衣物和糊制火柴盒以維持生計,這屬于商業應用,難道要把她們都趕出去?”
“大多數貧民都在用盡一切精力去維持生活,你們覺得他們會有空閑去管教孩子,讓他們不要在樓道玩耍?大概只能把他們鎖在屋里吧,等到七八歲,就送去愿意接受童工的地方。”
班森沒用多少形容詞地描述著,聽得克萊恩略有點毛骨悚然。
這就是底層民眾的生活?
他的旁邊,梅麗莎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語氣飄渺地說道:
“搬去下街以后,詹妮就不愿意再讓我去她家里找她了…”
“希望她的父親能從傷勢的陰影里走出來,重新找到穩定的工作吧,不過我見過太多從此用酒精麻痹自己的醉鬼…”班森語氣沉重地嗤笑了一聲。
克萊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梅麗莎仿佛也處于同樣的狀態,兄妹三人在無言里走到了水仙花街,找到了“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位笑容和藹的中年,沒穿正裝,沒戴帽子,白襯衣,黑馬甲。
“你們可以稱呼我斯卡特,不知道幾位需要什么樣的房屋?”他瞄了眼克萊恩鑲銀的手杖,笑得愈發和煦。
克萊恩看了看擅長口才的班森,示意由他來回答。
班森非常直接地開口了:
“聯排的房屋。”
斯卡特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和檔案,嘴角上翹道:
“目前還未出租的有五處,老實說,我們更多是針對真正住房困難,六個,八個,甚至十個,十二個擠在一個房間里的勞工和他們的孩子,聯排的房屋并不多,一處就在水仙花街2號,一處在北區,一處在東區…每周租金12到16蘇勒不等,你們可以看看具體的介紹。”
他將手中的文檔推給了班森、克萊恩和梅麗莎。
瀏覽了一遍,兄妹三人對視一眼,同時指了指紙張上的某個位置。
“我們先看水仙花街2號的。”班森開口說道,克萊恩和梅麗莎跟隨點頭。
這附近勉強算是他們熟悉的區域。